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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昏昏灯火话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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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钰一觉睡到大天亮,自打生了孩子,她就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也不知生孩子触发了什么技能,反正她生娃之后睡眠质量急速下降,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惊醒。

可能只有离了皇宫,她才能真正做到万事不管,彻底放松了吧。

吃过早饭,赵英杰就把垂钓要用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因为钓鱼的地方在离府有些远,有将近半个时辰的车程,为了安全起见,赵英杰还是安排了王府护卫提早清场守候。

竹息听说要出门去钓鱼,兴奋得抱起皇后转了三个圈圈。

而宋钰在看到有一辆马车挂了铁锅,锅旁站了个壮厨子之后,朝赵英杰点了个双赞。

妙啊!竟然连锅碗瓢盆和厨子都带上了。

赵昭昭拿着管家给他编的网兜不撒手,不用人抱就自己爬上了马车。

钓鱼的地方在一座山脚下,蜿蜒的河流汇于广袤的一处,看起来像个小湖。

小湖最南端建了个水坝,每年三四月份都会开闸放水,灌溉下方万顷良田。

因为水有些深,所以这里寻常并没什么人来玩。

张挽婴命人在柳树底下垫了几个厚毡毯,放上贵妃榻和茶几,布置好瓜果,同皇后一起悠闲地看他们垂钓。

日头渐渐升上去,阳光有些刺眼,想着皇帝日常出行都有仪仗队,但凡有太阳晒到的地方就有华盖遮阳。

宋钰便打了把伞送过去,顺便看了看装鱼的水桶,空空如也。

“你们钓这么久一条都没钓到啊?”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你们不会是第一次钓吧?”

一连三问,问得皇帝和赵英杰哑口无言。

皇帝拍了拍身边的小凳子,示意她坐下,“娇娇,钓鱼是需要些耐心的,这才过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还没钓到,后面还能指望得上么……

“我来试试。”宋钰把伞递给皇帝,拿过他手里的鱼竿,“不过我不会上鱼食,你帮我。”

皇帝以为她不会钓,不过看她甩竿的动作还算像那么回事。

杆子甩下去没有半盏茶的功夫,鱼浮就被带进了水里,宋钰猛地一拉,就拉上来一条足有一斤重的鲫鱼。

“哈哈哈,我钓到啦!”

张挽婴被吸引过来,宋钰忙对她道:“你快试试,真的很好钓。”

那两个钓了半个时辰也没钓到一条鱼的人,面上都有些讪讪地。

他们只好乖乖坐在一旁,替她们撑伞遮阳,并在需要的时候替她们上鱼食。

新手运气势不可挡,宋钰和张挽婴两个轮番甩竿,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木桶就装了一大半。

皇帝和赵英杰不可避免还是被嘲笑了一番。

竹息带着赵昭昭捞木桶里的鱼玩儿,起先小家伙还用网捞,后来直接上手抓,也是胆子大得很。

那边厨子已经生火做饭,菜都炒了好几道,等鱼送到了,又做了一锅鲜的鱼汤。

四月天里,柳叶开始冒嫩芽,河边的鹅黄青草堆里长出些不知名的野花,远处堤坝下还有耕田的农夫,旁边小黄牛在无忧无虑地吃草,真是上好的日头!

最主要的是,这新鲜的鱼汤真的太好喝啦!

宋钰一连干了三碗,把自己撑得都坐不住凳子。

竹息在一旁喂赵昭昭吃饭,她专挑鱼肚子上的肉给他,鱼肚子上的刺比较大,容易剔掉。

结果赵昭昭吃的时候,自己从嘴里吐出一根极小的刺,炫耀似地对竹息说:“姑姑,有刺。”

宋钰心中很不平啊,明明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竹息是姑姑,而她却是伯母,听着就要老十岁。

“我们昭昭真棒!”宋钰还是忍不住给了他夸奖。

赵昭昭放下手中的汤勺,恭恭敬敬拱了拱手,“昭昭谢伯母夸奖。”

宋钰:“……”

竹息还在一旁捧场,“世子殿下真棒!”

不过他小小年纪,却懂礼数,知进退,宋钰还是非常认可赵英杰夫妇带娃的成效。

这更加坚定了她养娃的决心:她一定要将萧煦养成知书达理又自立自强的崽!

吃过饭,昭昭小朋友还想玩儿,赵英杰和张挽婴两个便带着他去上游浅水处捞小鱼。

宋钰有些犯困,但肚子太撑,躺坐都不太舒服,于是单手撑腰靠在树上。

河边一家三口玩儿的很开怀,她一时有些看呆了。

“想煦儿了?”皇帝开口道。

“想,不知道过几天回去,他是不是又长大很多。”

“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待得不想回去了。”

“怎么会,我们俩肩上可都担着责呐,能偶尔这么出来玩一次,调节下生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娇娇长大了。”皇帝仰头望着她,“我替你揉揉?”

“好哇。”

感觉自己怀里多了只乖顺的小白兔,皇帝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看样子确实吃多了。”

宋钰将他搞怪的手打掉:这有什么好笑的,谁吃饱了饭肚子不是圆鼓鼓的!

皇帝轻轻在她腹部打磨按圈,舒服得宋钰昏昏欲睡。

“后日我们就该回去了。”

宋钰的瞌睡一下就醒了,这比她预想中要早那么一两天,不过迟早要回的,她点点头,“嗯。”

皇帝还预留了一天时间用来巡查盐务,钓鱼回来后的第二天,他就和赵英杰一起去了督察局。

宋钰则和张挽婴一起在府中收拾行囊。

其实也没有太多东西可收拾,来回一趟很匆忙,待了也就三四天的时间,东西也都没怎么动。

张挽婴也很感叹,“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就待这么几天?”

“加上在路上的时间,离京城也有十来天了,朝堂事务繁忙,皇上那儿只怕积压了一堆事。”

“皇上是理政的老手,多少事情到他手上,也不够他发挥的,我倒是比较担心你。”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回要建学堂的事,朝堂里的官员还不知道吧?你要是还准备建几十所几百所,他们总会知道的。那些老学究我知道,动不动就拿祖宗规矩来说事,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女子理应在内持家’,好像女人只要读了书,就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一番话说得宋钰笑个不停,“怎么说起群臣你就这么激愤?”

“我当年在家修行的时候,我阿玛可不知听了他们多少闲话。”

原来是为这个。

“你别光顾着笑啊。”张挽婴推了推皇后的手肘,“你得想想办法。”

“我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好在皇上是支持我的,到时候让他跟他们掰扯去吧。”宋钰靠在游廊的栏杆上,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你没法子你不知道问问我啊?”

宋钰立即会意,赶紧请她坐下,“好姐姐,有什么法子快教教我。”

“我同赵英杰商量过,百官不同意,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是什么祖宗规矩,而是建学校的钱从哪里出。”

“钱不都是从国库里出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每年朝廷的支出是有限度的,本来六部开支多少都是有惯例的,若是忽然加了你建学堂的这个开支,是不是其他六部的开支都得缩减?”

所以一旦她提出这个需求,就必定会遭到六部官员的阻拦。

“就不能从国库额外增加一笔支出吗?皇上不是说国库很富余。”

“今年增加支出了,明年要不要加?若是你提出建学堂就增加开支了,其他六部是不是也可以找一些由头申请朝廷增加开支?要知道,增加开支是容易,再把开支降回去可就难了,凛朝二百多年以来,从没有哪一年的开支是比前一年低的。”

宋钰心道:这不是通货膨胀么……

“所以你的法子是什么?”

“把去年查抄裕亲王府的那笔钱劫下来,不要让它进入国库。”

“这算什么法子,去年荣国公交卸差事的时候,户部的人可是跟着搬了几箱子的账本回去,六部为此几乎到了弹冠相庆的地步,他们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那就只能让皇上去当这个恶人了,就让皇上说他要给自己陵寝,需要一笔大额开支,先把钱留出来,至于到底怎么花到时候还是你们说了算。”

张挽婴看她不太情愿的样子,又道:“我和赵英杰商量半天,发现只有这一个开支是他们无法拒绝的,而且还不用像六部那样年年去申报。”

因为修陵寝几乎是个无底洞,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法儿估算到底要花多少银子,碰上对陵寝建设要求高的皇帝,几乎是有多少花多少。

不过这也有个坏处,就是朝臣和百姓对皇帝的印象,会大打折扣。

“我再想想吧。”宋钰从前还没想过这些问题,她以为只要有皇帝的支持,事情就能办了。

殊不知,很多时候就连皇帝想做什么事,也得看朝臣脸色。

早些年,皇帝想要修建运河,就经历过这样的过程。

修运河原本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它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要先从国库出钱,然后历经十余年的时间来回本,十余年之后产生的收益,才是纯收益。

可一任官员,往往在任也就那么三五年的时间,更久一些的能到七八年,谁都想趁着在位时多捞点钱,而不是为后人做嫁衣裳。

这说起来有点可笑,但千百年来人性如此。

所有的冲突,本质上还是利益的冲突。

话题虽然有些沉重,但好歹也是提供了一条思路,至于皇帝愿不愿意,还得看他自己。

实在不行,就还是像当年修运河那样跟群臣掰扯吧。

反正她的试点学校都还没出来,效果怎样还犹未可知,时间还充足着。

歇过午觉,宋钰说想上街采买些东西,给孩子们带一些,再给嫔妃们带一些。

“这小小县城的东西,哪儿比得上京城里的精美啊,她们能看得上吗?”

“远行出门,带礼物回家是基本礼貌,至于她们看不看得上,那不是我该考虑的,反正我心意到了就行。”

“你这心态好,一直保持,能年轻十岁。”

张挽婴带她逛了胭脂铺、首饰铺、成衣铺,又去街边买了很多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

去的时候两个人坐马车去的,回来却是走回来的——马车里放满了包好的礼物,连一个空位都没有。

皇帝回来后,宋钰把白天跟张挽婴商量的事情同他说了。

半晌,皇帝都没有出声。

“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没谁愿意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商量死去的事情。”宋钰怕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可是娇娇,陵寝活着的时候不修,等死了再修也来不及啊。”

“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是真要修陵寝啊?”

“修啊,怎么不修,修个大的,到时候把我们两个埋一起。”

宋钰:“……”

她反复向他确认,“你是真修还是假修?我们商量的是,先借这个由头把钱弄出来,弄出来之后怎么花就是我们说了算,所以修陵寝只是个由头。”

皇帝在她脑门上一敲,“你以为那些朝臣这么傻啊,不真修的话,这钱如何拿得出。”

说着他又问她:“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陵寝啊?”

宋钰:“……”

她惊呆了,原本她以为皇帝会顾虑自己的名声,若是声势浩大地修陵寝,难免会给人留下好大喜功的坏名声。

结果他压根儿没考虑这个,人家考虑的是陵寝该修什么样式???

“所以咱们两个讨论半天,最后钱是能弄出来了,结果弄出来之后还是修陵寝,而不是建学堂呗。”

宋钰脑门上又挨了一弹指,然后听皇帝道:“平时脑子那么灵光,怎么这会儿就呆滞了,就不能把两个事情都办了?裕亲王府抄家的时候,可是抄了小半个国库出来,咱们就是要一半的钱出来,也尽够了。”

一个亲王贪腐,能贪进半个国库是什么概念,宋钰想象不出。

但她问了另一个更傻的问题,“钱用到哪里去了总归是要记账,到时候他们查账怎么办?”

笑话,谁敢查皇帝的账。

钱本来就是给他修陵寝的,至于他花多少、怎么花,谁还管得着。

皇帝第三次去敲她的脑门,还好她机灵挡住了。

“娇娇,你担心这些问题,不如好好想想,咱们的陵寝,你想修成什么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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