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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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怎么办才好！”空荡荡的溪水镇卫生院里，马庆芳急得团团转。
接到林依的电话，马庆芳立刻打了辆出租车，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一路上，听到林依的描述，马庆芳就知道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到了医院见了医生，这个想法马上得到了证实，马庆芳惊得几乎要跌坐到地上去。
“医生，必须得做手术了是吗？”马庆芳艰难得咽着唾沫，满脸无奈地问着那个慈眉善目的女大夫。
看到女大夫轻轻点头，马庆芳又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事啊！好不容易订了婚，想着女儿的婚姻好歹有了着落，转眼孩子就出了问题，保不住了，这事还要赶紧通知沐家才好。
“通知锦阳了吗？”马庆芳心疼地望着林依，抹着眼泪，看着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女儿，耐心相劝，“你也听到了，必须马上手术，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感染了宫内环境，生命都有危险，以后再想怀孕就难了，我们先把手术做了再说。唉，我的女儿受多少罪啊！”
马庆芳一脸难忍地叹息着，乡镇的医疗技术不发达，清宫没有无痛人流，一想到冰冷的器具要进入女儿的身体，将胎儿搅碎后流出，需要林依硬生生地承受刮宫之痛，马庆芳便颤抖不已。
身边，惊闻噩耗的林依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为什么会这样？最近除了吃不进饭老想呕吐之外，自己没做什么呀！本来被称为工作狂的自己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已经自觉地减少了工作时间，每天暗含着期待，想要孩子顺利出生。虽然自己也曾有过将孩子打掉的念头，那是因为林依太惊恐了，这个意外来的太不是时机了，但现在自己与沐锦阳已经订了婚，就算以后让同事知道了也可以交代过去了，毕竟现在婚前怀孕的人比比皆是，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见不得人、走投无路的时代了。
可为什么会保不住呢？自己为什么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林依痛苦又自责，之前马庆芳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给她详细介绍过流产的方法，母亲说的是那样恐怖和可怕，几乎绝了林依把孩子流掉的念头，可万万没想到，千难万难，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妈……”林依紧紧抓住马庆芳的手，对母亲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她很怕，怕那些冰冷的器械，怕那些难忍的疼痛，怕那些点点滴滴的期待化为虚无后无尽的自责与痛悔……
“进来吧。”给林依看病的那位女大夫同情地望着林依，轻声地说。
马庆芳的心里万般不忍，把林依死死攥着的手指一根根勉强掰开，闭上眼睛，任心疼的泪水落下，咬了咬嘴唇，一脸决然地说：“去吧……”
林依绝望地转过身，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当冰冷的器械刺入身体的一刹那，林依觉得自己的身体被重重的撕裂开来，那些冰冷的器具钻子一样旋进了她的身体，把她的五脏六腑搅得支离破碎。像车水马龙从身上一辆辆碾过，像尖刀刺枪从身体里一把把插过，四肢百骸发出惊恐的惨叫，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了……
林依的意识已经疼得有些模糊，禁不住呻吟出声。耳旁，是女大夫一边手术一边安慰地温言细语：“再忍忍啊，一会就好了……还有五分钟，就快完事了……”
林依已经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耳边轰鸣着机械一次次的巨大叫嚣声，脑海中茫然而空洞，林依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
终于从手术台上下来，林依如同一团破败的棉絮，惨白着脸色被医生送回到马庆芳手里。
马庆芳流着泪蹲下身子，把林依从地下一楼背到二楼，林依静静地趴在马庆芳的肩头，被马庆芳脚步蹒跚着背上了地面。
她觉得，真正的自己已经被留在了那个狭窄简陋的手术室，现在出现在外面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病房里，林依的手腕被扎下了针头，冰凉的消炎药和生理盐水被高高的挂起，马庆芳一边擦着泪，一边仔细观察着消炎药的水位。
寒冷的凉风被推开的门扇挤了进来，冻得马庆芳一哆嗦，抬头看，见沐锦阳和邵明翠终于赶到了，马庆芳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迎接。
沐锦阳急急地冲到林依的病床前，心疼地握着林依纤细的小手，那手原本小巧可爱，这段时间却干瘦了许多，已经可以用枯柴来形容了。见林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沐锦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说：“依依，你受苦了。”
林依滚烫的泪从大大的眼睛里流出来，像是原本丰盈的水库泄洪开了闸，冬日冰封的河水遇了暖，源源不断地奔流出来。
沐锦阳慌得连忙安慰：“依依不怕，我来了，我在的……”
邵明翠听到儿子的声音，看林依醒来，也急忙跨过来安慰：“依依，不哭啊，你好好养身体，孩子还会有的。在这听你妈的话，我一会回去了啊。”
马庆芳狐疑地望着邵明翠，邵明翠赶紧解释：“大妹妹，依依这事出得急，我跟锦阳打车来的，人家司机还在外面等着我呢，他爸爸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这样，我把锦阳留在这里，帮你一起照顾依依，你们家离得近，自己的闺女你多受累，咱们别来回搬腾了，让依依跟你回家养养身体吧。”
马庆芳听到沐母的话语，想了想确实自己离得近些，点头同意了。
邵明翠一边打好招呼往外走，一边摇头叹息着：“唉！我刚才去看了看那个孩子，都成型了，铁定是个男孩，可惜啊！……”
事已至此，平时里从来没请过假的林依被迫请了七天假，按照母亲的话说，流产也是坐小月子，不能见风，需好好保养。马庆芳请教了医生，让林依以胃溃疡的名义跟杨校长请了假，同事那边，就给李湘蕊发了条短信，说胃疼难耐来看医生，医生让打针被留下了，李湘蕊便关心地回知道了，嘱咐林依好好养好身体，病好了再来上班，一行三人便办理了出院手续，一起回到了林依家里。
……
西厢房里，林依这几天的饭一直是小米红糖鸡蛋，外加面条鸡蛋汤等细软食品。
沐锦阳也一直陪伴身侧，耐心地看林依好好吃饭，陪林依说话解闷。
第三天，看沐锦阳外出采购时，马庆芳端着一碗煮熟的栗子悄悄来到林依床前，急急地嘱咐林依：“快点吃，我看锦阳出去了，你弟弟也不在家，偷偷给你煮的，给你补充营养。”
这几天林鹏自己在岚城等得无聊，想着反正也不愿继续做打火烧这个行业了，就自己坐车赶回了家里。一方面，看姐姐订婚觉得新奇，一方面回来让林父林母赶紧筹钱，他要去岚城学习理发。
现在，在家看够了电视，又跑出去找堂弟玩去了。
林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疑惑地望着马庆芳，心想：“为什么要偷偷地给？我在自己家，不能光明正大地吃吗？”
马庆芳看出了林依的疑惑，耐着性子解释：“你这是流产懂不懂？按理说，你已经订婚了，就应该回你婆家去养。你看你婆婆倒是图省事，找了个理由就把你推回咱家来了，谁让你是我闺女呢，回来就回来吧，鼻子臭不能割下来扔了是吧？你还没结婚就流产了对你弟弟不好，我现在都没敢跟你弟弟说，你是因为流产才回家的，一直跟他说的是胃溃疡，要是说你流产了，你弟弟能把你赶出家门的你知不知道？”
林依的脑袋嗡地一下就轰鸣了，感觉身体里的血瞬间都回流到脑中，抽得林依浑身发冷，这是自己从小到大长大的家啊，流产对弟弟有什么不好？
本来因为流产当晚马庆芳对自己的悉心呵护让林依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幸福，觉得母亲还是爱自己的，现在却被母亲的一番话瞬间被打回了原形。
林依的嘴里涩涩的，眼中有强忍着的泪花，嘴里原本香软的栗子也变得味如嚼蜡，此时的她心里有些深切的悲哀：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啊……
虽然这几天自己一直很累、很困，很多时候眼皮困得睁不开，马庆芳却一直跟自己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烦心的事，但因为林依对母亲当晚的表现深切感激，觉得母亲还是爱自己的，就耐着性子听母亲跟自己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觉得还是自己的家温暖。
但现在，林依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在家的每一天都变成了煎熬。
林依哀哀地想：这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