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许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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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糊味儿漫进了阿丑的鼻腔,镜月居不大的两室如今已成了人间炼狱,火舌狂妄的舔舐着房梁,纸窗早就被烧成了飞灰,随着烈火跳入混浊的空气里,在她的眼中起舞。
“走水啦!来人啊!救火啊!”
阿丑下意识大喊着向外跑去,可只是喊了几个来回就停下了脚步。
晚了,一切都晚了。
火太旺了,地方太偏了,人心……太狠毒了。
她希望她是个傻子,但很可惜,她不是。
面对大火,她已经很清楚了,无论闻人于宵是死是活,她都逃不掉这个费尽心机扣到她身上的罪名。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都没想的,转身回到镜月居,跳进荷花池把自己浸湿。
然后义无反顾地推开被烧得烫手的大门,钻入火海。
她总是要死的,可如果她救下闻人于宵,是不是下一辈子就能投个好胎了。
不用什么封侯拜相,什么文曲星转世。
当一个普通的,健全的,有尊严的人就好。
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
自从见到那个提篮,闻人于宵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大房打的算盘又是什么。
阿丑眼里的珍馐美味,在他眼里,是一柄柄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知道吃了的后果,大量的蒙汗药,死好像是必然结果。
他本可以不吃,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关起房门,隔着纸窗,他看着外面像在拉磨一样愁得团团转的阿丑。
他不吃,死得就会是她。
他吃了,大房应该也不会放过她,到头来她还是个死。
突然间,一个可笑的想法跃进了他的脑袋。
还没来得及笑话自己的愚蠢,下一刻,他竟然已经坐到了桌子旁边。
他在干什么?
直到吃完饭,他都没想明白。
不过,反正现在活着挺没劲的,不如去当个恶鬼,杀了这些恶心的凡人。
这样想着,闻人于宵平心静气地躺回床上,蒙汗药来得很猛,闭上眼睛的下一刻,他就被浓烟呛醒。
看着周遭一片火海,他依旧视若无睹重新躺了回去,除却时不时被呛咳两声,其余的时间他都表现得异常平静。
像是没有感受到难耐的灼热,憋闷的空气,以及愈来愈沉的思绪。
他像是已经死掉一样。
砰——
剧烈的声响促使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那一声应该是柜子倒下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的气息。
就这样,她撞见了他的眼里。
一颗死了的心,突然变得异常鲜活。
阿丑瘦小的身躯支在闻人于宵身上,与之相对的,是她背上压着的那个,足有三个她宽的方木柜子。
按距离、重量计算,这个柜子倒下来,要么砸晕他,好一点的,就直接砸死他。
闻人于宵就这样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已经死了吗?
她怎么可能来救他?
她怎么敢来救他?
就在闻人于宵愣怔的时候,阿丑还在和柜子做抗衡,她冲进来时正碰见这个摇摇欲坠的柜子,跑到跟前时它已经脱弦砸向他,情急之下她就只能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下。
如今他醒了,但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起码不像是能帮到自己的样子。
这个姿势也有些尴尬,在生死面前也顾不了那么多,阿丑死命想要挪开背上的柜子,尝试几次都没有效果。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和闻人于宵一起死在柜子下面了。
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
阿丑纤细瘦弱的胳膊已经撑到极限,不自觉地开始抖动,水珠和着汗水顺着发梢掉在了闻人于宵的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
冰凉的触感将他彻底唤醒,耳畔传来的一呼一吸都清晰无比,闻人于宵下意识直起上半身贴住她的胸口,双手穿过阿丑水湿的脖颈,替她分担背后的重量。
他一次次用力咬紧牙关,瘦弱的胳膊上盘错着青筋虬结,身体逐渐变得麻木,柜子将将被移出去一半,还不够。
他在和这方柜子对抗,同时也在同这该死的命运对抗,他可以死,她也可以死,可如果是这样的死法,他闻人于宵不服。
像是在对抗命运的爪牙,他一次次低吼着,甚至演变成后来的一声声咆哮,这并不能帮他攒续力量,但却能让他保持清醒。
他要醒着,他要拼命醒着。
可阿丑并没有这种经验,稀薄的空气带着滚烫的热度顺着鼻腔喉咙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没有力气大口呼吸,目光也渐渐失焦,她垂下眼睑,用最后的求生本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还剩最后一点。
快一点。
再快一点。
闻人于宵不断催促着自己,阿丑的鼻子在他的脖颈旁游离,温热的气息逐渐变得难以察觉。
耳旁只剩下熊熊火焰带来的噪音,它们贪婪地吞噬完周遭的一切后,一步步逼近这方小小的床榻之间。
咚——
沉重的撞击声压过了所有的噪音,黑漆漆的柜子横躺在床榻旁,暂时为他们圈出了一块安全地带,仅供稍作喘息。
没有了背上的压力,阿丑脱力扑进闻人于宵的臂弯里,结结实实地将他压回了床上。
他能推得动那方实木柜子,如今压在他身上的人,他却推不动了。
事实上,他连一根指头都没抬。
闻人于宵仰面躺在床上,他在为自己的下一步做打算。
既然重新活了过来,那就不能再这么轻易死了。
阿丑则是被浓烟呛醒,她攥着他的衣襟闷咳了几声,仰起头,面前是闻人于宵光洁的下巴。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把要救的主子给压住了。
阿丑急忙撑起身子,可胳膊却不听使唤地酸软下来,她又重新砸到了他身上。
“嗯……”
她清楚地听到闻人于宵从胸腔里发出的闷哼。
“对、对不起,对不起主子。”
她还想重新直起身子,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后脑,只能继续乖乖趴在他的胸口上。
“你一直都这么蠢吗?”
闻人于宵被她的动作给气笑了。
阿丑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却因为从嘴里吸入浓烟而开始咳嗽个不停。
闻人于宵垂下头,有些紧张的为她拍背。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阿丑看不到的地方。
闻人于宵看着天花板,眼神复杂的开口问道:
“你进来,是为了救我?”
阿丑和缓了嗓子,笃定地点了点头。
“你想我活着?”
这个问题很奇怪,阿丑愣怔片刻,又很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背上的手猛地将她箍紧,阿丑只觉得被他勒得有些疼,喘不上气。
只有闻人于宵自己知道,他在抱紧他生命中唯一的蒲草。
唯一能让他继续咬牙活下去的理由。
他们陷入长久的寂静。
久到阿丑以为闻人于宵被热晕了过去,她这样想着,抬手想去试探他的鼻息。
刚抬起的手却被一只大手精准握住。
十指相扣,以最亲密的方式。
“阿丑,”
声音从头顶极近的地方传来,温柔缱绻,像是在做梦。
不对,即便在梦里,闻人于宵也没有这么说过话。
“这是你的选择,不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