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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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一注注灌满白玉杯,浓浓的酒香飘荡在风谊殿上。看着舞姬的身姿,闻着美酒的醇香,似乎人已经醉了。
宋太师哭得眼睛红了一圈,直瞪着对面的顾薄渊。
顾薄渊无暇理会他,只夹着菜,填饱女儿的肚子。言希一张小嘴咀嚼,尽量多吃,否则等会两方一开战,便没机会吃东西了。看见宋太师仇恨的双眼,言希移开眼。
自己的儿子花天酒地,不管教。等出了事,才摆出这副样子,怨得了谁?
无声的战焰,弥漫在空气中。史明非端起一杯酒,朝嘴就是一灌。今晚他摆下宴席,本不是为了让两方吵架争论,而是想让两方和解。但一看这场景,心就灰淡了一半。
“宋太师,令郎去世,朕也大感痛心。相信令郎也不愿意看见你伤心难过的样子,节哀顺变吧。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丰宴和北卫地处相邻,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史明非端坐于九阶高台上,苦口婆心劝说宋太师,希望他放下这事。
反正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糟蹋了不少良家闺女,也为他宋家留下不少子孙后代,何必紧咬着九王爷不放?
宋太师忽然痛哭出声,拿着袖子擦眼泪,“皇上,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九王爷淹死我儿子,就可以轻易摆脱罪名吗?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不成气候,但也是老臣的心尖肉啊,这才多大岁数,就这么去了。老臣的心,痛得滴血啊!”故意朝着胸口,狠狠捶了两下。
风谊殿中歌声渐渐停息,唯有宋太师呜咽的哭声。
对面的大臣们,似乎受了指示,纷纷大喊要求皇上主持公道。风谊殿顿时陷入吵闹,言希堵住耳朵,身边似乎有着一群苍蝇嗡嗡在飞。
文臣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张口就是一大串话。看着一张张嘴巴快速闭合,言希越来越烦躁。忽地从父王怀抱中站起,“重伤皇族者,该当何罪?言希请众位大臣回答。”
清澈又坚定的眼眸,望向对面。众位大臣都被这突然冒出的小孩,惊愣了。其中一位不假思索,道:“中伤皇族,自然是死罪。”
各个国家都是皇族把权,关于这条律法,众国都有。
“那父王淹死宋鑫,还有什么错?父王和本郡主当日都在船上,宋鑫指使船夫撞击游船,好多路人都能作证。”面对众位如狼似虎的目光,言希没有一丝慌张,反倒有着一股皇家儿女的气势,震得众臣不知怎么回答。
最后还是宋太师反应得快,“小郡主,口说无凭。你与九王爷受伤了吗?我儿子可丢掉了性命!”宋太师一拍桌案,上面的菜肴跟着抖动,一些菜屑溅到地上。
战焰一下子升高。
言希冷笑,这宋太师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要证人是吧?朱飞,带船夫上来。”言希一出口就咄咄逼人,和她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一点沾不上边。
别看她年龄小,一张嘴却能说会道。光是这样,就算九王爷不在场,这孩子也能独当一面。
顾薄渊嘴角微微带着笑容,希儿还是这幅模样好看。比起在他怀中做只乖巧的小猫,更加可爱动人。但越是这样,她吸引的人却越多。目光冷不设防射向九阶之上的宝座,别以为在他面前掩饰再好,他就看不出来。
可惜……顾薄渊眸子中一闪而逝的耻笑。他和言希,没血缘关系。而那人,却有。单单这个理由,那个人的—切心思,都是空谈。
史明非捧着一杯酒,俯视着下面的状况。他不是没想过劝解,但九王爷和宋太师,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劝了,也是白劝。
船夫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特别是前面一个老头,眼神似要把他吞了。
“小……小民叩见……皇上。”船夫双腿颤抖的往下跪,结巴了半天才吐出这话。
“别紧张,照你当日所见的,如实说来。”史明非事前找过九王爷,也问过这事的经过。当听见宋鑫想抢言希回府,染指她时,直接破口大骂宋鑫死有余辜。既然不能保全两方,他只能偏向一方了。
宋太师露出丝慌张。
这个船夫,正是柳莺那艘小游船的船主。当时看见有大游船撞来,他害怕惹祸上身,跳进水里,不顾寒冷,硬是游到岸边。回去之后,不仅船沉没了,还得了几日风寒。
“小人那日把船划到湖中央,九王爷就抱着落水的小郡主,突然出现。然后……宋少爷带着两个公子哥,直朝游船撞来。小人怕事,就逃了。”害怕皇上不信,船夫末了还加句:“岸上好些路人,也瞧见了。”
尽管隔得远,但从岸边还是能看出,是大船撞击小船。
宋太师脸色铁青,一双手紧紧握住酒杯,似乎酒杯跟他有仇,不捏碎了,心里不痛快。
“原来是这样啊……”史明非故意拖长尾音,煞有其事的望向宋太师。
宋太师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当即道:“小儿并不知九王爷在船上,所谓不知者无罪,九王爷不能单单为了这个原因,就残害了鑫儿的性命啊。”
这个也有点道理,好些大臣都帮着宋太师附和。史明非不好说什么,倒是言希突然砸碎一只酒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宋太师,你不是宋鑫,怎么知道他不认识父王?”
上好的白玉杯,碎成几瓣。啪一声,大殿又重复安静。
宋太师脑袋卡壳,一时挤不出话来。
言希缓步走向大殿中央,“宋鑫作奸犯科多次,父王不过是惩恶扬善罢了。这种英勇行为,本就该值得夸耀。但宋太师一味包容儿子,让百姓活在压榨之中,你可对得起你的乌纱帽?”
言希吐出的话,一点不像八岁孩子。句句直中要害,迫得人喘不过气。
顾薄渊听着言希维护他的话,原本低沉的心情,顷刻变得阳光明媚。嘴中低声重复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么句富有含义的句子,也不知出于哪位奇人之口?
这才一个八岁孩子,口齿就这么伶俐。宋太师险些气得七窍生烟,厚着脸皮,“我家儿子虽然顽劣,但也不是恶人!什么作奸犯科,没这回事情!”
尽管宋太师否认,但大伙心里都有点底。
言希反问,“是吗?宋太师就不怕夜里,有冤魂来找你索命?”不给宋太师继续开口的机会,言希朝着大殿门口,吼道:“朱扬,带他们两个进来。”
众位大臣都好奇的投去目光,难道还有证人?
跟在朱扬身后的,是两个年轻公子哥。两人目光虚浮,眼圈泛黑,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两人双双跪在大殿上,“小人叩见皇上。”
这两人显然比船夫有见识,见了这么多人,除了有点小紧张,没出什么丑。
宋太师一眼认出两人,这两人常年跟在宋鑫屁股后头,帮着他欺负百姓。前几年宋鑫还求自己,帮他们两家罩着生意,他也答应了。
看见两人,宋太师逐渐开始害怕。
若是这两人出来指证宋鑫的坏事,儿子死后,铁定得背上臭名入土。
“宋鑫这些年做了什么事,这两人最为清楚,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言希走到两人身边,笑着对宋太师道。
言希小脸上,明明浮着两个可爱的酒窝,但宋太师只觉得这孩子深沉得可怕。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心机,长大后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们都是乾城商户的儿子,为了生意,便巴结上宋鑫,成天帮着他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两人脸上露出恐惧,害怕皇上治他们的罪,“我们都是被宋鑫逼的,他说过,只要我们不帮着他,就让我们家的生意做不成。”
手忙脚乱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宋鑫这些年,干了什么坏事,我们全写下来了。求皇上过目,饶我们一命,我们一定痛改前非。”两个人嚎啕大哭,一只手擦着眼泪。
那名少年太监接过小册子,递给史明非。史明非刚扫过几眼,便把小册子扔向宋太师。
“宋太师,还是自己看看吧。”史明非不太高兴,乌云密布整张脸。
刚看了两页,他就翻不下去了。这朝廷到底养了多少废物?死了这么多条人命,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传到他耳朵里。
宋太师刚翻了几页,只觉得眼前一昏。两只手颤抖着,心想这次全完了。没给儿子报成仇,反倒把自己的名声搞垮了。最气人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八岁小孩!
但宋太师心眼颇多,见报不成仇,立刻跪下,“皇上明察啊,老臣也不知小儿背地里干了这么多坏事。若是老臣早知道,就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泪声俱下,宋太师极为爱演戏。那一脸震惊和悔悟,仿若真的一般。
怎么说宋太师也是三朝元老,史明非不好跟他过不去,摆摆手说道:“宋太师起来吧。你一生为北卫国操劳,否则也不会没时间管教独子,这些都乃朕的错。”
宋太师眼皮子抖了一下,暗叫不好。
史明非继续道:“宋太师已年过五十,半生都奉献给了北卫。朕今日便放你长假,让你回去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史明非说得竭尽人情,一切都是为宋太师好。但实质上,却是削宋宋太师的权。
宋太师想死的心都有了,摇头摇得快脱臼,“效忠朝廷,是老臣的职责。皇上切勿这么说,老臣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依旧健朗,还可以为北卫操劳几年。”
言希看着这一幕,心里暗笑,宋太师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哪肯这么容易放弃削权的机会,史明非摆摆手,“宋太师莫再说了,你儿子刚刚去世,还有一大堆事,有得你忙。让你朝廷和家里两边跑,朕不放心。”
再不想听宋太师的废话,史明非朝着小太监微微一点头。
那名少年太监,立即扯开嗓子喊:“皇上累了,今日的夜宴,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