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觉得林东家也在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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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州旱情严重，今日有两千灾民穿过婺州，现在往睦州方向来了？”
林桑跟几位曹参大人一起见到了公文。
公文是文言体，还没有句读符号，林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得当。
杨司马沉重点头。
“不错，就是这样。唉，想不到处州的旱情比睦州还重，本来途经隔壁的婺州，应该想办法收留安抚的，可是……唉！”
他却不能像婺州司马一样甩手不管。
睦州紧邻临安，灾民继续北上就是京畿重地，他一定要将灾民好好安顿在睦州才行。
因为灾民一旦入京，势必引起人心动乱。
那时候，隔壁的江南国，还有一统了大半个江山的宋国一定会趁乱而入。
可是睦州的旱情也不容乐观啊。
虽然这两个月他们不断找到水源，因为竹筐菜的关系，灾情出现了转机。百姓总算能熬到春耕后的秋收了，但不代表还有能力接收大批灾民。
“如果处州的旱情属实，我猜数量上一定远远不止两千。”
银曹也跟着皱紧眉头。
“睦州一旦安顿了这两千人，接下来势必引来一批又一批的受灾百姓。”
不是他狠心，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不断劝司马爷。
“大人可要想清楚啊，这么多灾民，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一久我们顶不住了，睦州必定也成重灾之地。”
杨司马又是一阵踱步。
他自然知道银曹说的都是实话，婺州司马为什么狠心将灾民拒之城外，就是考虑到这些。
对方还给他发来公文，就是希望他也一样关闭城门，让这些灾民自生自灭，以免引发更大人祸。
杨谦背着手走来走去。
“我们身为一方父母官，有职责保治下护子民不受灾难的祸乱。可睦州的百姓是人命，处州的就不是了吗？”
同是吴越百姓，如果只盯着自己封地上的一亩三分地，未免也太狭隘。
他想尽力试试，能救一个是一个，可又怕自不量力，生生将天灾变成人祸。
摆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个进退维谷的难题。
他该怎么做？
杨司马征求众曹参的意见，他愁了一晚上，鬓边的黑发都现出了几根银丝。
“这——司马大人没辙，我们更没有好办法啊......”
兵曹把脑袋埋在手里。
大家今天抓了奸贼，本来一路雄赳赳气冲冲回到衙门，是想跟司马爷请功的。
结果刚一回来，兜头一盆凉水，抓到贼人团伙的喜悦瞬间飞到了爪哇国。
跟这样的人间惨事一比，什么都被秒成了渣渣。
所有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只有林桑脑袋还扬着。见到大家犯难，林桑觉得自己必须要说话了。
“那个，各位大人，我，民妇和家里人前阵子在村里种了一些粮食，有土豆，也有红薯，亩产应该有几十石，现在正好丰收了，民妇愿意拿出来接济灾民。”
本来国家大事，没有她一个平头百姓说话的份。但这不是要出人命了么，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斟酌着用词，就怕吓着古人。
但还是把人吓到了。
兵曹银曹双双跳起来。
“你说什么，土豆，红薯？那是什么东西，亩产几十石，这可当真？”
“亩产几十石，怎么会有这样高亩产的作物？你确定吗——你，你种了多少亩？”
杨司马也霍然回头。
大家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有的吃惊有的悚然，虽不敢置信，又都隐隐透着被救赎的狂热。
“我的天爷啊，事关重大，林东家，你可不能拿我们遛着玩！”
看银曹那模样，就差给她拜了。
林桑简直要诅咒发誓。
“民妇敢立军令状作保，绝对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大概种了二十来亩，加上三个村的百姓也各自种了一些，他们种得晚，虽然还没成熟，但两个月后，上千亩的收成肯定是有的——”
她话么说完，李法曹一下跳起来。
“啊，土豆，林东家你是说土豆？！”
突然这又是怎么了？杨司马一脸惊悚，他今晚被一惊一乍的，实在吓得不清。
“司马，土豆我知道啊，不光我，今晚上其他几位也都吃了，土豆饼，土豆丝，大家着实吃了不少！”
这下大家想起来了，还真有这么个玩意儿。
“啊对对对——”吃货李主簿赶紧附和，“酸辣土豆丝既下酒又下饭，土豆饼和那道炸三色又好吃又管饱......”
在司马爷的死亡凝视里，他兴奋的声音慢慢按捺下去。
这边刚冷静下来，银曹又开始两眼放光。
他声音发颤。
“土豆，就是今天餐桌上的土豆，林东家，你是说，村子里现在种了十几亩，往后还有上千亩？”
这是什么概念啊，亩产几十石，也就是说，光三个村子，就抵得一个睦州收的税！
他是管睦州民生的，再没人比他更清楚。
林桑没想这么多，她如实回答。
“是啊，我家里菜地冬日里不是搭了暖棚呢，就全用来催薯种了。后来天气慢慢暖起来，村里其他人家地里的蝗虫卵清理完，也都陆续种起来。”
除了花生红薯，最多的还是土豆。
要不是薯种不够了，她想连稻田里也全种上。
林桑算了算总产量。
“一亩假如能超过五十石，我这里第一批马上就能收获的，应该有一千五百石的样子。”
按照古人的算法，一石一百二十斤，她可以从地里起出一二十万斤的粮食。
人均两斤一天，再加上其他菜蔬，够几千人撑一两个月。
林桑算得明明白白。
“一两个月后，第二批粮食应该就能收了，再往下，就到了秋收时间。睦州今年改旱稻为水稻，亩产应该比往年高，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这次饥荒就这么熬过去了？”
银曹大人不敢相信地接了一句。
这可能吗？
几名见多识广的官老爷你看我一眼，我觑你一下，脸上的表情都很梦幻。
“亩产五十石，可是，可是，从前粮食最多只能产三石啊——”
这还是吴越国，气候温宜，水道成网，要放到土地贫瘠，灌溉不便的国度，能打上两石粮食都能将人乐哭。
“所以亩产五十石，我这是在做梦吧？”
刘仓曹自己一脸没睡醒，他觉得这林东家也在发梦。其他几位曹参心里也这样偷偷想，只有杨司马除外。
他没少见识过钱家村的神奇，他更加相信，林氏绝不是妄言之辈。
杨司马顿时不磨地砖了，他迫不及待要跟对方将这事砸瓷实。
“林东家，你是说，你愿意将这些粮食都献给朝廷？”
自从林桑入驻庆丰楼，许多讲究之人对她的称呼慢慢地已经改了。
大家不再喊她钱大嫂或者东子娘，因为她不再是依附相公或是儿子的存在，她就是她自己，她本身就在发光发热。
林桑突然懂了杨司马的顾虑。
就算亩产是真，她家里真有这么多粮食，朝廷也没有强行征收的立场。
要说富裕，吴越有的是历经几代的豪富之家，像庆丰楼的齐家就算一个。
但就算这样，他们家里金玉满仓，旱年的日子，照样没有多余粮食。要不然下一场暴雪，也不能将俩父子愁得那样。
而且就算有，那也是人家的私产，朝廷这个时候强行吃大户，姿态未免不美。
体恤百姓疾苦的积善之家自古也有，但总要人家乐意不是？
见一群大老爷们都要急疯了，林桑只好再三作保。
“是，我那二十几亩，全赠给朝廷没有问题，至于村民那里的，估计就要跟他们收购了。”
但价格想来不会太高，是朝廷能承受的价格。
“呼——”
陈银曹抹掉额头上成坨的冷汗。
“林东家这里，我们也不能让你白白捐赠了，到时候我们商量一个妥当的价格。”
他可是睦州铁公鸡，能说出这样的话相当不容易。
银曹这里刚松了口气，何户曹又跳起来。
“不对啊，但就算这样，事情依然没有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