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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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子啊，官家这头虎跟前也这样放肆。
他听上去好像在说戏里大颂的弊病，可又句句都跟他们宋国现状对应上了。
他们这个疑心病重的官家不正是如此么？
因为担心地方财政大权超出自己的管制，狠心将财力都集中到了中央。
几年前初代豪强地主是被林会长当做韭菜割干净了，但韭菜只要没有连根拔起，春风一吹就会生生不息。
朝廷给文官的特权就是那股助纣为虐的春风。
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新一轮土地兼并又开始蠢蠢欲动。
小中被赵日新警告似地撞了一下，但他显然并不打算住嘴。
反正是官家叫他畅所欲言的，只要官家不发话，他可以一直畅言下去。
“日新兄一开始说的警示作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说着还看了赵日新一眼。
“你不是当我不存在吗——”赵日新赌气地背过去。
钱中全然不在意。
“不管国家如何发展壮大，就算看起来比邻国都强又如何？只要体制不改，蛀虫依旧多得数不清。作为决策者要是选择性失明看不见，大厦倾覆也是必然。”
这是在内涵谁呢？
在座全都噤若寒蝉，看破不说破。
说他虎吧，他还知道拉赵日新这个皇储下水。
这下连皇储都被他整得无语。
看他亲娘林会长，眼神里还尽是赞许和鼓励，丝毫没有阻止自家儿子的意思。
官家觉得自己血脉又被压制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黄口小儿夹枪带棒地当众内涵，缓过来一些的脸色又急速灰败下去。
他尽力呼吸，努力调整心态。
罢了罢了，估计只有林会长这样敢正面硬刚官家的亲娘，才养得出这样虎的儿子。
他们压根不怕虎，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虎。
官家一边迅疾地给内心做自我建设，一边心念急转。
是了，他这次叫小年轻进宫，就是讨论国家弊病的。为了宋国的国祚，他一定要打开胸襟，听得进实话。
官家很快调整好心态。
“好，就当钱小郎说得都不错，那，就拿我们宋国来说，你所谓的体制要怎么改？”
问到这个，钱中却不像刚才一样痛快了。
“官家，我娘总是说，屁股决定脑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过一名无知小可，怎么好在官家面前胡乱出招呢？”
爷爷地，官家直磨后槽牙。
他怎么会觉着这小子虎？分明滑不留手，简直要成精。
刚才他还一副指点江山的睥睨模样呢，现在突然自谦起来了？
官家自然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
别看他刚才胆子挺大，敢随意针砭时弊，大放厥词。
一来自然是让官家印象深刻，但其实都是披着点评戏剧的皮，官家根本不好认真跟他算账。
现在官家问他治国之道，他一介黄口小儿，又没有文人言之无罪的光环加身，突然就谨慎起来。
像极了他亲娘每次跟朝廷要惠利政策时讨价还价的模样。
官家这次不以为意，反倒露出一点笑容。
后生可畏，假如宋国多几个这样清醒而且肯说实话的年轻人，他相信国破家亡的那一天一定能越来越远。
“既然这样，我就赐你跟言官一样的权利。从今以后不管在哪里，说什么，一律无罪。”
“哗？”
在座全体连官家两个儿子在内都有些吃惊。
他们的老爹看上去随和好说话，其实腹黑又谨慎，绝不是那么好商量的主。
钱中牛啊，不过一席话，就让官家肯这样破例。
这跟他亲娘当初几句话就让官家给她免去跪拜特权的本事也差不多了。
但泥鳅中却并不这样好打发。
他没有因此而膨胀，赶紧离座行礼。
看上去是挺感恩戴德的，甚至有一点惶恐。
“官家这样抬爱，折煞小可了。只是官家虽然大度能容，天下臣工百姓却没有官家这样的胸襟，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小可无状，总是胡言乱语呢。”
官家一脸似笑非笑。
这小子滑头啊，口谕还不算，听他这个意思，怕是要官家一道明旨。
他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学棋，习惯跟一切博弈。
正好官家也是个中高手。
他跟林会长斗智斗勇多年，现在突然觉得，跟小孩子斗也其乐无穷。
“放肆，我叫你说，你就尽管说，天下愚者多得是，你这样清醒的人难道还管他们的声音？”
官家一副训小孩的样子，嘴里虽在骂，眼角不知觉带上一丝笑意。
聊着聊着，他心情渐渐大好。
要知道这个位置本就很难享受到天伦亲情。
父母和几任妻子都去得早，儿子们又在他跟前唯唯诺诺的，也就两个亲弟弟能给他一点普通人的温暖。
所以他才纵得三弟那样不知道进退，幸而四弟文化是个好的。
想到这些，官家眼中又多了一丝暖意。
文化的妻子就是林会长的好姐妹，有她们帮衬，文化的京兆尹是越做越顺遂。
而那个一心要谋反的三弟也被林会长正法了。
说起来，他老赵家，确实得了她林会长莫大好处。
身为九五之尊，难道找机会反哺一点给她的孩子不应该吗？
看着眼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小郎君，官家突然升起一丝管教孙辈的奇异感，语气越发温和起来。
“你别当现在是御前奏对，就当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说吧，假如是你，有什么好的国策？”
官家一副要考究他的样子，小中朝母亲看过去。
看到娘亲赞同的眼神，他索性放开手脚。
“国策不敢说，小可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官家可以听听看。”
他也学赵家父子那样清嗓子。
“第一，自然就是日新兄刚才说的，要在全国上下实行均田制，以农为本，辅以工商贸易，要让所有农户都有自己的田产。而工人商户么，有平等的机会和产业，人人都吃饱饭，过上小康生活。”
官家点点头。
其中厉害，刚才这小子边解释边嘲讽，已经说得颇为清楚。
官家是认可这一点的。
“这第二也很要紧。好的政策要有好的团队去执行。要保证百姓利益，朝廷就得收回文官集团的权利。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什么言官无罪，统统要作废。”
“什么，这些都要废？”
官家没说话，日新日盛两个大惊失色，连赵文化都不安地在坐凳上扭动。
这可是官家亲自定下的国策啊，这小子一张口就要废除。
“不错，作废！”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不合理的一概都要废除，依着我说，什么官不官的，惯到他们轻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从吴越到汴京，再到其他各州县，这些年家里生意遍布九州，他没少跟着兄长姊妹四处跑。
他是见过不少官员嘴脸的。
“说实话，一心为公的少之又少，都把官位当做营生的工具。”
商人黑心逐利他还要想办法斗一斗呢，官员一心谋私，百姓还有啥好日子过？
“什么高官显臣，不过是为百姓服务的人民公仆。最好连那些名称都改一下，大小官员，一律改称公务员！”
“公务员！”
这是要闹哪样？
结果这小子不仅要改制度改称呼，连官员选拔的方式都要改。
“我宋国不是有科举么，以后公务员上岗，必须要经过国家考试。除了文化课外，还得有专门的岗位培训。上岗后两年一考核，不合规的一律下台。公务系统采用阳光工资，百姓有监督检举权。”
虎小子一气呵成。
这样大动干戈就够惊世骇俗了，末了他还加一条。
“对了，公务员不论从事文武还是经济，都不允许经商，更没有买卖土地的权限。”
这是从源头上抑制土地兼并，官商勾结。
所有人听得面面相觑。
“这，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