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心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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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办只有三个屋子，公用办公室、资料室、兰主任的独立办公室。
跟随兰主任进了屋，张旭峰的脚步就没停过。
擦桌子、打热水、泡茶，动作麻利的很。
林海洋客气的想要插手，被张旭峰严词拒绝，“海洋，你到了这里就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我们兰主任绝对不会同意的。”
兰主任靠在椅背上很是同意这种说法，“小林，你就别管这些事了，今天怎么有空想起到这里坐坐？”
林海洋立马正襟危坐，“兰主任，上次您专程去关心陶水村水泥厂的事情，大家委托我一定要过来当面感谢。”
这种场面话谁都不会信，兰主任也没点破。
“那都是马县长的功劳，我们扶贫办就是跟着凑热闹。说吧，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就是特意来感谢您，顺便在县里办点小事。”
兰主任心知肚明，肯定是县里头头不在，林海洋转头找上自己，要不然能一大早在这里堵人。
看在马县长的面子上，兰主任主动开口询问。
“小林啊，跟我就别打马虎眼了，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开始办公了啊？”
“嘿嘿，真是逃不过您的法眼。”
林海洋先拍了一记彩虹屁，扭头看了一眼张旭峰，对方知道自己碍事了，马上开口，“兰主任，收拾的差不多了，有事您喊我。”
张旭峰轻轻带上房门，林海洋这才开口。
“兰主任，我想在县医院开几张出生证明，村里吧......”
林海洋只说了出生证明，没提计生办开收据的事情。
以兰主任的职级估计喊不动计生办的人，而且开收据这件事本身就犯了人家的忌讳。
金额开少了，计生办要吃亏，金额开多了，计生办不敢开。
反正那边就是一笔糊涂账。
最好的方式就是开个已交罚款证明，不体现金额，回头重新找人就行了。
“这事啊...”兰主任拉住一个长音，“按道理讲这种事不合规矩，不过呢情有可原。既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罚款，又想回老家做事，我作为扶贫办的主任应该支持。这样吧，回头我打个电话，你去县医院找他们副院长。”
“哎呦，太感谢您了。兰主任一句话，胜过我跑断腿。”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等你们水泥厂竣工之后，想着点扶贫办，我们这里的工作也很难做。”
“明白明白，都是您兰主任一句话的事。”
扶贫办的工作不就是扶贫嘛，林海洋很清楚对方的意思。
水泥厂开起来肯定需要大量工人，扶贫办可以借机往里面塞点人完成指标。
明明可以让许忠义出面，但林海洋直接拒绝了。
主要是许忠义这个人太张扬，自己不想跟他走的太近。
相比之下走兰主任这边的关系要好得多，还能多认识一下县里的人，有助于拓展人脉。
事情搞定了，林海洋又磨叽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告辞。
刚伸手开门，走廊上传来吵闹声。
张旭峰火急火燎的进来汇报，“兰主任，老李头又来闹事了，怎么劝都说不听，逼着我们今天必须给个结果。”
“赶紧把他打发走，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他在这撒野！不行就报警，关他几天。”
听到‘老李头’三个字，兰主任眉头紧皱，语气当时就不一样了，哪还有刚才和蔼可亲的模样。
“兰主任，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他死活不听。派出所那边我已经打电话了，人家马上就到。”
听到这话，兰主任这才喘匀气息，笑呵呵面向林海洋。
“看这事闹的，让你看笑话了。小张，帮我送送小林。”
林海洋客气了几句，不敢随便搭茬儿。
路过大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还在吵闹。
“你们就是合伙欺负我这个孤寡老头！我儿子死了，我成了绝户，都是你们害的！”
“老李头，你可别瞎说啊，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们扶贫办安排我儿子外出打工，大半年没有音讯，回来就只剩下骨灰盒，这笔帐怎么算？”
“是他自己不遵守安全规章意外死亡，因为这事还耽误了人家的施工进度，没追究他的责任就不错了。”
“你特么放屁！我听人家说了，是工地的材料有问题才塌陷的，你们肯定收了工地老板的黑钱！今天要不给我解决这个事情，我就去市里上访，市里不管我去省里！”
“你骂谁呢？你个老不死的！给你脸了是吧。”
啪啪两声脆响，紧接着一个老头被人推倒在门口。
林海洋刚好路过门口，本能的想伸手扶一把，却被张旭峰拉住，小声的警告他，“别管闲事，你不了解情况。”
办公室里坐着七八个人，个个无动于衷，该喝茶的喝茶，该织毛衣的织毛衣。
只有动手打人那家伙气不过，还想冲过来动手。
林海洋知道这是人家部门私事，确实不好插嘴，再加上张旭峰在后面推搡，二人径直来到院中。
“老张，这是什么情况？动手打人不好吧。”
“你根本就不懂，这个老李头就是欠揍，光这个月已经来了三回，每次都大吵大闹非要扶贫办给他出证明，那是随便出的吗？扶贫办好心好意安排他儿子去工地打工，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他不说工地在照常运转吗？死了人，老板应该赔钱啊？”
“你是真不懂啊！”张旭峰把他拉到一边，“死了人还照常运转，说明人家有背景，何况事情发生在西风市，我们只是阳峰县的扶贫办敢说什么？真要是拿着扶贫办的证明去上访，兰主任就不用干了。”
“这么说，一分钱没赔？”
“倒也不是，扶贫办出于人道主义给了老李头两千块钱，但他死活不收，非要跟人家打官司。工地上的人早就散了，能证明他儿子在工地出事，只有扶贫办了。这种农村人死脑筋，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都不懂。”
听完这些，林海洋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
人死了大半年没有音讯，一直拖到工地完工才把骨灰盒送回来，足够说明问题了。
这种事简直层出不穷，林海洋有心无力。
换个角度想，如果发生在陶水村村民身上，自己又该怎么处理呢？
帮死者家属讨回公道是条艰难的路，还要得罪一大帮人。
不闻不问，良心何在？
院门口响起了警笛，派出所的车子到了。
几名小警察直接冲进楼里，没过几分钟就听见老李头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没犯法！我不去！他们打人，他们害死了我儿子！你们都是一伙的！”
年老体衰的老李头根本扛不住几个年轻小伙子的拉扯，不由分说往车里塞。
看到这一幕，林海洋心中五味杂陈，张旭峰带着某种不屑环抱肩膀看热闹。
眼看老李头就要上车，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全力冲向楼门口。
警察刚要迈步往前追，众人同时听到一声闷响。
嘭...
老李头直接撞在台阶上，血溅当场，躺在地上不动了。
几名警察愣住了，只是过来抓个人，没想到事情会闹大。
张旭峰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对着门卫呼喊，“都别愣着了，赶紧关大门！”
门卫慌不迭的关上院子大门，警察这时才反应过来，来到近前查看老李头的情况。
其中一人无奈的摇摇头...
人命关天，而且死在政府单位门口，事情闹大了。
张旭峰看着血呼啦的现场，恶心的不行，绕开尸体，往楼里跑。
兰主任正往外走，被张旭峰拦下，“兰主任，你就别去了，人已经死透了，我去找块布盖上。”
一听人死了，兰主任双腿一软，差点摊在地上。
“这可怎么办？”兰主任立马慌了神。
张旭峰知道机会来了，压低声音说道，“兰主任，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反正打人的是副主任，我去把他儿子的资料找出来销毁。”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
在张旭峰的搀扶下，兰主任急匆匆的回了办公室。
从头到尾，只有张旭峰一个人忙前忙后，整座大楼没有人出来，都挤在窗户边看热闹。
林海洋缓步走到老人身边，看着鲜血从台阶上一节一节流下来。
血还是热的，人心却是冷的。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逼到绝境，谁不愿意好好活着。
“你站在这干嘛？赶紧让开！”
张旭峰拿着一块锦旗出来，把老人盖住。
锦旗是反着盖的，依稀能辨认出字迹。
全心全意，心系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