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韩大年,妖市,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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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午散人一袖把风颠送出不知多远，过燕尾，过梢头，过坡尖，眼看就要脸朝地着陆，风颠脸色一白。
“苦也！这下岂非要摔成一个‘没面目’？地母娘娘在上，把地松软些，莫叫我摔得太狠……”
鼻子已擦着地面，那一袖的推力反转，抓着风颠发髻停在半空。
“这位前辈真会开玩笑……”
忽然发髻一松，那股抓力消散。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五鬼跳出来及时捧起风颠人头，先前速度太快，连太阳金针这等轻盈迅捷的飞针法器也跟不及，只在后面遥遥缀着，何况莫午散人法力之下，那五鬼也不是抗手。
这下才有了表现机会。
解了毁容之难的风颠松了口气，脸上又愁苦起来，五官几乎皱在一起，满腔的烦心事显在脸上。
鬼影一跳，飞到枝头上站定，将风颠放在身旁。
风颠惊讶地看着鬼影，脑海中模糊传来几幕影像，有青知意在树梢吞吐月华，也有崔丽人在树梢上眺望远方。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你才开了多少灵智，就学人家装高手？”风颠失笑。
有了五鬼这活宝，风颠心情平复了许多。
“为今之计只好去姜家，只是我又不知道地方在哪，万一山高路远，等回来时阵法已经结束，那就一切皆休了。那朵云山三友成道之宝，一想便知与那‘小转轮劫阵’牵连颇深，等他们取到宝物谁知道阵法会变成什么样子？”
正烦心着，嘹亮歌声远远传来。
“好山好水好儿郎，好天好地好风光……”
风颠看去，一个粗壮村民挑着担子健步如飞走来。
在五鬼感知中，这人也是个气血浑厚的武夫，散发二境法力波动。
“哪里又来个活人，莫不也是后柳村村民？”
风颠高高飞起一看，那村民后面那条路不是他们遇到韩阿牛那条道路还能是哪个？
“这岂不是巧了？”
又想到之前莫午散人那番话，见到这外出的后柳村村民，心念一转，道：
“莫午老前辈似是对朋友同道情谊看得极重，莫非是被我为救友不惜舍身打动了？虽然不让我进村，却有意将我扔在此处，给了我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法子当然就是和这出村村民交涉，让他回村后替自己寻找青知意和熊大。
朵云山三友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将崔丽人几人转生进去取宝物，想来也是因为有什么碍难，不能真身进入。
可从昨日的表现看，又实在不太像……
“不过我却不需如此，六阳魁法寄生脑后，只要我不露气息便无人瞧得出来！”
鬼影跳下，飞到村民近前，无形无影。
那村民却一惊，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大白天哪里来的阴气？”
风颠一叹，对这五鬼已经不抱希望了，低境鬼物战斗力弱是出了名的。
平心而论，这五鬼都是二境鬼物，若附在凡人身上片刻就能让其元气大伤，奈何一遇到炼气士武夫就萎得不行。
炼气士和武夫感知再差，也不至于被鬼物近身不自知。
好在他风颠虽然不曾学得什么增幅五鬼威力的法术，一些民俗志异中记载的方法倒也知晓一些。
那村民背后忽然出现一只鬼影，对着他左肩头一吹。
人身有三盏火，头上一盏，两肩各一盏。此是阳火，灭一盏阳气削减，灭两盏阴气侵身，头上最后一盏不可灭，鬼物害人也只能用阴气压制，然后取走性命釜底抽薪。
鬼影这一吹便是吹灭了村民一盏阳火，这村民身为二境武夫，半刻钟内就能重新点燃，但有这些时间便够了。
村民面前又一只鬼影出现，一双鬼手捂住村民双眼。
这又是另一重讲究，“鬼遮眼”。
此术作用正是迷惑感知，若非吹灭了一盏火，也不会如此容易就成功。
这村民只是不住打着寒战，鬼物近在眼前却感应不到一点阴气。
“唉，有这些门门道道还不是因为鬼物本身无甚战力，只能用这些取巧方法惑人害人。”风颠摇摇头，对这些颇为看不上。
其实最粗暴的方法就是五鬼一拥而上，直接附身，只是一来太过惹眼，二来时间一长血气亏空怕是要卧病在床修养数月，风颠目的又不是害人。
头颅飞到村民后脑处，一撞即撞了进去，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平平的后脑勺。
“怎地是个扁头？”
画面一转，已经切换成了村民视角。
村民前后鬼影消散，化为黑光钻入后脑。
村民猛打几个喷嚏，身上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怪了，大白天的撞鬼？”
村民想到平日里村子里传的那些个怪奇小故事，一抖身体又发了个寒颤。
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找了棵大树略作遮掩，将担子丢在一旁，解开裤腰带，掏出东西，绕着自己撒了一圈尿。
志怪故事中既然记载鬼物害人方法，自然也记载人该如何破解，有不少都被山野间乡人村民口口相传。
例如这“童子尿”。
风颠也没想到这村民看起来足有二十多岁，竟然还未破身。又想到这副身躯是那阵魂塑造出来的，这才释然。
效果也很明显，那村民站在圈里片刻，肩上阳火就重新点燃。
风颠又使金针渡了一波阳气，村民体内气血运行加快几分，有使不完的力气涌现。
村民挑起担子，急步前行，一边走一边道：“不能浪费时间了！我还要赶快赶到妖市给我老娘买妖兽肉呢！”
这去妖市的路途极远，村民想来不是第一次来了。听那歌声就知道此人不是个闷葫芦，是以一路上不断碎碎念，让风颠知道了不少情报。
村民叫做韩大年，正是后柳村村民。此去正是要到妖市去置换妖兽肉，他老娘近来体虚，正需要补补。
风颠用金针将簸箕上的黑布挑开一条缝，韩大年后脑裂开，风颠半个头颅伸出向下瞧，见到里面满是草药而不是什么妖怪头颅，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哪有用妖怪头颅换妖怪血肉的？”
这金针极隐蔽，连莫午散人这等修出神识的炼气士都不曾发觉，韩大年这二境武夫就更不用说了。
后脑重新合拢，韩大年一无所觉。
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妖市。
妖市，就是妖怪物开的坊市。不论是炼气士，还是妖魔鬼怪都能进去交易。
修行界共有三类坊市。
人市，其中多售卖功法法器一类。
妖市，其中多售卖血肉内丹一类。
鬼市，无物不卖，有好有坏。
韩大年进的这妖市，背后站着的仅是一头五境妖怪，自然也称不上如何大，听其所言，平日里只有数十个二三境的妖怪在这里交易。
妖气集聚形成的黑雾在上空飘荡，几座小山围起的山谷中，嘈杂叫卖声回荡。
“二境黑鱼肉，看一看嘞！”
“摊位上任意东西换修火法妖怪肉！”
“十头完整二境妖怪尸体，换一颗木法内丹，用过的也可！”
“出凡人尸体一具，换三境妖怪血肉百斤！”
走近了，那山谷延伸出一条青石板路，路上正有几个异类走着，已经走到谷口。
似乎是感应到韩大年气息，纷纷停下来回头来看。
说是异类，自然是因为其中不只有妖怪。
有目光凶恶，手持长棍的巨猿；有白绫缠身，口中呜咽的红嫁衣女鬼；有两臂长满眼珠，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转动的僵尸。
这些已经足够吓人，却仍不及最后一位的恐怖。
风颠借着韩大年眼睛看到的是一头身躯如蟒，蠕动着前行的妖魔，头颅是人头形状，回过头来时却不见五官，只有一条自上而下将整张脸分成两半的长缝微微张开，从中伸出猩红细长的舌头。
仔细看去，那缝中长满细密牙齿，上面还有丝状血肉残留。
“啪！”
韩大年跌坐在地，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些异类。
风颠能理解他，这些异类个个是三境起步，最后那个气息更是四境。
“四境异类如何敢出现在这里，就不怕那头五境妖怪扒皮拆骨杀怪夺宝？”
要知道妖市可不比人市，因着妖怪修行除了吞吐日精月华还能吞吃血食，可以说相互之间互为猎物。
妖市不起争斗的原因只有一个，怕被妖市主人以闹事为名吃掉，这也是妖市能形成的原因。
同时这也形成一条潜规则，凡来交易的妖怪必定要少于妖市主人两个境界，只低一个境界只怕就会被妖市主人不顾脸面以挑衅之名下毒手。
“除非……这头异类的真实战力是五境。”风颠心道。
韩大年的反应似是引起了那头无脸异类的兴趣，蟒躯高高抬起，长缝中发出“嘶嘶”声音。
风颠暗中已经祭起太阳金针，到时候免不了要现出真身。
心里长叹一声。
没了身化太阳的威风，凭自身二境法力如何挡得住这些异类？
那「金乌灭世咒」风颠也悄悄念过几句，不起一点感应，心里遗憾得很。
若是显出本体来，风颠有把握从这四境异类手下逃得性命，却没把握带韩大年离开，只能以太阳金针爆发一击，给韩大年逃跑创造机会，看韩大年有没有造化逃过死劫了。
没有造化，日后修炼到高境再回来看看，遇到这异类就替他报仇，遇不到就随意杀两个算作给他陪葬。
无脸异类伸着长舌，蟒身蜿蜒着爬向韩大年，腥风冲脸。
韩大年眼神呆滞，已经被吓傻了。
快到太阳金针爆发的距离时，那头巨猿像是想起了什么，出声阻止道：“白食君，你不能吃他！”
“袁啸天，给我一个理由。”那无脸异类白食君回过头，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
嫁衣女鬼和僵尸也好奇地看向袁啸天。
巨猿袁啸天感受到长缝中投来两道不满目光，暗骂一声蠢货，道：“此人是后柳村人。”
“后柳村人便吃不得？”
白食君猛地回头，凑到韩大年面前，毫不遮掩恶意与欲望：“人肉还有血气，嚼起来一定很筋道！”
风颠心一颤，金针差点就放了出来。
袁啸天冷笑一声，道：“你若吃了，你父亲也保不住你！”
白食君一愣，长缝中投出疑惑目光看着韩大年，舌头也耷拉到了一边。
“你怎地还不明白……空林老魔！你父亲不曾对你说过么？”袁啸天高声道。
这个名字似乎有什么魔力，让白食君听到后猛地向后一跳，长长身躯腾空，落到地上砸碎青石板，远离韩大年十几丈。
就如同韩大年是一头太古凶兽。
不仅白食君，听到这个名字，嫁衣女鬼身上阴气强烈波动，两眼流出血泪。
僵尸僵硬地转过身去，将两条手臂藏了起来。
“那老魔巴不得你父亲出了巢穴去寻他，你若不想给你父亲惹出什么杀身之祸，权当没有看见这人，我们自去办我们的事。”袁啸天说完，一马当先进了妖市。
白食君不舍地看了看韩大年，强迫自己扭过头，跟着袁啸天进了谷。
嫁衣女鬼和僵尸走在最后。
风颠用金针连渡了许多阳气，韩大年只是呆呆坐在地上。
“这巨猿说的后柳村人不能吃，莫不是这重塑的血肉藏着什么门道？”风颠思索。
眼看过了半晌，韩大年还未清醒。
风颠心里泛起了嘀咕：“现在看来，不止是肉身有问题，这魂魄也比常人脆弱，不会是被吓得丢了魂魄吧？”
御使五鬼化作鬼影，趴在韩大年耳边，忍着血气灼烧将耳孔堵个严实，对着里面大声喊道：
“韩大年回来了！”
这也有门道，就是“叫魂”，熊大曾对风颠用过此法，有繁有简，风颠这是最简单的一种。
韩大年猛地惊醒，口中回到：“来了！谁叫我？”
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影，韩大年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奇怪！”
随后脸上出现惊恐，显然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好在这次体内膨胀的热流很快驱散恐惧。
韩大年拍拍胸口，重新挑起担子：“既然没有吃我，这妖兽肉还是要买，我娘还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