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这不是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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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结网的村民都高举着一只大竹筒，竹筒里有清澈的液体，随着竹筒尾端杆子的推进，一蓬蓬的毒液像刚才散落的烟花那样喷射出来。
所到之处，蝗虫尽皆死去。村民们精神一振：“这毒药能杀蝗虫！”
可是蝗虫源源不断，前一批的刚死在毒药下，后一批又涌了上来。
她们咬牙切齿，有的对着草网上的猛喷，有的对着空中的虫群喷洒。就连孩子们都没闲着，他们拿着小一号的竹筒，专门找绳网之下的漏网之虫，对着它们就是一阵输出。
这真是愤懑而热血，有的边洒毒还边喊：“混账东西快滚开，别吃我们的谷子！”
总指挥钱进来一直游走在田垄间，随时关注着全场情况。
“药水快要不够了，补给队在哪里？”他一声喊，就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去田间的公厕里补货。后续的毒药被一桶桶抬到田间，大家续完枪支弹药，又添了几分豪气。
“哇呀呀，来啊，来啊，我不怕你们，来了都得死！”
“想抢我们粮食，没门，我们有法子治你！”
钱俶被大家喊出了豪情，身边一人高举半天武器，显然胳膊渐渐无力了。
“我来！——”他一把夺过，对着蝗群喷洒起来。一筒喷完紧接着补给，方法很简单，将竹、筒嘴没入药水中，尾部的杆子一抽拉，就能补足满满一筒。
钱俶向来温雅，这次竟然也杀红了眼，学着田间的粗犷大汉一样高声呐喊：“不许吃我百姓的粮，统统都得死！”
他这副样子，将身旁几人都吓了一跳，元宝想笑又想哭：“陛下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疯魔了。
做娘的看了嘴角却隐隐有笑意。她这儿子性子向来软，能叫这些害虫够唤起他一点血性也好。
突然阳刚气的钱俶补充了一管又一管的弹药，就这样周而复始，也不知过了多久，补给的药水都消耗完了，一张张网绳也快要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只有熊熊的篝火还燃烧着，钱俶看得清楚，那些没有入网的蝗虫成群结队地栽进火堆中，反而助长了火势，发出哔哔啵啵的烧炙声，还窜起难以言说的肉香。
神奇的是，那香味还挺诱人，要不是吃饱了肚子，钱俶估计又要被香味熏馋了。
就在他觉得刚才那一顿丰盛的晚餐都要消耗殆尽，胳膊也又酸又胀，再也举不起来时，头顶的黑压压终于散去，耳边的嗡嗡声也清净下来。村里现在尽是欢欣鼓舞的呼喝。
“蝗虫灭了，蝗虫灭了，我看过了，稻谷被糟蹋的不多，我们还有番薯和土豆，不会饿着。”
“啊哈哈，谢谢老天爷，这次蝗灾就这么过去了！”
也有人喊：“谢老天爷有什么用，求神不如求己，要我说，谢谢东子娘才是正理。”
这一提议得到成片附和：“是啊是啊，这些杀虫的方法都是东子娘教给大家的。”有的说：“还有薯种也是她分给大家种的。”
原来东子娘功勋这样卓着啊，钱俶正想问是谁，只见一位老汉扶着个更老的从西边缓缓蹒跚了过来。
老人是滩下村张良官的大族兄，更老的就是老村长张老太爷。张大将他八十高龄的阿爷扶到林桑跟前，老太爷一见到她“呀”地一声又哭了。
林桑心头一跳：“这是怎么了，蝗虫没防住，稻谷都被吃了？”
张大连连摇手：“不不不，你的法子管用，事先的演习也很有效，蝗虫被灭得差不多了，粮食损失有限。”他又想哭又想笑，“我阿爷说东子娘又救了大家一次，非闹着要来见你，亲自谢你不可。”
老太爷已经八十出头，他连话都已经说不利索了，能够一路走到这里真心不容易。
林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老人家已经“扑腾”一下跪倒。
这比皇帝下跪还叫人受惊啊，林桑赶紧去扶，刚明白过来东子娘是谁的钱俶也赶紧去扶另一边。
老人家却坚持不起来，他说话含含糊糊的，但能陆续听清几句：“……上次大旱，救了……大蝗，又救了……”一旁的张大赶紧给老爷子翻译：“我阿爷是说，上次睦州大旱，要不是东子娘找到山泉水，大家不仅要渴死，而且也种不活这些瓜菜和粮食。后来，大家以为地里的虫卵吃干净就没事了，要不是你提出备战备荒，还提议大家组织演习，这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这家伙说着说着激动得泪眼汪汪，身子一矮也跪了下去。
林桑都无奈了，这张家人情绪就是容易顶啊，她赶紧甩锅：“我一开始找到山泉是凑巧，后来多亏司马爷组织了勘测队带领大家打井找水。”
这一甩果然有效，老太爷想起来了，还有钱三钱进来这个功臣呢，对着收拾残局的钱进来也要拜谢。这一下赶着上来扶的人就更多了，好说歹说，总算把老人家安抚起来。
原来百姓这样容易满足，众志成城抵抗完一次灾难后，就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有这位耄耋老人，感慨到不知如何是好，近乎幼稚地用他的方式在感恩。“阿爷身子骨都还好吧，平日里过得怎么样？”在长大的翻译下，钱俶跟人瑞老人聊上了天。难得有机会跟百姓们近距离地聊聊天，他没自曝身份。知情的几位看他这样，都很有默契地不揭穿。
钱俶逮住机会微服私访了一圈，最后问到林桑这里。
从铜山到村庄，他今天的经历相当丰富，现在惊魂初定，依然有一些不明白。
“之前杨司马上报说了虫卵之事，我已经下令让各州县的父母官组织治下的百姓抗虫抗灾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蝗虫？”
要不是充分的准备和演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其实林桑也是猜测的：“虽然地里的虫卵都吃完了，但山里也许还有，数量加在一起一定很惊人。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说了，“我猜想一定有抗灾工作不到位的村庄，所以……”
所以她未雨绸缪了一下，幸好杨司马并没有觉得她杞人忧天。
“宁可白费精神准备了，也绝不能留下祸患。”
可是这说出来挺打皇帝的脸，圣上亲自下令，竟然还有人阳奉阴违，钱俶知道这话不好听，但他心里知道这就是真话。
沉默了一下他又问：“所以你得到蝗灾的消息，就用烟花给府衙示警？这倒像书上说的狼烟一样。”
林桑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从这里得的灵感。
但蝗灾比敌国来袭的速度还要快，在没有手机的年代，烟花是她能想到最迅速的示警方法。
她告诉钱俶：“我们练习过几遍，不论哪个村发现蝗灾都燃烟花报信，司马爷那边收到了，又会陆续向其他村庄示警。”
原来他的臣民是这样的机智勇敢，父母官是这样爱护百姓，钱俶觉得感动，他开始理解为什么阿娘不喜欢宫中，却在这里呆得很愉快了。
摆弄着手中倒不出一滴渣的毒药筒，钱俶继续不耻下问：“那这个呢，你们管它叫毒药，喷洒的时候却都不避开它。”
“这是植物毒液，是从苦皮藤的根茎外皮中提炼出来的。”这可是林桑老本行啊，说起来她还挺骄傲，“我们试过了，只对蝗虫蚜虫这些害虫有毒，对人畜无害，更不会污染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