第14章 这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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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阿丑照例把自己那份盛到碗里,再把闻人于宵不吃的蘑菇择出去。
“听说,我要出家了?”
声音从桌子的远端传来,没什么喜怒。阿丑有点心虚,不敢说谎,也不敢承认,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嘴巴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长本事了啊,都敢编排我了。”
这时候阿丑应该跪下认错,但她的下巴却先一步被捏住,稍稍用力,她被迫抬头和闻人于宵对视在一起。
“不要总垂着头,小小年纪,后背都快驼成老太太了。”
不知道闻人于宵是何时站到她旁边的,他俯下身,把唇贴到她的耳垂上。
小小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这么怕我?”
他好像在她的耳畔低笑,但只是一瞬,阿丑也不敢转头看他。
夜半,阿丑缩在被窝里,一手捏着自己的耳垂,时不时还会痴笑两声。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
突然,外面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她披上外衣出门,门外是一队奴仆,为首的她见过,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嬷嬷。
银嬷嬷本名林银,她有张不怒自威的脸,行事更是有名的泼辣,她睨了眼阿丑,将双手抱到胸前,态度傲慢。
阿丑识趣儿的俯身行礼。
“夫人突感不适,传十三爷侍疾。”
大半夜不睡觉,带着一群人突然来访,阿丑瞟到队尾侍卫身后的半截皮鞭,也不敢耽搁,赶紧把她们请进院儿里,自己则去敲闻人于宵的房门。
两下、三下、没人回答。
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没办法,她只能转身硬着头皮扯谎。
“嬷嬷,奴婢先去替十三爷更衣,请您稍坐片刻。”
林银大手一挥,“快快,夫人着急着呢。”
阿丑得令,将门闪出一个将将够她进去的缝子,如常地走进,如常的转身,如常地把门重新掩实。
而后,她终于靠着墙滑坐下来,额头析出一层薄汗,她侧头看向那方空荡荡的床榻,从头到脚都像是被灌了铅,冰冷而绝望。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闻人于宵晚上可能有自己暗地里的营生,所以他从不让人在晚上进他的房间。
可在亲眼目睹之后,她还是怕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在林银面前撒这个谎。
这是个不可能圆回来的谎。
她已经能想象到事情败露后自己的下场,严刑拷打,死无全尸……
回过神时,头上的发簪已经被她握进手里,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扎死那些守在外面的,还是想扎死自己求一个解脱。
“这小贱蹄子怎么这么慢啊!”
声音由远及近,门闩应声而动,她咬紧牙关,将发簪死死抵在脖子上。
一下就好。
“诶呦!”
推门就进的林银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堵“墙”上,闻人于宵正站在门口,形容仪态一丝不苟。
他垂眸凝着林银的头顶,一阵暗流自眼底涌过。
“银嬷嬷,请。”
林银捂着脑门,腌臜话到了嘴边又被咽进了肚子。
无论多不受宠,多没权没势,那也是主子。
不过,该不该尊敬,那就得看他配不配了。
她就这么板着脸,揣着一肚子的气率先转身离去。
屋内,窗旁的烛火蓦然亮起,阿丑还保持着寻死的姿势,只不过额头多了张黄符。
“木头簪子是杀不死人的。”
声音从背后响起,浑厚低沉,伴随着难以忽视的嘶哑。
突然,阿丑的手被人握住,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的冻物,刺得骨头发疼。
“位置也不对,应该再往下一点,对,就是这个地方。”
他哄弄着阿丑,拽着她无法动弹的手向下移动,抵到一个他满意的位置上。
“下次自杀,记得死利落点儿,别给我徒弟添麻烦。”
近在耳边的声音,吐出的气也是冰冷的。
过了片刻,阿丑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地响动,符纸贴在额头她没法动弹,只能听音辨位,猜测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看在你还算乖巧的份上,老夫就提点你几句。”
没有动静了,他应该坐到桌旁的矮凳上了,细细听着,还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徒弟信任你,不代表我信任你,如果你胆敢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阿丑的鼻子捕捉到烟草的味道,他好像在抽烟。
“还有就是,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贪心你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奢望你不配得到的东西,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呆在你该呆的位置上,收起你的小聪明,否则……”
像是被戳到了脊梁骨,阿丑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要奢望你不配得到的东西……
他好像还没有说完,红烛霎时熄灭,带走了他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没有了呼吸声,只剩下不能动弹的阿丑,和半扇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子。
“谁做的?”
声音伴随着窗外早早升起的日头一并照进了阿丑的眼睛里,闻人于宵把符纸捏在手里,眼睛逡巡过她的眉眼,进而落到脖颈的那道红痕上。
“是褚权?你看到他的脸了?”
他板过她的肩膀,很是急迫的样子,阿丑赶紧摇头。
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黄符在他手里顷刻化成了飞灰,褚权没让她看到脸,就代表着他眼下还没有让阿丑入局的打算。
“你为什么要撒谎?”
他松开手,起身往屋里走去,阿丑以为他还在怀疑自己见过褚权,想要辩解,干了一晚的嗓子紧得厉害,话没说出口,倒是先咳嗽起来。
“我是说,为什么要帮我骗林银,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回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下场?”
面前多了一杯水,阿丑猛灌了几口,又顺着手看到了手的主人。
依旧古井无波的闻人于宵。
“知道,但是您是我的主子啊……”
阿丑很明白,他们如今主仆一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闻人于宵活不成,她的下场显而易见,所以,帮他就是在帮自己。
“主子?”
他好像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眼里稍显愠色,又被迅速收敛。
“你答得很好,早上不用你伺候了,回去补觉。”
闻人于宵一面往床边走,一面解着外袍,直到只剩下一件寝衣,转身才发现,阿丑还在那个位置发呆。
褚权的定身符还有后遗症吗?
“还不走?想上我的床?”
他似笑非笑地调侃着,阿丑猛地一激灵,下意识转头看向床边衣衫不整的闻人于宵,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虽然只是一句戏谑的调侃,但谁都没想到,三个月后,阿丑会真的上了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