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崩溃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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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半小时之后。
地平线上，一轮模糊的朝阳正在升起。
虚弱的阳光难以刺透天边浓重的铁铅色辐射云，相似度极高的连绵石山铺满眼帘。
车轮刚在石山缝隙间的沙地留下蜿蜒扭曲的车辙印，转瞬又被呼啸而过的大风和沙尘吞没。
6辆卡车组成的车队像条变异蜈蚣，多节、紧凑。
车队蜿蜒前行，车头指向的赫然是黑石高原边际的层层群山。
这，明显超出了平时的任务范围。……
冯晨、李勇、孙燕生三人并排挤在颠簸的车厢里。
冯晨抱着一支老步枪，裹紧防辐射服，背靠着冰冷的车厢板打瞌睡。
胃袋里的杂粮面饼使他的饥饿感稍微减轻，火辣辣的呼吸灼痛感也缓解了不少。
旁边的李勇已经睡了一觉，打了个哈欠，用手肘捅了捅冯晨低声道:
“喂，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干什么吗？”
冯晨眼睛依然闭着:“能干什么？捡垃圾、捡废品、打扫战场呗。”
“捡垃圾？你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多久了吗？三个半小时啊！”
“那又怎么了，黑石高原大得很。”
孙燕生脏乎乎的脑袋伸了过来，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几乎戳到冯晨脸上，一脸装出来的严肃:
“我们的目的地是死亡大峡谷，伙计们……你们怕不怕？”
冯晨眼睛一瞪，一把推开孙燕生刺猬一样的脑袋:“少胡扯八道！”
身为黑石高原的原住民，他心里清楚，死亡大峡谷？……那种地方，提都不要提，更不要说去了。
李勇重重往后一仰头，脑袋枕在车厢板上，双目无神:
“我倒真希望能出有点儿价值的任务，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熬着……”
李勇今年21岁，只比冯晨大一岁。但是心事儿特别多，经常皱眉让他的川字纹早早出现。
他是2年前从低污染区过来淘金的，目的相当明确:当官或者发财。
可是2年过去了，他看明白了一件事儿:想依靠黑蝎军火拾荒队实现理想，显然是不现实的。
孙燕生自顾自摆弄着枪栓，做梦一般呢喃着:“等我哪天攒够了钱，也要买一支基因改造药剂。啧啧，秦队长……那可是真威风啊！”
听了这话，冯晨的嘴角勾了起来:“又在做白日梦了吧？基因药剂？你小子在拾荒队干一辈子也够呛！”
说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在和孙燕生一般大小的时候，不也一样梦想着成为基因改造者嘛。
可是梦想终究是梦想，有一种梦想此生都不用实现，只把它当做自己生存的目标就挺不错的。
李勇轻咳两下，从神游中恢复过来。
看了看四周睡着的队员，低声对两人道:“我想好了，今年年底找找关系。到黑蝎军火佣兵营谋个差事，总比现在这样强。”
冯晨撇撇嘴揶揄道:“你有关系？你有关系至于在拾荒队一呆两年？”
李勇也不生气，缓缓说道:“关系可以慢慢找嘛，我打听过了，黑蝎军火的雇佣兵不需要具备基因能力，但是佣金却很丰厚。”
孙燕生一脸好奇:“我就奇怪了，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李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表情:“你懂个屁，钱就是登天的梯子。我就问你，你以后想娶媳妇不？”
“啊？娶媳妇？媳妇有啥好玩的？还是枪好玩。……哦……我知道了，你想娶农垦部的宋姐姐！”
“闭嘴吧小混球！”
被说穿心事的李勇一巴掌朝孙燕生的头上呼了过去，却被他灵巧躲过。
他和农垦部的宋乐早就私定终身，只是苦于手里没有钱，不然早就双宿双飞了。
光是帅有什么用？现在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真不知道宋乐能等他多久……
真是甜蜜的痛苦。
冯晨夹在两个人中间一阵好笑，一个过于现实，一个过于幼稚。
那么自己呢？
自己和孙燕生、李勇都不同，自己的童年是在流民区度过的。
流民区的生活……那是这两个朋友无法想象的。
15岁之前，就算在母亲的庇护下，他大部分时间也是处于饥饿和恐惧状态的。
后来，母亲失踪。自己住的板棚也被其他流民霸占，从此无家可归。
流浪到20岁，被Y9避难所收容之前，自己一直混在一伙暴民当中被当做猎兽诱饵、储备粮。
还是多亏了秦晓队长救了自己，不然他早就成了暴民们的口粮。
按理说，曾经置身于那样的悲惨境地，他应该感觉愤怒或者漠然才对。
可是他心里，愤怒和漠然各占三分之一，都不纯粹。
填满内心另外三分之一的，是一种模糊的情感或者期盼: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儿的。
到时候，自己能吃饱喝足，还能有间像样儿的房子……
正在魂游天外，前方突然传来枪弹发射的爆响。紧接着，卡车刹车片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轮胎摩擦砂石地面，灰尘味、焦臭味扑鼻。整个车厢发出即将散架的哀鸣。
而他和大家一样，在异口同声的惊呼声中屁股离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撞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卡车里的队员们一下子滚成一团，肢体和车厢互相碰撞，发出“嗵嗵”闷响。
甚至有两颗不走运的脑袋直接撞到车厢。伴随着惨呼，顿时渗出血来。
小伙子们堆挤成一团，龇牙咧嘴，伸臂弹腿，像是一堆粉碎不够彻底的有机回收废料。
李勇忍着疼痛，奋力推开挤靠在自己身上哼哼唧唧的孙燕生，揉了揉已经肿起来的额角，反手扒着车厢板蹲起身。
只掀开篷布一角往外望了一眼，便立刻缩回头向车厢里低声喊道:“都别出声！”
冯晨捂着鼻子磕磕绊绊地挪到李勇身边，刚才的碰撞让他的鼻血再次长流不止:“怎么了？！”
李勇却没说话，双眼瞪得老大，右手指着前方，手指轻轻地颤抖。
风吹起了篷布的边角，冯晨顺着李勇手指方向看去，眼睛一瞬间也瞪得溜圆。
……那是什么鬼东西？！
只见200米开外的石坡顶端，站着一头大概六七米高，通体黝黑，四足双头的怪物。
那分明不是纯野生的变异生物，细长的四肢支撑着4米左右长短的肥大躯干。
远远望过去，像极了少了几条腿的北极蟹。
通体光滑，没有毛发没有甲壳，反而布满了苹果般大小的鳞片。
细看之下，一侧后肢上似乎还裹着一条破烂黑色军裤的裤腿，半截皮带随着后肢的动作在风中摆动。
两条前肢出奇的强壮，肢端不是大鳌，也不如后肢般尖利，反而出其不意地长着两只鸡爪般的……手掌。
手指也是黝黑色的，指端半尺长的变异蛋白长成了歪七扭八的指甲。
最恐怖的要数那两颗头颅，鼻孔凹陷成两个大洞，每颗头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三只眼睛。
头顶似乎有毛发，又似乎是大量增生的鲜红色柔软肉芽。
一张大嘴如犬类般突出，咧开后足以吞下等同于头颅体积的物体……
怪物此时正埋头撕扯着什么东西，利齿碰撞咯咯作响。脖子不断涌动，似乎是在狂暴地进食。
进食间歇喉咙间低沉慑人的咆哮声传得老远，吃的是什么却看不太清。
李勇喉间咯咯作响，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崩溃体？！”
所谓崩溃体，是生物由于遭受过量核辐射，基因崩溃后的产物。
一般人的崩溃，到最后大不了是一堆没有形状的血肉而已。
可是以这个崩溃体的状态估测，崩溃前应该是一个基因兵种。
因为它此时不是一滩血肉，而是一头狰狞的怪物……
头车明显发现了异常，早就远远避开，另外四辆车也已经开始加速折返。
突然，一声机嚎猛然传来。一辆摩托车从石坡旁疾驰而出，车上趴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男人。
很显然，他是冲着卡车编队来的。
幸存者？
驾驶摩托车的男人伏着上身，摩托车速度很快，但是开得歪歪扭扭，应该是有伤在身。
摩托车发动机的高频声浪远播，石坡上的怪物一颗脑袋继续进食，另一颗脑袋像安装了弹簧一般飞速弹起。
咧开满是尖利獠牙的血盆大口，一张怪脸上血肉模糊，三颗几乎全白的大眼珠向不同方向疯狂转动。
它注意到了摩托车！
摩托车车尾掀起黑黄的烟尘，和卡车编队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男人扬起头，嘴张得能看见喉咙里的小舌头。
李勇、冯晨清晰听到摩托车男的呼喊声:“……开枪……开枪……！”
孙燕生眼尖，一眼瞧见了黑色军服上的银亮军衔:“哇！上尉！是个大官啊！”
几乎是在那上尉呼喊出声的同时，摩托车前轮突然撞在一丛枯草掩盖下的顽石上。
车把歪了一下，紧急刹车声传来。摩托车瞬间失去平衡，在9号卡车前50米左右倾倒。
车上男人肩背着地，狼狈地滚了几滚就趴伏在碎石里不动了。
一支粗大的褐黄色涂装枪支也被甩脱出去，砸在一丛暴民草上，分明是一支反器材狙击步枪。
就在这时，那个四足双头的崩溃体仰头发出尖利的啸叫。使劲儿甩了甩头，四肢翻动砂石，从石坡顶上飞快地向摩托车男爬来。
与此同时，前面几辆卡车停止逃逸，车厢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射击声。
弹雨像冰雹一般向崩溃体泼去，尽管都是老旧的装备。但是集火射击起来，声势还挺骇人。
崩溃体被密集的子弹砸了一个趔趄，左侧的前爪抬了起来，飞向头部的子弹打到上面，不是被弹飞就是镶嵌在鳞片之间。
9号卡车上的人此时几乎都傻了眼，他们都是头一回见到活体状态的崩溃体，这个样子可比传说中要可怕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