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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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六一儿童节，深州市南区湾口幼儿园中一班，彩带、气球在教室里组成童话的世界，墙壁上一张张稚嫩的画笔，透露出天真与浪漫。
家长们将亲手做好的美食，趁着孩子们午休，送到班级。小桌小椅整齐地拼齐在教室中心，香蕉、圣女果、西瓜等各种水果等食物已经放好。家长按照老师的指点，将带来的食物，荤素搭配均匀展开。
一切准备完毕，孩子们入场了。门外已经听到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家长们热切的眼神投向教室门口。
孩子们进来，看见自己的妈妈，当然还有几位可敬的爸爸，他们欢快地迈开小腿扑过去，看见桌子上诱人的食物，又一窝蜂地围向中央。两位老师忙着维护秩序，脸上堆满和煦的笑容，声音温柔又体贴。
一位中等身材、脸色憔悴的孕妇，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旁边一位年龄相仿，个子略高的女子，轻轻搀扶着她。后面还站着一位中等身材，带有学者气质的中年男人，脸带微笑，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现。
总算看见自己的儿子飞子轩，小名叫飞飞，林慧慧松了口气，小家伙与另外两个孩子落在最后。一个扎着双尾辫的清秀女娃牵着飞飞的左手，邻居的小男孩夏威拉着儿子的右手，三个小朋友不徐不疾地进入教室。
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妈妈、爸爸，松开手，扑了过来。瘦弱的小飞飞显得呆头呆脑，看见妈妈，顿了一会才迈开小腿，跑了过去。林慧慧吃力地弯下腰，在儿子脸上亲了几口，这才放开儿子，等待在旁的女娃和夏威拉上飞飞的手，走向教室中间的美食中心。
林慧慧回头对中年男子报以感激的微笑，男子温文尔雅地点点头。
桌子四周已经围满了小朋友，只有一个地方较为松散，似乎小朋友们不敢靠近中间的那名个子较大的男孩，双尾辫女娃带头走过去。
男孩张开两手，叉开双脚，挡住周围一大片地方，大叫喊：
“这里都是我的位置，月月可以过来，其他人都不准来。”
女娃走上前，松开牵着飞飞的手，叉起腰，显得霸气十足：“朱冠，你让开，这里又不是你家，是幼儿园，让开。”
月月说完，便上前，大幅度扭动腰肢和屁股，将那名叫朱冠的男孩子挤开，就漏出一个大空档，立即将飞飞和夏威拉了进去，自己挡住朱冠。叫朱冠的小朋友看看旁边的月月，怏怏地，没出声，全班他也就怕月月。
妈妈们总有说不完的话，看见孩子们已经专心享用美食，开始三三两两地聊起天。
夏威妈妈对林慧慧说：“慧慧啊，你这都快生了，怎么还到处乱跑。”
“没事的，李蓉。飞飞看不到我，他会难受的。”
林慧慧回头，对月月爸爸充满感觉地致谢：“真是谢谢骆先生，我家飞子轩从小身体不好，胆子小，多亏你家月月和夏威，飞飞在幼儿园开心多了。”
“没什么，月月喜欢和飞飞他们在一起。”他说道，语气温和。
林慧慧她们对骆先生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叫骆兰卿，他的女儿骆月也是中途插班进来的，比飞子轩还晚几天。骆先生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文尔雅，像个做学问的读书人，在幼儿园里很少与人交谈，看见老师也是微笑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林慧慧的错觉，骆先生好像对飞飞比较关心，也可能是他的女儿与飞飞要好的缘故吧。
飞飞早就看见桌子上的可乐鸡翅，那是他的最爱，是妈妈做的，一看就知道。可乐鸡翅的盘子在月月的前方，靠桌子中间，他踮起脚，拿了一个。飞飞正准备吃，看见一个比他还矮的小朋友，从夏威那边探出头看着他手中的鸡翅，很馋的样子。
“飞飞，能不能，给我一个？”
飞飞将手中鸡翅递了过去，那位小朋友开心地放入嘴中，感激地看着飞飞。
当飞飞回过头，再拿鸡翅时，却发现鸡翅的盘子被朱冠拉到他的前面，紧贴前胸，他得意地看着飞飞，飞飞低下头，不敢出声。
月月注意到朱冠的挑衅，她可不怕这个大个子男孩，她伸手将可乐鸡翅盘拖到飞飞前面，飞飞开心地伸手去抓鸡翅。忽然，朱冠伸手一扫，可乐鸡翅的盘子掉落在地，飞飞吓得缩回手，后退两步，胆怯地看着朱冠。
“朱冠，你好坏，我告诉老师去。”骆月昂起头。
朱冠一脸讨好地看着小女孩：“月月，你别和他玩了，他就是个胆小鬼，还是个神经病，你跟我玩吧。”
“我才不要，飞子轩比你好得多得多……”月月一连串说了无数个“多得多”，头越昂越高，像个骄傲的小公主。
“发生了什么事啊？”幼儿园的阿姨走过来，看见底下一堆鸡翅，看看周围几个孩子，露出询问眼神。
“老师，飞子轩过来抢鸡翅吃，盘子掉到地上了。”朱冠小朋友抢先说到。
“飞子轩，是这样吗？”
小飞飞躲到月月和夏威身后，夏威上前指着朱冠：“是朱冠将盘子打到地上去的，不是飞子轩。”
“对，就是朱冠打下去的，我也看见了。”月月接着证明。
“不是我，是飞子轩，你问张鹏。”朱冠将身旁的小男孩推到前面，“张鹏，你说，是不是飞子轩。”
“是，是飞子轩。”张鹏低着头，声音很小。
“飞子轩，怎么又是你啊，不能再有下次了啊。”阿姨没再追问调查，也许她认为，对与错对于这个小孩子没那么重要。
飞飞跑向妈妈，躲在妈妈怀里。
“怎么了，飞飞？”林慧慧还没搞清楚刚才的事。
飞飞咬着嘴唇，头埋在妈妈怀里不说话。夏威跑过来，他口齿伶俐，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慧慧抚摸儿子的头：“没事，飞飞，妈妈回家再给你做，做好大一盘子可乐鸡翅，让飞飞宝贝吃个够。”
小飞飞的头陷在妈妈怀里更深，用力蹭着，林慧慧感觉得到他很委屈，就是说不出来。
夏威妈妈李蓉心里叹息，为这孩子，也为林慧慧夫妻。她与林慧慧六年前一起来深州打拼，算是闺蜜。后来各自成家，刚好，贷款买房时又在一个小区，一栋楼，真是姐妹有缘。
李蓉知道四年前的那场车祸，也知道飞飞的病情，她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说林慧慧夫妇二人，千万别收养飞飞，是送孤儿院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都由政府决定。可是，他们二人就是不听劝，看见弱小的婴儿，让人怜惜，又是同学同事的孩子，实在不忍心，最终还是决定收养飞飞。收养了飞子轩不说，江秉阳也不给小孩改姓江，仍然保留飞刚的姓氏。
果然，小飞飞不但身体瘦弱多病，精神方面也有问题，出现了双重人格，一面是温顺怯懦，另一面是狂躁不安。这两年，江秉阳夫妇带着飞飞看过许多医生，医生都说这是双重人格的精神问题，是无法治疗的，只能随着成长慢慢稳定。
原来那个第一医院的王力仁医生，现在也不知调到哪里去了，飞飞快两岁的时候，飞飞病重，找到王医生，给飞子轩再次做了手术，又一次拯救了孩子的生命。按道理，王医生是最了解飞子轩的病情，江秉阳打听了好几次，可惜一直找不到他。
本来林慧慧怕小飞飞受欺负，又怕他犯病时伤害别人，没打算送飞飞上幼儿园，就一直带在身边。直到自己怀孕，老板的商场扩建，收银员的工作量变大，顾客增多，不能再带飞飞去上班的地方，家里经济又不好，没钱请阿姨，没办法才将飞飞送进幼儿园。幼儿园园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飞子轩的情况，还是收接收了小飞飞，给予关照。
这个叫朱冠的小朋友，出身暴发户般的富裕家庭，父亲做了几笔房地产生意，赚了不少钱，父母经常向幼儿园捐赠物资，过年过节就给老师发红包。娇生惯养的朱冠，个性张扬跋扈，经常欺负其他小朋友，父母反而觉得自己的孩子能耐，幼儿园老师和阿姨，觉得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只要朱冠不过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瘦弱的飞飞自然成了朱冠经常欺负的对象。
“有什么了不起，娇惯成逆子，以后我们飞飞长大了一定比他强。”李蓉看到母子二人受欺负，心里有气，她蹲下身，将飞飞抱起，小飞飞仍然紧咬嘴唇，不吭声。
忽然，林慧慧腹部一阵抽搐收缩，下身感觉湿润。她扶着李蓉：“我可能要生了，得上医院。”
李蓉赶紧放下飞飞，扶着林慧慧，几名好心的家长跑过来帮忙。李蓉拨通“120”后，又拨通林慧慧老公江秉阳的电话。
转眼大半年时间过去，五岁的飞飞马上要进大班，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小飞飞不得不终止幼儿园的生活。
一天午睡时间，飞飞做了个梦，梦中出现了另外一个飞飞，长得黑乎乎的，很凶的样子，恶狠狠地说飞飞是胆小鬼，没用的废物，活该被的别人欺负。说完就扑向自己，飞飞感觉他被那个黑乎乎自己吃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飞飞感觉有人叫他，推他，他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站在过道中间。飞飞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发现旁边还躺着个人，是朱冠，不停的哭喊，老师正在检查他的手。
老师严肃地看着自己，飞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跑回自己的小床，蜷缩在角落里，将头埋在双膝间，抱着膝盖的小手不停地哆嗦着。
幼儿园的医生和园长都来了，朱冠被迅速送往医院。
应急处理完后，园长阿姨坐到飞飞的小床旁，轻轻握住飞飞的小手，温柔地看着小飞飞，说到：“飞飞，别怕，园长阿姨在这呢。”
感觉到园长阿姨温暖的手，飞飞颤动的身体才舒缓过来。
“飞飞，你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飞飞茫然地摇摇头。
园长阿姨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刚才午睡的时候，将朱冠同学推下床，还打了朱冠同学。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飞飞又摇了摇头，随后犹豫地点点头。
“你记得一点吗？告诉阿姨好不好？”
“我做了个梦，梦里另外一个长得很黑的飞飞说我没有用，被人欺负，他说他要教训朱冠。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飞飞断断续续地说道。
“唉！”园长轻轻地抚摸一下飞飞的头，拍了拍他的小手，让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朱冠被送医院，确诊为左手轻微骨裂。这件事后，朱冠的父母反应激烈，召集几名家长，声称，这种有精神问题的孩子，不应该在普通的幼儿园，既耽误孩子的治疗，也威胁其他小朋友的安全，如果飞子轩还在这里，他们就集体退学。
没办法，林慧慧只能将飞子轩留在家里。江秉阳的工作非常忙，早出晚归，经常彻夜未归，有时候几天都无法回家。林慧慧在家一人带两个孩子，弟弟才半岁多，飞飞身体又不好，要不是楼下夏威的妈妈李蓉来帮忙，林慧慧还真难撑住。
月月和夏威经常来陪飞飞，这让飞飞很开心，他觉得，在家里，比上幼儿园好，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月月姓骆，因为妈妈让他喊月月的爸爸“骆叔叔”。以前，他只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叫月月和夏威，不知道姓是什么。
月月已经好多天没来，她家搬走了，妈妈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小飞飞当天晚上又发病了，半夜里，他将家里的东西砸烂了不少，将自己的小图书也撕了好几本，不过月月和夏威送给他的书，仍然完好地摆放在桌子上，弟弟的小玩具，也原封没动。
林慧慧将他抱在怀里，小飞飞慢慢安静下来。母亲问他，做了什么梦，飞飞告诉妈妈，他脑袋里有个小怪物，像黑色的链条，身上长满亮晶晶的刺，怪物将自己缠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天晚上，爸爸妈妈都没睡觉，两人轮换抱着小飞飞，在家里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因为，停下走动，飞飞就会惊恐地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