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阳光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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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兮不愿与她多争辩，只是默默低垂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他现在还不知道，往往沉默，最伤人心。
洛昭然闭了双目，待消尽怒火后才重新睁开，她指着御榻边的那碗汤药，问：“那是什么？”
“五石散。”邓兮如实相告。
此刻，叶敬已经听明白了，邓兮是利用了他，无论是金丹的毒量也好，还是服下五石散也罢，这些统统不在洛昭然的筹算之内。
“你想......取代司礼监？”
“取代司礼监的只会是六局一司，我只是，想活下去。”
洛昭然简直气急败坏，她走上前一步，揪住邓兮的衣领往上提，硬要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可邓兮的目光却始终是撇开的，也不知究竟是不愿看，还是不敢看。
她脸侧绯红，一对星眸闪着咄咄逼人的火焰，怒道：“你这是活路？你告诉我这是活路？！邓兮！你在自寻死路，你知不知道！！”
见状，邓兮不怒反笑，他一面轻轻的将洛昭然的手推开，一面轻柔含笑的同她说话。
“你倒是一贯会说教我的，我选的是死路，那你呢？你现下走的难道就是什么康庄大道吗？”
洛昭然身子微倾，眼角泛着红，连嘴角都在微微发颤：“邓兮，我曾说过的，我既能将你从阖族腰斩之中救下来，就一定能保你余生无忧，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一次呢！”
“我信你的，我怎么会不信你。”
邓兮和颜悦色的宽慰着她。
“你信我？”
“嗯，信。”
“好，那我送你出宫，你别再趟这趟浑水了好不好？”
闻言，邓兮无奈一笑，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昭和，我信你，你也信我好不好？事情都做了，哪里有后退的道理？”
洛昭然急道：“来得及的，可以退的，只要你肯抽身离去，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帮你解决啊！”
“你瞧，你还是不信我能处理好。”
“我......”
邓兮后退了一步，和洛昭然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他理正衣冠，拱手一礼，说道：“既做出抉择，便该为此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任何人都没有例外。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一直记得。”
洛昭然深吸一口气，鼻尖酸涩，再问：“哪怕有一日，你我刀剑相向，你也义无反顾？”
邓兮站直了身子，垂首轻笑，旋即缓慢抬眸，他终于愿意看向她的眼睛。
“昭和，若我死，定有遗言予你。”
话音刚落，顾城推门而入，道：“昭然，消息封锁晚了，齐首辅他们已经到了。”
顾城是故意没有上前去，自邓氏全族下狱腰斩的那一日起，齐、顾、邓三家便是世代血仇，不共戴天。
邓兮有些话，也只愿意和洛昭然说，他知道的。
洛昭然紧握的双拳握紧又松，松了又紧，片刻后，她的肩膀松塌了下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会是如此的感到无力。
“好，我信你......信你......”
说完，洛昭然便转身，朝着顾城的方向走去，叶敬也提着药箱跟上。
邓兮的目光越过洛昭然，与顾城相望，二人的视线交汇、碰撞，仿若在视而不见的虚空之中，炸出了一道黑白参杂，晕染如灰色的火花。
殿外
洛昭然并未沉浸在方才的情绪当中，脑海里在快速复盘今日发生的一切。
虽说一切都提前了，但幸好并未出太大的过错，来得及挽救。
仲阳身着禁卫重甲，腰挎长刀，从一旁而出：“主子。”
洛昭然应声，转首看向叶敬，说道：“先生，您先去金辰殿给怡姐姐请平安脉吧，仲阳送你过去。”
“是。公主，今日之事......”
叶敬忐忑的不敢看洛昭然，若非是他轻信了奸佞小人，也不至于毁了原本大好的局面。
洛昭然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自有对策，先生只需看顾好我姐姐的安危便是，她若问起其中细节，先生大可直言相告，不必隐瞒什么。”
顾怡是很聪明的，若是叶敬扯谎被她给察觉了出来，反而会多生疑心和事端。
“是，臣明白了，臣就在金辰殿等着公主来问话，您不来，臣便一步不离。”
洛昭然嗯了一声，又转向仲阳吩咐道：“仲阳，带一队禁军守好金辰殿的门户，无论里外之人，一个都不许进出。”
仲阳抱拳：“是，主子。”
待他们二人走后，洛昭然才长舒出一口气，侧目看向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顾城，苦笑：“走吧，会豺狼了。”
顾城颔首，回以微笑，托着她的手肘处，一步一步的走下了百层玉阶。
“齐首辅和我父亲已经在后堂了，沐王府来的是世子洛铎。”
“嗯，我猜到了。”
洛昭然啧了一声，有些头疼的埋怨道：“还真是，没一个好对付的。”
顾城轻笑着看她，故意问：“怕了吗？”
“怕？”闻言，她挑眉，抬手指着前方，朗声道：“我可不怕，若遇豺狼，拔剑相迎便是，我不怯，你也不准怯。”
“知道，自那一晚之后，我就不会再怯了。”
洛昭然没太听明白，刚想追问个究竟时，只听顾城又说道：“昭然，你放心，莫说前面是豺狼，哪怕是头熊瞎子，我都陪你走下去，半步都不离，好不好？”
说罢，顾城一直在静静等待着洛昭然的回答，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表情，以致于错过了少女嘴角边噙着的柔和笑意。
她微微侧目，看着这个脸带青涩的少年，他的面庞已然带有杀伐和凌厉，可那耳朵上不合时宜的红色，才最是让她心动之处。
顾城，我终究还是自私的。
哪怕明知自己寿不过二十，本不应该答应你什么，可我仍旧贪恋那些簇拥着我，却源于你的温暖。
哪怕明知和你白首一生、执手偕老是无尽的奢望，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度过这几年的岁月光阴。
终于，她道：“好。”
忽地，苍穹碧落，乌云皆散，阳光猛烈。
两个影子，从出现开始，便是融合在一处的，只要人不散开，便永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