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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意绵静日玉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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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和皇后一同向太后请安,皇后说起将在澄心园办一次宴会,各宫娘娘都准备了节目,邀太后当一回判官,评出前三甲来。

太后乐得稀奇,兴致浓厚,听说还会给前三甲发奖品,竟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对绞丝玉镯都贡献出来了。

宋钰被这镯子工艺震惊,福镯上竟能雕出麻花形状,一整块的和田玉料,全凭玉匠手工雕刻,一点点掏出玉肉,最后做成三根相互独立,却又互相缠绕的玉环,每条玉环的间距仅在毫厘之间。

皇帝见她爱不释手一副财迷模样,便悄悄在她耳边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宋钰暗自瞪了他回怼道:“我就瞧瞧也不行吗?”他却说:“不行,别这么丢人现眼,你想要,朕那儿还有。”

一听这话,她立即眼里放光,可不得放光么,曾经令宋美龄痴迷的绞丝镯,放在现代估值上亿呢,现如今就在她眼前,这搁谁看着都得流口水啊。

太后见他二人私下里打情骂俏,只佯装没看到,皇帝这么个稳重人,在皇后面前却变得幼稚,不过这也说明两人感情好,要能让她早日抱上嫡孙就更好了。

澄心园是一座苏氏园林,位于京城三百里外的红河谷,那里山环水绕,密林幽静,是历任皇帝的消夏圣地。

圣驾定在七月十六这日出发,两地距离虽不远,快马一日间就能到,但阖宫出动,车马多,又不急着赶路,边走边玩,也要耗费近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月的时间,满宫里都在忙着预备起居日用之物,加上各宫娘娘都入了‘彤社’,到了澄心园就要开宴会,便又要忙着筹备各自的作品。

皇后潜心琢磨办宴会的事情,关于宴会形式、节目安排、定吃食、定奖品等等,内务府凡有事务,或各宫物资短缺,都先由翠洗和竹息先过一道手,再挑选重要的奏报给她,这样才能节省点时间。

内务府造办处忙着制作各种钉子药,主要有:紫金锭、蟾酥锭、离宫锭、盐水锭,这些都是夏日荷包里不可或缺的东西,还有避暑香珠、大黄扇器,宫殿里放的大羽扇、纱扇、冰桶等等。

宫内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宫外警跸总管也好几日未曾休息,掌卫事大臣马蔺和领侍卫内大臣杨舟核对了几遍行程和宿点,皇帝每驻跸在一处,都需要提前清场,沿途安排士兵驻守,按日行五十里的速度,再算上各地官员的接见,以及三五处行宫的留宿,半个月也够了。

马蔺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几个点,又详细问了密云瑶亭的驻守安排,杨舟见他郑重其事,便拱手道:“马大人,何故特意问遥亭?”

“啊,就是随口问问。”

杨舟见他闪烁其词,不肯直言,便道:“咱们一同负责圣驾安危,有什么内情,大人可一定要知会本官一声。”

马蔺依旧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杨舟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暗自多留个心眼,密云瑶亭,密云瑶亭,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两遍。

到了七月十六这日,关防总理安排随扈人员先行清理官道,在沿途铺满站班侍卫,将围观的百姓隔在道路两侧。

远远地就有庄重典雅的乐声传来,百姓们闻声立即跪伏在地,高呼万岁,果然,不一会就见着打头儿的导迎乐队,他们手持节鼓、七孔笛、筚篥等乐器,一路鼓吹过去。

随后便是仪仗队,依次是四御杖、四吾仗,立瓜、卧瓜、星、钺各四,十面五色金龙小旗、十面五色龙纛、十面双龙黄团扇、十面黄九龙伞、一柄九龙曲柄黄华盖,仪仗队从前至后走了一刻钟,才见着皇帝乘坐的步辇,明黄幨帷煊赫夺目,天子威仪,叫人不敢直视。

太后及各宫娘娘的辂车紧随其后,众人只觉得一派迤逦,满目都是万字不到头的富贵绵延,扈从的宫女太监皆列队前行,整齐有序。其后跟着持佩刀或枪的三千侍卫,兵甲相撞,声势浩大。

这一路车乘相衔,旌旗招展,尽显皇家气派。

饶是第二次巡行的宋钰,也不免再度被震惊,她心中暗自感慨,这排场也太大了,纵然国力强盛,也经不住历代帝王这样耗费。

但官道外的民众摩肩接踵,一波接一波地跪地,万岁千岁声此起彼伏,确实一派太平盛世。

行了大半日,就到了顺义三家店的行宫,这里不比京城繁华,却也淡雅清静,用作歇脚倒是十分便宜。

一到此处,就有官员为皇帝接风洗尘,这是少有的露面机会,他们自然铆足了劲儿地表现,丝竹宴饮不在话下。

皇后重新梳洗更衣之后,就带着后宫众人陪太后说话用膳。太后久不见她们,忽然一见,却觉得满室生辉,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灿烂模样,花容年岁下,笑靥宜人,叫人看了心中舒坦。

许是出门在外的缘故,连太后也少有地同她们玩笑起来,她打趣庄妃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月余不见,你竟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像是年轻了十岁。”

庄妃得了夸却脸红起来,正不知怎么接话,偏宁妃又跳出来说:“太后,您快帮我们问问,姐姐莫不是藏了什么回春的秘方,若有,也该拿出来叫咱们瞧瞧。”

靖妃忙替庄妃解围:“妹妹,太后跟前,莫说胡话。”

谁知太后不以为意,她面带慈祥道:“无妨,你们都去问问她,若有什么秘方,提早交出来,若不说,你们一人灌她一杯酒。”

太后都发了话,众人自然嬉笑着簇拥上去,人手一杯,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酒,饶是这酒度数不高,七八杯下肚,庄妃脸上就两团酡红。

太后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跟她说过话,这么亲切,这么赞赏,她心里头高兴,喝了酒也越发欢脱起来,婷婷袅袅蹲了个福道:“臣妾谢太后赏酒。”

喝得太急,这显然是有了醉意,幸而连翘扶住了她,才不至使她歪到地上去。太后不知她是这样不胜酒力,连忙叫皇后安排人给她煮醒酒汤,翠洗一同扶着庄妃下去了,临了到了门口,她又挣扎着回头说了句:“臣妾谢太后赏酒。”

这副憨样倒把大家都逗笑了,一群人自是和和美美用了顿饭,因喝了点酒,太后要散步消食,依旧只皇后跟着,到行宫城墙上吹吹风。

皇后也喝了几杯,但一点儿醉意也无,这种黄酒原本度数不高,还兑了玫瑰汁子,口感甜润,她感觉自己能喝一大坛子。

此时夜已黑,行宫墙外的守备人员,每人手持一盏灯,像是夜空中点缀的繁星。行宫外面,距离大约一里路的地方,全是随扈官兵的帐篷营地,密密匝匝,环绕周边,绵延数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美如画卷。

宋钰忍不住叹一声:“万岁爷真是难得的圣明君主。”这倒不是奉承,只是有感而发,唯有百姓安乐,国库充盈,上位者才能安然享受,才会有眼前这番壮阔景象。

“他走到如今这样,属实不容易。”太后站在城墙上,任凉风习习,吹不乱她一根头发,她眺望远处的灯火,像是陷入回忆,“皇帝从小就是个有抱负的,他十三岁极帝位,只半年时间,就例举了三十三条国策,最后却叫朝廷一一驳回了。他心里受了伤,跑回来问我:‘皇额娘,朕一心为国为民,难道是错的么?’看着他一双澄澈的眼,哀家没法告诉他,官员不仅在为朝廷办事,也为他们自己办事,人人都有私心。他太过急于求成,太想革新好证明自己,以至于在朝政上栽了跟头,吏部曾联名上书,指责他‘儿戏国政’,后来他终于懂得收敛,知道不动声色,那些原本一年内想办的事,他花了十年时间才办成。”

太后走在城墙上,花盆底踩在青砖上是沉闷的声音,她走得那样稳,一步一步,像是在缅怀过去,又像是在展望未来,她走了一会才继续说:“皇帝年轻时好玩,被哀家罚过,也被太傅罚过,太傅对他管束严格以至于多年来君臣不和,这都怪哀家对太傅托付甚重的缘故。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有无数臣子上赶着奉承讨好,哀家怕他走歪路,宁可担了治宫严苛的恶名。好在他也争气,十年磨一剑,愈来愈稳重,哀家这颗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原来如此,所以当初皇帝藏了本书在枕头底下都能被太后知道。

皇后宽慰她道:“皇额娘慈母之心,真令人感慨,臣妾倒不觉得治宫严谨算什么坏事,自然也无人敢说您治宫严苛。”

太后眼里全是慈爱:“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真正懂了,恶不恶名的,那些都不重要。一切的身外物,包括你自己,为了他,你都可以舍弃,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这份孤勇。”

这她倒确实无法感同身受,她虽在两个朝代都感受过至亲之爱,但她没有当过母亲,无法理解这种牺牲是否具有必要性。

但想想十三四岁的年纪,她还在学校学勾股定理呢,完全不知社会为何物,而他却要独挡一片,以薄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国家,她唯有感叹:“当母亲可真不容易。”

太后闻言笑笑,说:“当时觉得不易,现在回过头去看,却觉得本该如此。兴许人这一生,就是有定数的,所以,能到现在这样,哀家也心满意足了。”

这夜里寂静无比,唯有天上一轮圆月相望,微醺下月色朦胧,耳边是虫鸣奏乐,真叫人舒坦。太后毕竟上了年纪,饮了几杯酒又吹了风,渐渐酒劲上头,便由皇后搀扶着回去歇息了。

谁知皇后一回到自己的宿处,却见皇帝先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吃一品酒粮丸子,她倍感诧异:“怎地宴席这么快就散了?”

皇帝一碗汤圆见底,才擦了嘴回道:“这种宴席有什么好参加的,奉承话听了满耳朵,朕不乐意跟他们一块儿吃饭,所以略应酬一下就回来了。”

皇后笑说:“难怪你吃个席还饿着肚子,还得自己回来找贴补。”

“朕听说你陪着皇额娘去逛城楼了,聊些什么,聊到这早晚?”

“无非就是婆媳间地琐碎话,没什么要紧的。”

“琐碎话朕也愿意听。”他就愿意和她闲话家常,他耳边听惯了家国大事,人总有漂泊不定之感,那是权力顶峰者独有的孤独,只有同她在一起,谈谈吃食,讲讲趣事,他那颗心才落定下来。

皇后见他非打听到底,故意道:“无非就是说些您小时候的糗事呗,臣妾说出来,怕您觉得没脸,您要想知道啊,还是问皇额娘去吧。”

皇帝正色道:“朕小时候多得是英勇事迹,丢脸的事倒没几件,兴许是朕忘了,你说来听听。”

皇后便笑他:“没有丢脸的事?您在枕头底下藏《墙头马上》都让皇额娘发现了……”

还未等她说完,他就欺身上来扣住她两只手,轻轻一举,就将她压在千工床的雕花窗上,她身子抵着床架,腰间痒得她浑身酥软,只听他戏谑地声音自头顶传来:“好啊,亏得朕对你坦诚以待,你反倒拿这事来取笑朕。”

在这种事情上,她一次也没拿回主动权,次次都叫被他吃干抹净,而她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她虽然很受用,但也不太服气。

骨子里那种倔劲上来,她一使力,就从他腋下钻了出去,皇帝怕伤到她,只得松了手,她一股脑蹿到房门口,还不忘回头说一句:“臣妾今日就在隔壁房间歇息了。”

这还反了她了,皇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风驰电掣间就拽住她关了房门,才将她抗在肩上往里走去。

她颠倒了个个儿,只觉得酒气上涌,晕得厉害,却又被皇帝砸在塌上,这一下简直是天昏地暗,胃里忍不住翻腾,看他一副势必要好好教训她的模样,她还是认怂了:“我……我跟您闹着玩儿呢,我今天喝了酒,现下晕的很,您今儿就放我一马,明儿我一准好好伺候您,行吗?”

他心里忍不住发笑,但面上丝毫不露,甭管她嘴上有多不饶人,一上床就立马老实了,不过他也嘴硬:“谁说朕要跟你干那事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他竟然还倒打一耙!宋钰无语极了,但见他宽衣解带之后确实没有下一步动作,才放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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