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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离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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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深,将白日之景吞没殆尽。周青轩独坐洞口不愿睡去,眼前原本稀松平常之物似是活了一般,周青轩一件一件细细观瞧,唯恐忘了任何一件。沉了良久,周青轩将一布包取出,缓缓打开自其中拿出一绢帕。这八年间他每夜必看绢帕之字。周峻峰本意应为缓解母子间隙,不过适得其反,每看一次,周青轩对卢凌儿憎恶便增一分。

绢帕之书周青轩早已熟记,只是今夜沉重,复又默默念道:“轩儿,为父心狠,不愿对你提及生母之事,也只好以字记之,待你长大成人,自会明了其中缘由。当年,我若依你娘之意也便不致劳燕分飞,此事需从头讲起。咱们周家在江湖之中并无名望,爹爹当年年轻气盛,志在江湖成名,誓要将周家武功发扬光大。弱冠之时双亲相继离世,我便拜入八卦门下,你娘便是八卦门掌门之女,虽小我数岁,按入门早晚却算作师姐。我与你娘卢凌儿同在师娘下习武,也算日久生情。你外祖父早便看在眼中,三年之后我跟随他闯荡江湖,凭一身武功在江湖之中名声渐起。某日,因盘口纷争,我与他被十几名武林高手围攻,无奈之下我使出周家刀法和八卦连环步,接连斩杀七名武林高手方使我二人突出重围。谁知你外祖父贪慕周家刀法及八卦连环步,竟以你娘与我亲事相要挟,你娘因此与他闹翻,竟被他囚禁,我二人不得相见,我与他理论却被他背后偷袭打成重伤。他假意让你娘日夜照顾,却是利用你娘逼我就范。此时我已对江湖心生倦意,你娘因不齿你外祖父所为与我私逃,我二人私定终身后定居于此,起初如神仙一般快活。自你呱呱坠地,你娘日渐焦躁,多次和我商议重返江湖之事,我并未在意,直到你娘离出走八卦门,以图逼我下山。现在想来为父当真悔恨,若我早些依你娘之意,寻你娘早些认错,你也不致受尽失母之苦。事到如今,我又有何颜面去寻她?我只怕她早已另嫁他人。待你成人之时你可去寻她,我只需知她衣食无忧也便心满意足,你莫要恨她,她并非薄情之人,定日夜思你念你。”

周青轩喃喃道:“她思我念我?那时我嗷嗷待哺她便狠心离去,她若衣食无忧又何会念及山中尚有一子?山中素不相识的人都未曾嫌弃于我,她却离我而去!爹爹你太过心善,她若当真挂念,十余年为何不曾相寻?我对她早已心灰意冷,当真相见也不会认她作母,我只待她百年之后,将其与你合葬此山也便罢了。”想罢周青轩仰天道:“我孤身一人踏进江湖又怕些甚么!身为负心之人你可曾心中有愧?待你我相见,我倒看你如何坦然相对!”

细雨绵绵,洋洋洒洒一整夜,清晨山中万物尽皆潮润。周青轩细听雨声一夜未寐,心中千思万想不知前路如何,又担忧王博达孤人寂寞。王博达何尝安睡?正在洞外负手而立,眺望远处,背影虽挺拔如初却徒添几分孤零。周青轩缓缓走出,心中千言万语如今却只剩凝望。王博达心中微有波澜,却知周青轩必有此行,两人默默无言只待朝阳。

朝阳徐徐东升,王博达缓缓回头一脸笑意,道:“你少时,为师每日盼你早些成人,便如为师当年一般,虽我此生可能再无孩儿,但只要有你,为师这一世便再也无憾。”

周青轩躬身一拜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师父将徒儿抚养成人。”

王博达清泪长流,道:“当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好孩儿,前程定不尽是坦途,不过为师信你必能逢凶化吉、吉人天相。”

周青轩道:“待我寻得生母,定要回来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

王博达一笑,嗔道:“你何不祝为师长命百岁?”

周青轩破涕为笑,道:“都怪徒儿一时口快。”

王博达将一包袱递与周青轩道:“包袱之内有为师青年时衣物,百两银票,此外尚有一封书信你要随身携带,可凭此信投奔华山剑派。现今华山剑派掌门为你三师叔萧靖,你可以去寻他。”又将一柄长剑交与周青轩道:“但凡江湖知名剑客必有一把利器,寒星剑为师随身二十余年,是你师祖当年传与我手,如今我再传与你。为师尚有数言,你要谨记在心。”

周青轩一一接过,垂首道:“孩儿一定谨记于心。”

王博达道:“江湖之中朋友二字在名利面前不值一提,死敌却形影不离。莫要低估身边之人,说不得那些人便可取你性命。莫要轻信任何一人,女子也在其内,对他人存有三分戒心可令你在江湖中更为长命。莫要妄图称霸武林,任人也无法攀过人这座山。最后一条,看到你爱的女子莫要等别人抢走了再去后悔,即便被女子害死也总比被自己气死要强上千倍万倍。”

周青轩一脸坏笑,道:“师父在红尘之中定有……”

王博达截口道:“再若耽搁,为师看你须明日再走。”

周青轩一吐舌,道:“师父,徒儿并无他话,在江湖定会为您面上增光。”说罢踏步而行,王博达负手而望,但见周青轩步履沉稳不由微微一笑。

王博达在山中教周青轩武功之余,尚且教他世间礼节、为人之道,即便如此周青轩初登人世心中仍是颇为忐忑,不禁眼望着前路心生茫然,却不知第一步先寻生母,亦或是为石云帆还愿?或是投奔华山?思了半晌也不明所以,索性一路向西绝尘而去。

长路漫漫,周青轩当真是披星戴月。疲累之时便寻块石头倒头便睡,渴了便寻条溪水手捧便饮。这一日,前路隐隐现出一座小村,三日以来周青轩可算见得人家,一时兴起施展轻功飞奔而去。村庄甚小不过几十户,俱是种田营生。周青轩在山中多年,山石树木见的多了,唯独生人见得甚少,此番百姓几多心中颇为高兴,逢人便问好,村里农户见少年俊俏纷纷应声。一老农正翻弄田地,周青轩走近问道:“大伯,这是甚么?”

老农须发皆白,却腰板直挺,不耐道:“难不成你不认得?”

周青轩面上一红,道:“我自东面大山而来,当真不认得。”

老农见周青轩兽皮加身,道:“原是远路山民!你这是要赶往何处?”

周青轩道:“不知华山距此尚有多远?”

老农道:“华山距离尚有数百里,你沿官道一路往西,可一路打听。”

周青轩心道数日便可抵达,连忙道“多谢老伯指点。”说罢转身便走。

老农见周青轩少年心性,不由道:“此刻天色已晚,前路常有野兽出没且无村落,入夜之后你将如何?若不嫌弃,今夜便在老夫家食些粗饭,明日再行不迟。”

周青轩五脏庙内空空如也,干粮生冷早便不想再吃,此刻能有歇息之处当真是求之不得,不由道:“那便有劳老伯。”

老农一笑,道:“如此甚好。”

周青轩一旁帮手,直至暮色低垂,两人这才离去。远处村落之内茅屋虽低矮破旧,此刻却炊烟袅袅,好似与父亲在山中茅屋一般无二,不由忆起父亲坚毅面膛,险些流下泪来。

老农孤身一人,家中摆设简朴,除土炕之外几无他物。老农在外忙活一阵,饭菜可谓丰盛,周青轩也不客气,一番风卷残云,老农一旁笑意盈盈,道:“你这吃相真似我那良儿。”

周青轩道:“那定是你家儿子,他为何不在?”

老农长叹一声:“已从军三年,杳无音信。”

周青轩道:“吉人自有天相,老伯莫要太过忧虑。”

老农一笑,道:“我如今便已自身难保,念他又有何用?”

周青轩道:“却是为何?”

老农一脸愁容,道:“这几日,一群野马不知从何而来,将出苗庄稼吃了个精光,如今再种又不知如何。”

周青轩气道:“畜生该死,今夜我可替老伯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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