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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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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后,田园园带着孩子终于踏上豫州的地界。又颠簸七八日,便来到孟长辉的老家莱阳城。

城内不让驾车,田园园便带着孩子下了车。

二甲留下看车,三甲则提着包袱跟着夫人入城。

穿着城楼,便是莱阳正街。

城池不大,一眼看去没几座像样的高楼,不过城内房舍俨然,鳞次栉比,倒也齐整。

墙边转角生着不是

街上有不少走卒贩夫,引车卖浆,高声叫卖。

“豆浆子,香甜的豆浆子!”

“栗子糕,好吃不贵的栗子糕!”

“云片糕……”

“糖葫芦唉,糖葫芦唉……”

“包子,热腾腾的大肉包……”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繁华。

左右她们已经到了莱阳,孟家在那里又跑不了,所以不急于一时,于是田园园拉着三个孩子在城里转起来,瞧一瞧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一会儿,几人手里都拿着吃食,一边吃一边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后,前面出现一个卖面人的摊子,围着几个垂髫小儿。

大壮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哥,哥!”芃芃嘴里咬着包子,见他脱离队伍赶紧追了过去。

出门在外,两人那是形影不离。

见此,田园园拉着吃糖葫芦的玄珺向面人摊走过去,三甲将最后一口云片糕塞进嘴里也跟了过去。

摊子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摊子上插着造型各异的面人,有神话故事的人物像是哪吒、二郎神、刘海等,还有鸡、狗、猴、老虎的动物造型。

他面前是个盘子,盘子里放着调好颜色的面团。

只见这些五颜六色的面团在他的手里,捏、搓、揉、眨眼间就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大公鸡,惹得围观小孩发出惊叹声。

“哇!”其中最数大壮的声音最响亮,他惊讶地看着那只漂亮的公鸡,眼睛发亮,显然很是兴奋。

捏面人的老爷子一抬头就看到萝卜头里混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随后笑着将捏好的公鸡递给那少年。

小少年身上的衣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

大壮高兴地接过来,随后而来的芃芃从怀里掏出一个水粉色的荷包,“老爷爷,面人多少钱?”

“三文钱。”

芃芃回头问小弟:“你要一个吗?”

“要!”小玄珺挣脱娘亲的手,高兴地跑了过去。

“慢点。”田园园笑着叮嘱,快步跟上去。

话音刚落,小玄珺一头撞到一个男人的腿上。

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墨发及腰,半束着头发,同色发带垂在肩膀两侧,带尾缀着银色祥纹。他冷不丁被一个孩子撞到,连忙伸手揽住撞到自己的小男孩。

小玄珺抬起头,顿时惊讶地张开小嘴,胖呼呼的小脸脸瞬间变得红彤彤,扭捏地扒开他的手转身投入娘亲怀里,漏在外面耳朵红的要滴血。

“哎呀,怎么还有你害羞的时候?”

田园园好笑的看着羞涩的儿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抬头望向来人。

夏末秋初,日光仍盛,刺眼又热烈。

在这人来人往的市井之中,那人长身玉立,背着手含笑地望着她。

长眉如剑,目若点漆,面容清俊无双,一身薄衫如天边月,腰间束着同色玉纹腰带,带下垂着一串青玉绦,整个人像是画里走出的玉人儿,四年的时光并未在他的脸上落下半点痕迹,依旧那般美貌。

不止玄珺看呆了,连田园园也看得是两眼发直,心道真是便宜周廷祎那黑炭啦!

忽地一个卖货的货郎担着扁担从二人之间走过,“借过,借过。”这才把她拉回人间。

田园园轻轻擦了擦眼睛,一时不敢相信,“你…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不是……”下落不明?被周廷祎那厮金屋藏娇?

这话可不敢说,那黑炭现在是一国之君,已经不是她记忆里为爱失智的痴情种。

那人淡然一笑,眉宇间却有挥之不去的忧伤,让田园园想到三河城家里雨后的海棠花。

“好久不见,你和孩子可还好?”

“……好,很好。”田园园眼圈发涩。

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儿子好正奇盯着自己,“娘?”

那人听到小男孩的称呼,眼神一凛,上前一步打量起小男孩。只见那孩子眉眼间有些孟长辉的影子,不禁面露惊喜:“他,他是玄珺?”

“是,是玄珺。”田园园轻轻推了推玄珺,指着那人低声道:“他是你父亲的叔父,你的爷爷。”

“爷爷?”玄珺抬头望着那清俊漂亮的男人,爷爷不都是头发胡子都是白色的吗?怎么这个爷爷看起来不像个爷爷呢!

田园园鼻头发酸,点点头:“是你叔爷爷,你的名字还是爷爷取的。”说完,又招呼起还在买面人的芃芃和大壮。

芃芃听到母亲呼唤,便拉着哥哥的手将他拽了回来,二人手上各有一个面人。

“娘,何事?”说着,她把手上的面人递给弟弟。

那是一个黑甲将军的面人,手持长枪,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玄珺高兴的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

芃芃已经看到孟星惟,当年与叔爷爷分开时她才四岁,很多事情虽然不记得,却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是熟悉,不由地多打量几眼。

而孟星惟则一眼认出眼前的女孩,就是雯华。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简直与她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到她便想起早逝的孟长辉,“雯华……”孟星惟低声唤了一声,眼角已经微红。

芃芃眼神一动,不等母亲介绍便猜出此人身份,迟疑了一下:“爷爷?叔爷爷!”随即扑进爷爷怀里。

她小时候都是叔爷爷带着她,直到那年叔爷带兵拒奴关后便再不曾见过,时至今日才得以相见。

孟星惟搂住她,感慨万千:“雯华,你长大啦……”

四年了,可人生有几个四年?

田园园眼睛发酸,不禁流下眼泪来。

“娘,不哭。”大壮见娘哭了,连忙拿手里的大公鸡哄她,“你看,好看?”

“好看,真漂亮,雄赳赳的!大壮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田园园笑着擦掉泪,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的大儿子。

大壮咧嘴笑了起来。

玄珺见此也将手里的面人递到娘亲面前,晃了两下:“娘,你看,像不像爹爹?”

他从小没见过孟长辉,只知道自己亲爹是个威武的大将军,不论是面人、泥俑,人物画片,哪怕买个面具也只肯要将军的,好像通过这些死物就能离爹爹近些。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每次看到将军面人和泥俑,田园园就一肚子火。恨孟长辉顽固不化执意送死,又疼儿子自小没爹,对他狠心的爹有着天生的濡慕之情,血浓于水。

当玄珺刚学会说话时也曾问过她,爹爹去哪儿了。有段时间他见到陈老九会叫爹爹,见到海纳也会叫爹爹,见到穿盔甲的宋百年更是以为是自己亲爹,哭着追着要爹爹,直到被姐姐“耳提面命”几次后才改正这见到男人就叫爹的习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再没有问过孟长辉的事,想来知道他亲爹早已经死的事。之后默默收集关于将军的面人泥俑,想来是将对爹爹的渴望压在心底。

每次见他摆弄将军泥俑面人,田园园都会在心里把孟长辉拽出来骂上一顿!

田园园伸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顶,长叹一声。人生在世,她的孩子可比她那出场率不高的男主角可靠多啦!

重逢过后,眼见临进中午,孟星惟便带着娘仨去酒楼吃午饭。

田园园这才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老熟人,周廷祎忠实的狗腿子,月黑。

他向田园园行礼,眼神却不曾在大壮身上停留一刻。

懵懂的大壮早已经忘却前尘,谁也不是,现在是她田园园的大儿子。

几人往酒楼而去,她拉着大壮在后面,前面是孟星惟,一手牵着玄珺,一手拉着雯华,爷三个亲亲热热的走在前面。

血缘这东西真的很神奇,明明玄珺是第一次见孟星惟,可忍不住想亲近他。

他知道眼前漂亮的男人和干爹们不同,是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是和爹爹同样的存在。

吃过午饭,孟星惟便带着娘几个前往孟家。

五天后就是孟长辉的祭日,田园园趁着这个空当打算将大壮与孟玄珺的名字记到孟长辉名下,录入族谱。

玄珺出生后没多久,她们便逃到南昭,一直不曾入族谱。

孟星惟听说后对于大壮记入孟长辉名下之事倒没有反对,他年岁渐大,若是无名无姓跟着田园园容易惹来非议。

可眼下却难办,孟家族中耆老不同意将大壮与玄珺记入孟长辉名下,其实也算是田园园当年留下的烂摊子。

当初她为了保全孩子,当着皇帝面说与孟长辉和离,又说孟玄珺不是孟长辉的种。之后孟长辉判了个秋后问斩,诛连三族,因为和离一事她们独善其身并未受到牵连,保下一条小命。

如今按照当下情况,孟长辉的三族全部死光,田园园她们跟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芃芃生的早,当初上族谱时是记在孟星惟这一支,也就是说孟长辉这一支已经绝脉。

如今再想把大壮与玄珺记回孟长辉这一支,可不好办呢!记入孟长辉名下就是承认当初田园园欺君罔上,藐视朝廷。若是追究起来,轻则流放,重则处斩!

对于此事田园园抗议,孟长辉都平反啦,为何她们还得追究责任?

孟星惟表示:因为欺君罔上与孟长辉平反是两码事。你欺君在先,可平反在后,一纸圣旨,你已经是死人一个。死人如何能上族谱?

这也是族里反对的原因,一是不想落人话柄;二是日后若是被有心人举报,这罪名可大可小,是个隐患。

没想到居然不能上族谱,田园园真是万万没想到。

不过,很快她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先凭空捏造出一个孟季,再给孟季找个合法爹娘,接着再把大壮与玄珺记入孟季名下,然后再把孟季过继到孟长辉爹名下,成为孟长辉兄弟。最后再把大壮与玄珺过继给孟长辉,这样下来,大壮与玄珺就是孟长辉的儿子啦!

这个办法相当完美,根本不怕日后有人吹毛求疵,最后孟家族老看在钞能力与孟星惟的份上不同意也同意啦!

不到三日,孟长辉拥有俩儿子,长子为孟玄璟,次子为孟玄珺,正式录入族谱。

八月初九,孟长辉的祭日。

这一日,秋雨绵绵,院子里的落了一层湿漉漉的树叶。

一大清早,孟星惟带着田园园、三个孩子和二甲、三甲前往孟氏祖坟。

孟氏祖坟在莱阳城东距离十里的望京坡,说是祖坟,不过是一大片墓园。一眼望不到头的墓园,大大小小的坟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正中间是座石头路,路边长着不少发黄的杂草。

孟星惟手里提着四个篮子走在最前面,田园园提着一个,月黑与二甲三甲也各提着四个,三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行人往墓园深处走去。

墓园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秋雨绵绵,冷风一吹,侵肌刺骨。

有些坟墓还很新,墓碑前摆着七零八落你贡品,坟头上压着几张湿透的黄表纸,看起来十分凄冷孤清。

阴雨绵绵,乌云盖顶,前方出现一棵小树,底下被石头围了一圈,前方有座用以焚香的石鼎,里头插着几根烧了一半线香,被雨打湿了,东倒西歪。

孟星惟走到小树面前,掀开手里的篮子,拿出三根线香点燃对着小树拜了三下,随后将香插进石鼎中,带着几人继续往墓园深处走去。

很快出现几座规格型号与其他土坟不同的坟墓,看样子应该就是那儿。

孟星惟带着众人走去,走到近前,田园园发现这几座坟墓确实就是孟长辉家的。

正中央的石头大墓正是孟星惟爹的,右边是孟星惟娘,左边是孟星惟哥哥的墓,也就是孟长辉那败家子爹的,再旁边是孟长辉的。不过奇怪的是怎么没见孟长辉他娘的墓?

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其实在她心里总觉得孟长辉没死,说不定是皇帝和他演的一场戏,等待某个时刻蹦出来笑着说都是剧本,他还活着呢……

明明是这本书的男主角,其他穿越女无所不能打不死的小强啊,可到了她这里怎么说死就死,干脆地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连个悬念也没有。

真是生时无趣,死后也无趣。

可是现在,他的坟墓真真切切就在眼前,湿漉漉的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墓前的烛台还躺倒一个,几根杂草从石缝里伸出来,顶端开着几朵黄色的小花。

盯着他的墓碑,田园园忽然有种“真的死了啊”的荒唐感,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想笑时鼻子却酸了。

之后,孟星惟拿出祭拜的贡品与纸钱、元宝,领着孟家众人将这几座坟墓逐一祭拜。

轮到孟长辉时,小玄珺将自己带来的面人投入火盆里,往里添纸钱时哭的眼泪鼻涕直流,一旁的芃芃也哭的不能自己。最伤心的莫过于孟星惟,此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添纸钱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当初二人回京,孟长辉死,他却活下来。田园园不曾追问,因为她知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孟长辉死。

身不由己,相比于她,他的痛苦更甚。

田园园拨动着盆里的纸钱,腾起的烟灰打着旋往半空飞去,逐渐消失在潮湿的秋雨中。

其他人都哇哇的哭,只有她在啰里吧嗦说着众人的近况,说到沈宛静的大儿子叫念辉时,她还笑了笑。

不是她没心没肺,而是心里有怨。怨他愚忠,怨他一根筋,怨他为名声所累,更是怨他死的了无牵挂……

可又能如何,他又没错,错就错生不逢时而已。

她又添了些金元宝,火舌很快将它们吞没,手腕上的金镯子被烤的发热,望着盆里旺盛的火苗,田园园摇摇头。

你这家伙,大家都有好结局,偏偏你和高瞻都死掉了,正好你俩在黄泉里探讨一下心得,反思一下是不是被我克死的?

离开墓园时,走在最后的田园园心有所感,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小树下默默注视着离去的众人,看到她回头,微微一笑,目中含着星光……

你从不曾入梦来,是怕我怪你?

放心,我从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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