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三寸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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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病因,曹大夫先给小郎扎了两针,孩子的眼睛就睁开了。他的意识倒是一直清醒,刚才大夫的话也都听在耳中。
小男孩睁开眼睛第一句就是:“阿娘,我记得那种野艾,叶子长得一模一样,我还奇怪呢,怎么花朵变白了。”
“啊,艾草花是紫色的呀。”阿若失声,“看来真是错摘了毒草。”
到底是大夫,对草药的敏感度就是跟常人不一样,林桑还是没看出什么区别,但从孩子的话中得到了证实。
但一听是毒草,刚刚回魂的家里人心头又剧跳上了。
“中,中毒,那我小郎会怎么样?”做爹娘的“扑通”一下,双双给林桑一行人跪了,“贵人,请一定要救救我孩子啊!”
场面纷乱,曹大夫是年轻人,是老曹大夫的孙辈,见患者家属如此激动,大喝一声:“都安静!”
这时候大夫说话比谁都管用,闹哄哄的一下清净许多。小曹再次把了脉,这下有了充分的把握。“
都别慌,孩子刚才那口气续上了,暂时还不危险。好在我们车上备的草药齐全,等我去取来,给孩子煎水服下,过两天就没大碍了。”
这话说得一家人是又喜又愧,刚才那口气要不是林桑一声断喝,要不是身后的齐咚呛动作够迅猛,还有阿若门神一样拦着他们捣乱,这孩子都救不过来。
家里唯一的男孩,可以说是全家的命根,朗爹这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砰砰磕头。朗娘嘴里念叨着“贵人,我们全家的贵人……”然后她像想起来什么,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
当娘的看着比林桑年纪略大些,应该是常日劳作的关系,加上闵国阳光又足,她面容黝黑而粗糙,身上衣裤通体的补丁也是家中最厚的。
但她这一刻脸上绽放着光,不知道回房拿了件什么物事,兴冲冲跑出来。林桑看清了,是个陈旧的小布包,她将布包打开,露出一对银镯。
她将镯子往林桑手里一塞:“贵人救了我儿,本该付诊金的。可是……”她面带愧色,“家里只有几斗陈米,实在拿不出手,这镯子还是当年我的嫁妆,请贵人一定收下。”
她塞了一只给林桑,又将另一只递到大夫面前。
“这——”小曹大夫想要拒绝,但林桑对着他微微点头。他还没反应过来,被一旁的齐咚呛轻轻锤了一下。
他看懂了林桑意图,轻声说了句:“先收下,这样患者家属才会安心。”
小曹生于名医世家,虽说不缺钱,但从小看惯了医患关系,心中什么都明白。他一边接过银镯,一边出言安抚。
“大嫂子放心,我一定尽心救治令郎。”
这孩子最凶险的那一下挺过来了,又找到了病源,治愈指日可待。大夫的保证比什么定心丸都有效,小郎挨了几针后呼吸平稳多了,又喝了小曹一碗药,脸上转了点血色,很快安稳地睡去。
一直揪着心的家人这才放宽心,尤其是阿顾,晃了两晃,就往一边倒去。
林桑一直留心关注着她,见她这样子,连忙一把扶住。
“赶紧坐下,怎么了,是不是脚疼得厉害?”这样的三寸金莲,哪里禁得住几里路快速来回奔走。这姑娘也是隐忍,一直坚持到现在。
想来也是,不能忍的哪里能将好好一双脚缠成这副畸形的鬼样,这要经过多少年断骨磨皮,日夜撕咬般的疼痛,才能将天然舒展的双足完全改造成另一种性状?
阿顾还想咬牙挺住,她轻轻摇头:“不,我不疼——”
话没说完,她情绪一下崩溃,眼泪决堤,呜咽着哭出来。
这姑娘脸色不对,刚才跟她弟弟小郎一样苍白,现在又潮红一片,林桑探了探额温:“这孩子发烧了,小曹,快给她也看看。”
莫不是也感染了野艾的花粉吧?
小曹赶紧上前,但他把了半天脉,奇怪地摇头:“没有啊,这姑娘的脉象不像中了毒的,但身体确实在发热,好像体内有什么炎症。”
这些日子跟着林东家东奔西跑,病人没瞧几个,倒是学了一肚子的奇妙理论。这话别人或许听不懂,但林桑一听就明白。
“体内有炎症,会不会是缠足引起的后遗症?”
“缠……什么足……?”小曹觉得自己听错了。
林桑惨不忍睹的眼神一路下移,落到她两眼最不想聚焦的地方,小曹受林桑指引,也跟着瞟了姑娘的双足一眼,然后他就石化了。
非礼勿视,君子见到陌生姑娘多看两眼都不应该,怎么能盯着人家的脚看呢。曹大夫还未娶妻,他从未仔细看过哪位姑娘的脚,但这一看之下简直要跳起来。
惊骇中他还下意识看了林桑和阿若一眼,呼出一口气。
还好,她们的脚虽然不如男子的大,可形状都是正常的。吓死人了,他差点以为女性的脚就长这副吓人模样。
他又求助似的看了一旁阿顾娘和阿奶一眼,同样一切正常啊。就连那个眼神机灵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妥,那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双足为什么看着只有三寸大?
“唉——”都这个份上了,还管什么男女大防啊,林桑征求朗母他们的意见,“这孩子烧得厉害,脱下鞋子让大夫看看吧。”
做娘的还没说话,阿顾先摇起了头:“不,不行,不行……”她拼命往后缩,想把整双脚,甚至整个人都缩到不存在。
林桑温和地搂住她肩膀:“好孩子,你听话,我大女儿就跟你这个年纪。孩子身上有了病痛,做娘的是最担心的。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跟你阿弟刚才没有什么不同。”
听林桑言辞恳切,再看看女儿的脸色,做娘的也慌了。
“大丫,这位阿嬢说得对,让大夫给你看看,不然阿娘怎么放心?”
还好,这个家虽然疼儿子,但没有将女儿视为草芥。一旁的阿爹和阿奶也劝了几句,姑娘总算不再挣扎。林桑将她脑袋埋在怀里,示意小曹动手。
一旁的小曹早就在做心理建设。
“我是大夫我是大夫,不管什么骇人的病症都要救。”
他好不容易给自己打足气,上前轻轻脱下阿顾的鞋袜。“啊——”他还是手一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林桑怀里的阿顾又痛苦挣扎起来,林桑紧紧搂住她脑袋,不让她面对眼前的景象。
可是她自己直面了这一些,膝盖一软,差点就要站不住。
小曹跌坐在地上无措地望着林桑,似乎想寻求一点力量。从小到大他没少见过各种伤患,也见过濒死的病人,可没有一次这样骇人。
一旁猝不及防的齐咚呛又开始生理性作呕,原来林姐姐刚才所说的裹小脚是这么一回事,他跟阿若很有默契地躲出去翻江倒海了。
“一个汉国,一个闵地,都是什么妖孽横行的地方?”
他真是每到一处都要被逼得狂吐不止一番,亏他之前还抱怨他们吴越有孙缺德一家,看来政治已经很清明了。
屋里的阿顾已经放弃了挣扎,痛苦的难堪的羞愤的,各种滋味在心头,她死死咬住嘴唇,躲在林桑怀里默默哭泣。
林桑咬着牙,从她的角度俯瞰下去,整个脚掌只看得见一只大脚趾,其余四指被残暴地叠在了大拇指下面,形成一个尖尖的脚尖。
她的脚背高高耸起,脚掌弯曲变拱,看得出来骨头已经变形了。
最奇异的是脚后跟下变异般长出了厚厚的肉胝,简直就像高跟鞋坚实的后跟,填补了因为拱起而空白的掌下空间。
今天因为长途奔走,这双变异的脚严重磨损,一旁做爹的也是第一次见,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做娘的低低呼喊了一声,几乎要晕死过去。
他们是造了什么孽,女儿的一双脚还是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