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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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位于医院九楼的第一手术室，“手术中”的灯牌终于暗下来，意味着里面的手术结束了。
又过了几分钟，手术室的门才打开，莫云昕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其他医护人员。
这台开颅手术整整进行了八个小时，所有医护人员都累得够呛。
通往换衣间的走廊里，莫云昕走在最前面，另外几位医生跟在她身边，边走边小声交流病人的情况。
其实大部分是他们在讲，莫云昕偶尔点下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她能听懂普通话，但不会讲，刚才在手术室里大家都是用英语和她交流。
看他们走远了，三位实习医生才开始窃窃私语。
回忆起刚才的手术，他们既兴奋也心有余悸，因为手术进行到一半突然出现意外，当时除了莫云昕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病人下不了手术台了。
男实习医生压低声音说道：“今天的手术如果不是莫大夫主刀，楚楚估计凶多吉少，我看到杨主任吓得手都发抖了，还是莫医生镇定，继续手术的同时还能指挥急救。”
另一位实习医生感叹道：“是呀，她心理素质简直强大到令人发指，一看就是那种手术经验丰富的大神。”
女实习医生咳了一声，清下嗓子，然后对他们说道：“手术之前，我特意上网查过莫医生的资料，我背给你们听听呀。”
“莫云昕，女，37岁，身高172，出生于中国香港，父亲是香港人，母亲是英国人，五岁时父母离异，她跟随母亲前往英国生活，大学就读于霍普金斯大学，读完博就在霍普金斯医院工作......”
等她讲完，男实习医生接话道：“那里可是最好的神经外科医院，也是世界疑难手术的聚集地，难怪这么牛！”
“幸亏我们顾院长和莫医生有私交，才能把她请过来主刀。”
“真希望她以后能常来我们医院。”
“如果不是资料上说她37岁，真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大了，看着超显年轻。”
“她长相属于那种英气与娇媚共存的美，因为混血，鼻梁高挺，嘴唇线条硬朗，和亚洲人不太一样，属于港风中带着欧美范，气质又好。”
女实习医生说到容貌，滔滔不绝。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对莫云昕充满敬佩和崇拜。
莫云昕来到换衣间，关上门，开始换衣服。
手术情况由杨主任去和病人家属沟通，不用她操心。
肌肉和精神放松下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天已经过了和然然约定的回家时间。
莫云昕莫名一阵心慌，加快穿衣服的动作，打算待会和顾茗雪打声招呼就离开这里。
其实她很想家里那个“小麻烦”。
以前还不觉得，在国外这一年，她才发现周冉对她的重要性。
然而，莫云昕最终没走成，因为顾茗雪极力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并且现在去机场也赶不上最后一趟航班了。
坐到顾茗雪的车上，莫云昕望着窗外发呆。
这几天她给周冉打了好多次电话，一次都没打通，号码被拉黑了。
顾茗雪转头看了莫云昕一眼，看到对方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非常无奈，莫云昕这家伙问什么都不肯讲，还是和以前一样闷。
顾茗雪今年四十二岁，去年刚升职成为院长。
她和莫云昕是在一次医学交流活动中认识的，后来保持着联系，但不算特别密切，偶尔发一条问候信息的那种。
这次莫云昕肯来帮忙，顾茗雪十分感激，看老朋友愁眉不展的样子，有意讲些有趣的事给她听。
但她说了好久，莫云昕都没什么反应。
顾茗雪决定换个话题：“云昕，真抱歉，你刚回国都没休息，我就把你拖过来做了八个小时手术。”
“我实在是没办法，楚梦夕情况特殊，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全院上下没一个人能安心，同时也要考虑社会舆论。”
“小丫头在医院人缘极好，除了同事们担心她，还有好多病人都赶来医院看望她。”
“她的姑夫是我们市的市委书记，她的姑姑身份也不简单......”
顾茗雪现在说的是普通话，只要语速慢一点，莫云昕能听懂。
听了她这番话，莫云昕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女孩子的脸，因为手术需要，对方剃成了光头，似乎并不难看。
再多的细节，她就想不起来了。
因为，她很少关注病人长什么样子。
这时车已经到了饭店门口，除了莫云昕，顾茗雪还把另外几个参与手术的医生也叫了过来。
几个人下车，一起往包间走。这是一家私房菜馆，主营淮扬菜。
这家店离医院只有几分钟的车程，他们以前经常过来吃饭。
顾茗雪想带老朋友过来尝尝本地特色菜，但不确定莫云昕能不能吃习惯。
因为她知道莫云昕更喜欢吃粤菜。
随着菜一一上桌，大家开始动筷子。
莫云昕对于吃什么并不上心，在她心目中，菜分为两种，一种是周冉做的菜，另一种是别人做的菜。
对于别人做的菜，她向来不会过多关注，能下咽就行。
不过，这家店做的淮扬菜味道确实不错。
也可能是这次出国太久，突然吃到中餐，觉得特别亲切，所以她吃的比平时要略为多一点。
顾茗雪见她喜欢这里的菜，十分高兴，不时给她介绍桌子上的菜。
桌上的另外几位医生都知道莫云昕话少，所以也没找她攀谈。
等大家吃到半饱，服务员送了一瓶茅台进来，顾茗雪放下筷子，依次给大家倒酒，笑着说：“今天大家辛苦了，喝点酒放松放松，晚上能睡个好觉......”
医务工作人员平时是不喝酒的，今天情况特殊，并且院长发话让他们喝了。
顾茗雪以前也不喝酒，今天开心，一方面是楚梦夕的手术很成功，另一点是她和莫云昕两三年没见面了，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少喝一点助兴，待会叫代驾就行。
莫云昕看着面前满满一杯白酒，微微皱下眉，这还是她第一次喝白酒，闻着味道有点冲。
这顿饭吃到十点才结束。
莫云昕喝醉了，连站都站不稳，顾茗雪把她扶到酒店门口，交待她在原地等着，随后才领着代驾去停车场开车。
莫云昕依在门口的栏杆上，眼睛看东西有点磨糊，但她觉得自己没醉，因为脑袋是清醒的。
莫名觉得微醺的感觉还不错，至少心里不那么烦躁了。
但没过多久，她心口一痛，一阵如刀割一样的疼痛，使得她不得不弯下腰，紧紧捂着心口。
还好，这种痛只维持了两三秒，很快就消失不见。
莫云昕站直身体，以为是今天太累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但等她抬起头，诧异地发现周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在几步远的地方。
到了这一刻，莫云昕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醉到出现幻觉。
她扬唇笑了笑，视线仍放在周冉的身上。
想着，幻觉就幻觉吧，能多看几眼也好呀。她已经太久没见到然然。
随着周冉越走越近，莫云昕看清了她的脸，不由一阵恍惚，差点没敢认。
因为周冉太瘦了。
圆圆的娃娃脸瘦成了尖下巴，还有，周冉的表情太过悲伤，眼睛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含着浓郁的凄楚。
莫云昕用不确定的语气喊了一声：“然然？”
然而对方并未回应她，停在两三步远的地方，隔着几级台阶仰脸望着她。
周冉的脸很白很白，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正凝望着她。
莫云昕心口一窒，踉踉跄跄地从台阶上走了下去，来到周冉的面前，张开双臂作出拥抱的姿势，但抱了个空。
莫云昕感到疑惑，然然就在眼前，为什么抱不到呢，她愣了几秒，再次抱过去。
而这一次，她竟然成功了，并且，周冉抬手回抱了她的腰。
莫云昕因为太过开心，就连醉意都散了几分，刚想和周冉说话，这时不远处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接着是顾茗雪的呼唤，她挥手喊道：“云昕，这边！”
莫云昕转头看那边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因为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周冉重要。
然而，前后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等她再转回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怀里空空荡荡，哪还有周冉的影子。
对方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莫云昕愣住，不确定刚才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说是幻觉，拥抱的感觉太真实。
如果不是幻觉，那周冉去哪了？
莫云昕抬手在四周触摸，企图找到周冉，语气充满焦急：“然然，你在哪？出来......然然，别淘气了，好不好?”
周冉站在原地，看着莫云昕慌里慌张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看她的手从自己身体上穿过。
周冉满心凄楚，却无泪可流。
因为，魂魄是没有眼泪的......
一想到这些，她更加悲痛欲绝，目光紧紧黏在莫云昕身上，带着哭腔喊道：“莫云昕，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呀，你为什么看不到我？！。。。。。。”
但任她喊破喉咙也没用，莫云昕根本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