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听到历史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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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家不懂事，这哪里是能闹着玩的呢，几百年下来，制墨的工艺摆在这里，一步都不能慌张着急的。”
老人们哪肯相信传统手艺可以打破常规走捷径。
林桑理解这样的工匠精神，她参观过故宫博物馆，知道传统徽墨跟后世墨汁之间的巨大差异。这区别当下也许并不明显，而是需要花上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光阴才能呈现。
选择对当下还是对百年甚至千年之后负责，是林桑这些日子全程参与后领悟到的新课题。
小南听说后专门写信向娘亲求教解惑：“之前我们已经在生产铅笔和钢笔了，还要打出同款产品自我竞争吗？”
可是华国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纸和墨有了，笔还会远吗？
所以这个被称作竹子之乡的光源村不仅能造纸，还成了她生产宣笔的最佳所在。林桑是感受过古人书画魅力的，那些真迹之所以能传承几千年，不正是眼前一方小小墨锭的功劳？
王神医告诉他们：“别小看冰片麝香，虽然加的不多，可是能防腐千年。只要是用徽墨书写的书籍典章，就再也不会腐坏，也不会被虫蛀。”
他不知道这墨是什么时候问世的，但家中收着古人的医学典籍，要不是有徽墨，先贤们如何将一生的智慧和瑰宝遗留后人？
也正因如此，一代代的匠人才如此注重工艺的传承。只不过老人们几十年来认定的真理，到今天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是机器打的墨胚？”有人从小东手里接过，高高地捧到头顶，眯着眼睛细看。
石臼里还有几团，这一下子不用小东招呼，大家纷纷捧了出去。
机器打完的墨胚触手竟然是温热的，手感细腻又缠绵，这简直不像被没感情的机器捶打了上万次，而是人力揉搓了一辈子那样柔软又融合。
对着阳光，大家手里的墨黑的团子甚至都有一道光穿透进来。
有的人脸色很是梦幻：“怎么机器捶打一万次，就跟我们揉了数十万次那样。”原来不是所有的手工艺都不能被机械取代的。
老人们想到前不久发放到村里的什么吴越报纸，上面说以后国家会帮农户们配置卡车和收割机，帮大家解放双手，科学种地，机械收割，实现低投入高产出的耕种生活。
省下来的时间精力做什么呢，自然是好好发展他们的制造业啊。
大家以前觉得这是个神话，祖祖辈辈都这样种了几十辈子的地了，何曾听说过这些？可现在突然有人福至心灵地联想上了：“既然锤墨可以用机器，是不是种地也可以？”
什么叫解放双手，这就是了。
想通了的固执老匠人们这个弯拐得又快又麻溜，简直都要空中漂移了。林桑看到有人擦着自己黑乎乎的手，裂开同样黝黑的脸庞笑起来。
“这下好了，我本来就想让小孙孙继承我这老手艺，可这手艺别的都好，就是长年整个人黑乎乎的，就怕以后说媳妇时姑娘家嫌弃。”
这话引起的共鸣就太多了，马上有人附和。
“可不是，我当年做这行，就差点说不上媳妇。好不容易有媒人作保帮我说了一户，人家父母嫌我看着不清爽差点没答应。”老人说起来还直乐，“后来还是我那老伴当年心眼子好，看我实在可怜，还是嫁了过来，哈哈——”
“还是肚子里有墨水的厉害，有了小东家的机器，以后不愁找不着孙媳妇，啊哈哈——”
百姓就是这样淳朴而知足，小东在老人们一声声赞美里逐渐迷失自我：“我回头再给大家设计一个制烟机，阿爷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不不，这哪能行呢，烧烟可是大学问，机器哪里懂这些……”
锤揉的活也就算了，现在练精华步骤都要颠覆，小东话没说完再次将大家吓麻了。
看儿子被老匠们撵着满场跑，林桑在一旁也乐。
她是既欣慰又感慨，因为她知道，就算今日她帮助徽墨重新腾飞，到了千年以后这样的慢文化依旧会被快节奏取代，她也不确定自己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到了最后是不是终将被时代吞没。
繁琐复杂的流程，昂贵的成本，这些都不是任何文化消失的理由，但美好真的要消失了，谁也拦不住。
即便如此，她也会用心记下这一切，也许有一天千年后的同胞们，会从她留下的各种痕迹中听到历史的回响。
结果墨坊还有笔厂刚刚走上正轨，匠人们继续发挥余热，林桑找到自己穿越意义的精神寄托之处，突然有人告诉她这一切被贼人抢了？
别看她现在还沉住气，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
但她第一个关心的还是安全问题：“多久的事了，有没有人受伤？”
三宝苦着脸：“就昨天夜里，盗匪们一个个拿着大刀，砍倒几个我们的人……”
看到林桑的眼神，他赶紧安抚：“不过有神医爷爷在，还有两个小大夫也很是了得，没有人丧命，失血最多的几个也救过来了。”
这算大不幸中的幸运，人是第一要紧的，财物什么的还可以重来，只有命是一次性的。
“对方是什么人，他们劫掠走了多少？”说是身外之物，可都是大家的心血。
说到这个三宝脸都揪成一团：“那些人听口音不是我们吴越的，应该是一帮惯匪，他们，他们把东西全都劫走了！”
“什么，全部？”
“是，那场面，简直了，凡是眼前能看到的，不管成品还是半成品，设备还是材料，甚至连人他们也要抢，敢反抗就一刀子砍下来——”
三宝是亲眼看见的，他当时只顾护着自家主子，可依然看得清楚。连说带比划，将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这家伙说书世家的吧，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林桑都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发展一下单口？庆丰楼的舞台表演需要这样的好苗子加入。
“他们有多少人，是骑马来的吗？”林桑收拾好东西往回赶，一边还在跟三宝确认对方信息。
三宝一下觉得东家问到了点子上：“约莫百来号吧，个个手里都有武器，他们确实都骑着高头大马，还驾着大车。看见东西就打包了往车里扔，看得上的人也一并卷走。”
这哪里是强盗，是撒旦的先锋吧，而且装备还精良。
听三宝说不是吴越口音，林桑心中一动，她确认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不是非常靠近江南国？”
她记得从最新的县志上见到过，整个吴越一面靠海，三面就像被江南国包裹在其中一样，而他们所处的宣歙二州，离国境线并不远。
林桑之前不管去闵地还是汉国，其实都没有见到明显边境线，那一带是荒草丛生的丘陵和山地，甚至连守卫的兵将都没有。
所以她才会一通乱走，明明要去闵地，结果走到汉国都没人发现。
正行驶着，三宝突然指着车外一支飞掠过去的马队大声喊起来：“是他们，昨天的那帮强盗！这队马匹我认得，他们的着装我也认得出，绝不会错！”
林桑正驾着车，听他这么说一点都不带犹豫，直接掏出一把枪，唰地伸出车窗外，对着其中一人一骑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