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无限路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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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穿过大厅,踏上青石的甬道,先欣赏了一会儿道旁木叶尽脱的大白杨,又似模似样地看了一阵宣传栏里展示的各种书画文章,小老头终于开口,开口却问出一句与告别相距十万八千里的话,
他说:“什么东西都没发表过?”
“没有,做惯了下里巴人,驾驭不了这个,”麻苏月笑起来半句,想往正题上扯,没错,小老头这会儿的表现太矜持、太内秀,她得主动,
遂道:“学习上也是,能从计算延伸到统计,从几何延伸到桥梁,已经是我的极限。
我性子浮躁,搞不了学术,基建工作可以将数字和图形具象,很适合我,我也很喜欢,两下相宜。老师放心,我会用心做。”
意思是说,我只想把眼前的工作做好,不好高骛远,您踏实把密度泛函理论当成自己的孩子悉心研究培养就行,我不吃味,不嫉妒,不争功。
难得听他这位学生如此正经说话,何教授有些不适应,捏着眼镜腿鉴宝似的审视她,须臾后点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和小关两相宜,难得。”
麻苏月:您老不必如此委婉,夸关豫有知人之德、损我有自知之明吗不就是?我懂。
学着他的样子欣赏起宣传栏里国文系某大神的大作,小声顶嘴:“自知者才是大智。”
何教授不具备关豫那狼耳朵般的听力,没听见,没听见也不耽误他尽为人师的责任,继续说话:“能脚踏实地是好事,但发现问题远比解决问题更重要,说到底还是老师借了你的光,所以——”
“千万别,”麻苏月迅速打断他,“老师,有关密度泛函理论的事,您出去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千万!学生志疏,只想把眼前的做好!”
同时腹诽:好家伙,您已经卖了我一次了,还不过瘾么?
何教授:“……”
麻苏月就想快速结束谈话,所以抢在他前头又道:“您在外安心工作,照顾好自己,师母这里有我和关豫,还有郝笃修……
春天的蒌蒿、秋天的莲藕,保证按时送到您家中!哦,还有半个月一次桂花斋的山楂酥,我知道那是您疼爱师母的惯例,弟子服其劳,我一定会替您做到!”她又补充。
何教授:“……”
就真不知道该说啥了,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专业课考完了,公共课暂时考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婚已经结了,工作也基本落实了,不耽误。只是研究生——”
麻苏月:咱们称师道徒的一年半,原来在您老眼里,我依旧是个只知道结婚找工作的没出息的货,心下梗了梗,开口却是将没出息演绎的更彻底,
她说:“您调走,我就不读研究生了。”
再解释:“基础数学不适合我,计算数学没有再学的必要,应用统计还没有研究生……”
又宽慰:“等您回来,如果条件允许,我还考您的研究生,学几何分析。”
然后在心里默默:我现在都被吴老师拐带到钢梁上去了哦,其实更应该去考tJ大学的桥梁或者工学院的建筑,
可,即便允许我跨专业,
哪位教授会像您似的这么好欺负,能允许我用一年半的时间读完哦,
届时,学没上完,相关部门停摆,我拿不到毕业证,再被妖风一裹挟,便是大桥局伸开怀抱欢迎我,都无能为力,如此,我可就真把自己给搁浅了啊!
果然世事无绝对!
密度泛函理论之事上,我截了人家的胡,同时也给自己挖了个坑。
截胡的结果是,您二位借助该理论,在量子力学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进展到都可以为那个即将上天的小东西贡献一把力量了;
挖坑的后果是,我的老师要隐身了,我的学业要止步或者说暂停了。
两下相较,自然是国家大事重要,罢了,罢了……不纠结。
何教授明白她话中一半的意思,滞了几息,微挪动脚步,半侧了身体,摘下眼镜,用破围巾擦。
小老头竟如此感性?
麻苏月装没看到,认真看宣传栏里的那副用毛笔写成的对子: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啊哈,慨然,应景,
不过,也让人慨叹。
送他们出发,麻苏月给他们每人换了副新眼镜,再给他们每人系上了一条厚实的围巾。
同样是远行,同样是为工作,同样是不知道归期在何,但这个感觉和要送吴敏铎走的感觉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