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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番外 成亲第十一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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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二十四年。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出行。

皇帝十二岁登基,而太子才十岁就被皇帝扔进养心殿替他看折子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连皇帝都不得不承认,太子确实比他出色太多。

他年纪虽小,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在听说妹妹要跟随阿玛额娘一同出游时,他还嘱咐道:“不可只顾自己,要照顾好双亲。”

宋钰简直一脑门子黑线,怎么感觉她生了个小老头儿啊!

小时候为了让他自立自强,她教他要自己穿衣,自己吃饭,结果这孩子自立惯了,都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她。

而且他总是板着个脸,装作大人的样子,在臣子面前也是不卑不亢的,小小年纪就一派威严。

送行时他拜别双亲,一只手反剪在身后,立在南华门下,半点儿不舍的情绪都没显露出来。

宋钰心里有些失落,她问皇帝:“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那必然不是,我小时候忙着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常把太傅气得吐血。煦儿可比我强多了,前几天少傅上折子汇报太子功课,说他‘延颈望后’,可见他天生就是当皇帝的好料子。”

昭定公主萧芮在旁边问:“延颈望后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哥哥能力出众,目光长远,将来能当一个杰出的皇帝。”

“比皇阿玛还厉害吗?”

皇帝得意道:“比皇阿玛还厉害。”

昭定公主吃着豆子姑姑做的芙蓉糕,“在我心里,皇阿玛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皇帝心中灌了蜜一样甜,他怕皇后吃醋,又问:“那你皇额娘呢?”

“皇额娘跟皇阿玛一样厉害!”

“多谢你的夸奖呀。”宋钰将她揽在膝头,“你昨儿兴奋了一夜,这会儿靠在皇额娘身上睡一觉,等睡醒了,皇阿玛就带咱们去吃好吃的。”

萧芮将手里的糕饼塞到嘴里,闭着眼睛吃完就睡着了。

皇帝小声道:“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就是那年春游躺你身上吃鸡腿睡着了,至于被你念叨一辈子么?”

“至于呀,我不仅要念叨,我还要叫史官把它记在史册上。”

“你敢!”

要不是公主趴在她腿上,她此刻就能跟他干一架。

说起史册,她可明明记得史册上记载的是阮贵妃独得恩宠啊,看到那段史料时她还大骂萧煜是负心汉。

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纰漏,难道说她看的是野史?

政和二十年,元清晋升为阮贵妃,她以贵妃的名义申请重查她父亲的冤案。

多亏张挽婴在路上遇到前太子府上的小厮,根据小厮的口供,又找到在前太子府上当差过的一名宫人,才算是把当时宴席上的事情讲清楚。

当年阮大人是文官清流,因曾赞当今圣上“德行出众,有天人之姿”,而被前太子怀恨在心。

在一次酒席上,阮大人被连番灌酒,他百般推脱却不得行,有个婢女将他引到了内院,前太子以其强暴姬妾为由杀了他。

这事儿府上的下人都知道,只不过没人敢声张。

当时朝中废太子之声甚嚣尘上,前太子为了震慑朝臣,才挑了这么个家世轻薄的五品小官下手。

前太子府中有许多人为此扼腕,张挽婴遇到的那个小厮,当时就是有些可怜那位阮大人,便跑到其家中,将此事真相告知给了阮夫人。

没过多久,他就听说阮家将事情闹到皇帝那里去了,太子为了掩盖罪行,不惜杀掉他全家灭口。

小厮害怕被牵连,连夜逃走。

直到太子被废,他才敢露面。

多年之后,他心中依旧悔恨,当时若不是他跑去阮家告知阮夫人事情的真相,或许他们就不会想把事情闹大,也不会被杀害了。

他曾托人打听,看看阮家是否还有活下来的人。

朋友说确实有个小姑娘活了下来,那姑娘先是被阮大人的同僚收留了回去,只不过那家把她当丫鬟使,后来她偷跑出去,跟着出宫采买的太监进了宫。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昔日的小姑娘已经被封为阮贵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更是逢人就夸。

要不是他当时在酒肆里吹嘘阮贵人多得皇帝盛宠,张挽婴也留意不到他。

如此种种,皆是命数。

如今大理寺已经重还元清父亲的清白,她的心愿已了,现在每天都在操心淑静公主的婚事。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挑个驸马挑花了眼,每每被宁妃催婚的时候,她就躲到贵妃那里去。

宫里孩子本就不多,嫔妃们年纪渐长之后,就开始对这些事上心。

彤社依旧很热闹,大家其实也并不热衷于晋升位份,更多的是单纯地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

皇后将后宫打理得很好,让她们能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穿衣打扮好,再到茂元堂写字画画,制各种手作品,日子悠闲又平静。

从前的和嫔已经成了和婕妤,年轻时她喜欢做各种好吃的,后来她帮淑贵人一起掌笔《彤社生活录》,就渐渐在写字一事上用功。

不愧是完白山人的弟子,不到十年的时间,她的字在京城已经颇富盛名。

她也算是彤社在史书上放彩的第一人了。

宋钰曾经还感叹过,唯有这样的至纯之人,才能守住一颗匠心,取得旁人一辈子都难取得的成就。

大阿哥萧胤被封为英亲王,如今连孩子都生了两个,庄妃又忙着做各种小衣裳。

二阿哥萧锐刚刚成亲不久,靖妃得了个极好的儿媳,成日进宫陪着她。

宋钰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事,渐渐被马车摇晃得有些困,靠着皇帝的肩膀就睡着了。

这一回出行,皇帝做足了准备,车驾共有二十二乘,随侍宫人有八十八人,护卫二百三十五人,另有暗卫数百人。

他给自己开了个“亲王奉旨办差”的条陈,沿途就住在驿站。

反正有太子监国,内阁和六部大变革之后,皇帝也没了后顾之忧。

这次出行就是花上三四个月也没关系,总之,要慢慢游,慢慢玩儿,从北向南,从京城一路玩到清河,之后再转道儿回去。

那些驿站的人并不认识圣驾,见他手中的函件只以为是位亲王,便恭恭敬敬地将人迎来,又恭恭敬敬地送走。

车马行了三日,到了望都的金马驿站,昭定公主说想去城里买糖葫芦吃。

皇帝一行人轻装简行去了都城。

傍晚的都城十分热闹,沿街摆了好些小摊。

昭定公主被卖糖人的摊子吸引过去,指着上面一个金鸡糖人,“我想要这个!”

皇帝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将手里的碎银子递出去,“不用找了。”

“真是太谢谢这位公子了。”摊贩见他们穿衣不凡,又搭讪道,“您几位不是望都人吧。”

“我们是京城人士,我携妻女出游路过此地。”平时在朝堂上不苟言笑呼风唤雨的人,如今脱下那身袍子,却是百官难得一见的温润和颜。

“京城可是好地方啊。”摊贩言语间满是羡慕。

“其实不论哪里,只有要家人相伴左右,就都是好地方。”

皇帝虽是至尊之人,曾经也有孤独寂寞的时刻,这人世间的好与坏,单看你怎么去取舍。

“公子这话说的通透。”摊贩说着话,手里的活儿计却没落下。

他旁边站着个跟公主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这位叔叔,你说错了,京城就是比望都强一百倍!”

皇帝蹲下身子,“哦?你为何这么坚信。”

小姑娘也不认生,自信满满道:“因为京城有皇后娘娘呀,京城若不是最好的地方,皇后娘娘怎么会待在那儿呢。”

小贩赶忙阻拦她:“不可妄议圣人!”

随后又解释道:“公子是京城人士,应该也听过皇后娘娘的圣名,这孩子就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才有机会到城里上学堂,所以她心心念念着,等长大了要到京城去见娘娘一面。”

公主对着小女孩儿会心一笑,“你一定会如愿的!”

要不是出门前皇阿玛特意叮嘱过,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她真的很想得意地告诉全世界:她的母亲就是皇后娘娘。

摊贩手里的金鸡已经成了型,公主接过手去却舍不得吃,实在是太好看了,这哪里是金鸡啊,分明是金凤凰。

“这位贵姐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小姐,我再给你做只飞龙吧?”

公主对他行礼致谢,“多谢伯伯。”

宋钰牵着公主,跟摊贩搭话儿,“您是以摆摊为生?平时孩子上学是谁接送呢?”

“家中有几分薄田,是我和老母亲一起在打理。”他握着个盛有糖浆的勺子,手腕极稳,“这孩子平日都是我在接送,孩子上学时我就在城里找些活儿做,等接她放了学,我就在这里摆摊,多少也能挣点儿。”

“那还是挺辛苦的。”

“辛苦点儿没啥,总算日子是有奔头儿的,这丫头现在在上学,等以后在城里找个富贵人家当丫鬟,也算是有个好营生了。”

宋钰并不觉得当丫鬟是多么不值当的事,在这个时代当丫鬟和她那个时代当白领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同样是付出劳动,换取报酬。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上学,她们就只能在村里种田,收入绝没有在外面当丫鬟挣得多。

摊贩将另一个飞龙行装的糖人也做好了,公主接在手里,想起了还在宫里苦哈哈监国的太子,“要是哥哥在就好了,这个飞龙刚好送给他。”

摊贩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您二位儿女双全,真是好福气啊。”

宋钰笑道:“您也会有这个福气的。”

“说来惭愧,这丫头是我老来得子,她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走了。”

宋钰的笑凝在脸上,“不好意思,提起您的伤心事。”

“没关系,这么些年我早习惯了。”他忽而感慨道,“得亏皇后娘娘德佑苍生,建了这所学堂,这丫头才不用跟着我去种地,想来她娘在天上看到了,也会开心吧。”

宋钰从钱袋子里又拿出两块碎银子,塞到小姑娘手中,“你可一定要好好读书,到时候有机会去京城看皇后娘娘。”

小姑娘用力地点点头,摊贩向她再三道谢。

走在喧闹的街头,昭定公主拿着两串糖画有些闷闷不乐。

宋钰蹲下来问她:“想哥哥了?”

小公主摇摇头,“我觉得她好可怜。”

“因为你想到自己锦衣玉食,而她却跟着父亲在街头摆摊吗?”

小公主继续摇摇头,“她没有母亲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钰将她抱进怀里,“好孩子,每个人到这世上都会面临不同的境况,有的苦有的乐,这是我们改变不了的事情,不过你能有同理心,这让我什么欣慰。”

“什么是同理心?”

“同理心就是站在他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这话好似听起来有些晦涩,公主歪着脑袋在琢磨。

皇帝一把将她抱起,牵着皇后的手走向一个酒楼,“走,我带你们吃饭去。”

酒楼没有雅间,他们只好坐在大堂里。

大堂里坐了七八成的客人,想来这家口味不错很受欢迎。

小二在膳桌间穿来穿去,到他们这一桌,很利落地倒了两杯茶,“客官,您吃点儿什么?”

“捡你们的特色菜炒几个来,要辣的。”

“得嘞!”

等菜的空当,公主忙着研究手里的糖画,皇帝单手撑下巴,深情款款看向他对面之人,“你方才听见没,他们都很感激你呢。”

“其实他们更该感谢的是你,毕竟没有你出钱,这事压根就办不成。”

二人正聊着,忽然听到旁边一桌在说:“你们听说了么,皇上后宫里有位阮贵妃,很得圣宠,皇上为了她,连后宫都空置了。”

皇帝:“……”

宋钰:“……”

旁边有人搭话:“这你都知道?”

“嘿,这谁不知道呀,软贵妃以前只是个宫女,现在一跃成为贵妃了,若是不得圣宠,怎么会升得这么快?”

又有人道:“可我听说皇上皇后琴瑟和鸣,感情好得很呐。”

“那只是传言罢了,感情好皇上还有时间册封贵妃?更何况,皇后自打生了昭定公主,就再没有过身孕,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皇上皇后感情一般。”

被点到名的昭定公主也顾不上看糖画,她斜瞪着一双眼,恨不得把那人身上戳出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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