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杨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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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大地尽由平整的黑玉石铺就，光滑得犹如明镜，泛着清光，能够倒映人影。
许多宫女太监在宫内低头行走，他们的步伐又小又快，据说这是一种规矩，名为“趋”。
宫宇建筑风格迥异，高高矮矮的阁楼、美丽的花园、青秀的假山水池......，宽广的皇宫几乎占了整个帝都一半的地域，这里守卫森严，“鹰犬”甚多，隐晦的阵法到处都布置有。
御车停在入口处，两个宫女连忙跑过来弯腰恭迎，三人相继下车。
夜月遥指远方层层叠叠的一间殿宇，笑道：“那就是父皇的御书房，每天这个时候，父皇都会在房里处理各地呈上来的奏折”。
爷孙俩尽情欣赏皇宫风景，偶尔与公主笑聊几句。
忽有一青年从远处走来，他衣袍威武，笑道：“月妹回来了”。
“皇兄，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青年行近，看看封老伯两人，感觉王云似曾相识，道：“好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王云”。
青年忆起来了，笑道：“你不在中灵陆修行，来这里干什么？”
“你认识我？”
“我在草原上见过你一次，听说你是风凛前辈的有缘人，领悟了三重狂风剑术”。
四人谈笑风生。
正言间，一个飞云军探子进入皇宫，他神色慌张的朝御书房奔去。
青年名为夜阳，乃夜月之兄，如今二十三岁，就已经修炼成了一名“七品灵士”，根骨资质普普通通。
王云笑道：“我们本来在岩城附近隐居，但封老伯忽然想来逛逛帝都，看看皇宫景色”。
封老伯道：“我一辈子没来过这些地方，确实感到很新奇”。
夜阳笑道：“欢迎欢迎，父皇现正在御书房，我们先去拜会他，晚间一起用膳”。
王云背景不凡，夜阳两兄妹都愿与之交友。
一行人穿过大大小小的宫殿群、穿过清池公园、穿过春风坪，招引了不少宫人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一两个晒太阳的嫔妃倚栏低声道：“这两个皇后生的贱种，聚在一起又想干什么”。
行至宫宇台阶下，御书房的门已经打开，先前那个飞云军探子正在禀告消息。
静候片刻，探子退出御书房，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夜阳先行入内，陈说许久，才请妹妹三人入宫。
御书房甚是宽敞，空气里透着淡淡墨香，案卷陈列书架，墨宝高挂四墙。中央处，置一张威武的金龙头大桌，配一张尊贵的腾龙金椅。
桌案上堆着一沓半尺高的文书，一面容憔悴的老人正埋头批阅奏章。
王云两人连忙作揖行礼，随后在夜月的示意下静立等待。
皇帝身旁侍立有一个老者，他面容冷肃，透着阴冷戾气，道：“见到陛下，为何不跪！”
王云道：“上跪天地，下拜父母恩师。其余的人，不值得接受跪拜”。
侍立老者大怒，欲唤侍卫，夜阳急忙劝止。
皇帝仍在埋头批阅奏折，看那和善与专注的模样，简直就像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爷爷，正在品读《三国》、《水浒》。
众人等了好久，皇帝批完奏折，细饮一口香茶，这才抬起苍老白首，观看王云两客，冷冷道：“来我水云国有何贵干？”
“来旅游”。
“游玩过什么地方？”
封老伯笑道：“贵国地广物博，山水秀美，我们从东部行省一路游览至此”。
“既然是为旅游而来，为什么又要在我帝都夺人性命呢？”
王云心绪一凛：“什么意思，我不懂”。
皇帝道：“你杀害丞相独子，罪孽滔天，小娃娃，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谁是丞相独子？”
众人未及回答，封老伯已反应了过来，辩道：“决斗切磋，负伤难免；但恩人并未取他性命”。
皇帝道：“他已经死了”。
王云一脸惊愕，说不出话来。
“刚刚探子来禀，杨贤侄身受三十余处剑创，每一处都刺在要害部位，五脏六腑尽碎，你给的那颗丹药根本没来及消化，就已经断气了”。
封老伯一时间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小恩人的“百剑术”确实很猛，击杀修为不足者，一招足够。
房间安静片刻，皇帝见两人无话可言，便道：“依帝国律法：杀人须偿命，你想怎么死？”
王云憾然回过神来，深深道：“我不想死”。
封老伯叹道：“是我教唆恩人决斗的，我愿代替受罚”。
“冤有头，债有主。你二人的生死，我不便妄加定夺”。
皇帝扭头对侍立身旁的老者道：“贤弟，他们就交给你处置吧”。
杨宰相冷冷盯着王云，又盯着面色沉闷的封老伯。御书房虽有六人，但却寂静无声。
清爽的夏风从门外吹进，悬挂的玉珏摇荡轻响，这悠闲的风，却像一道肃然杀气。
诡异的气氛恍若定格，大约十秒钟之后，杨宰相道：“犬子性情暴躁，触犯了小友，以致不慎倒在小友剑下。刀剑无眼，是他命不好，小友不必自责”。
这番客套言辞极其虚伪，王云苦涩暗叹，不敢妄言。
封老伯作揖行礼，亦不多说什么。
杨宰相即刻辞别皇帝，离开了御书房，告假回家料理孩儿的后事了。
御书房。
皇帝仍在埋头看书，夜月跑到门口张望，见杨相已经走得没影了，才拍拍胸脯大松了口气。
王云很自责：“我之前遭遇的对手都太猛了，而且都穿着“剑宗纱衣”，所以我这次动手忘了轻重”。
夜阳善言安慰两人。
埋头看书的皇帝默默旁听许久，终于开口：“杨相痛失独子，必定深恨封梦先生和王小友，你们这段时间就住宫里，等那位前辈来了，再做商议”。
两客遵从皇帝的建议。
......
水云国宰相名杨鹤，为帝国效力了两百余年，平定大小叛乱六十余次，建立功勋无数，三十年前还被封赏了一块偌大疆土：南洲。
他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修行至今七百余年，乃一名强大的“三品灵皇”。
灵皇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道行境界达到了五仙小世界的“第二档”，意味着他能与水云国的皇帝平起平坐，意味着他有能耐与侍奉多年的老板扳手腕了。
杨鹤不臣之心早在十年前就已显露，他与东原王郑焚暗中勾结，意欲推翻朝廷统治，瓜分天下；攫取诸般财宝资源，进而求得修炼方面的进步，以达到“灵帝”境界。
国君夜啸在师尊的扶持下已稳坐皇位三百余年，深谙御下之术，即使杨鹤忠心耿耿、并未反叛，他也早晚会将这个具有威胁的属下抹杀清除，以巩固自己的皇室统治。
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
君臣关系随着彼此道行修为的平衡，而必然会走到水火难容的地步，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除非其中一人愿意放弃偌大的权势与封赏，离开家乡，寻一个山明水秀之地做个超然世外的隐者高人，犹如玉清剑宗的领袖们，不与世俗争，只与“天道”争。
然而，大地上的生灵，终究是以凡俗居多。
杨鹤面色阴沉至极，犹如一头暴戾的老虎，恨欲食人。
但他把这股冲天杀意敛在心底，独子身死的噩耗并没有令他乱了心智。他知晓王云背后有一个实力非凡的师尊，所以在御书房内他没有仓促击杀王云和封老伯。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夜啸便会立即将自己制止下来，最后仍无法在御书房内杀死两人；反而会激怒王云的师尊，引火烧身。
明媚灿烂的阳光犹如腥红鲜血，杨鹤行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如入无人之境，没有哪个老百姓敢在这个时候触惹他的霉头。
皇宫千米外，一群在兵部做事的“便衣”早早等候于此。杨鹤行至此处，便衣们迎奉上来，小心禀报杨虎被杀之事。
杨鹤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前往菜市场，数十人跟在身后，声势较为浩大。
菜场高台，众便衣环立台下，江湖客、血红堂、党羽门徒......，三教九流邪恶势力隐藏在百姓群中，随时听从号令。
杨鹤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碎石陷坑，回顾着“百剑穿心”的惨烈场面，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众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宛若实质的暴戾杀意，将这个憔悴老人渲染得犹如恶魔。
残阳如血，映得天空格外红。
木然的杨鹤终于迈动僵硬的脚，拖着佝偻疲惫的身子缓缓朝家走。
众党羽跟随宰相缓缓行走，穿越数十个街口，抵达相府。
相府，管家丫鬟兵卒，上下数百口尽皆披麻戴孝。
杨鹤进入庭院，一个戴孝女人哭丧着扑入怀中，哭泣道：“老爷，虎儿他......”
杨鹤直接一脚将这个婆妈女人踹飞，女人倒撞数十米外，嵌进石壁，全身筋脉骨骼尽碎而亡。
这女人乃杨鹤众多妻妾的一员，却恰好为他生了一个宝贝儿子杨虎，因此深得宠幸，被定为正妻，现在却惨遭毒手。
跪伏于地的家丁婢女们都惊恐不已，战战栗栗，莫敢仰视；跟随而来的“便衣们”也有些惊惧。
杨鹤走近玉棺，静静看着躺在玉棺内的儿子，他身上有足足三十道剑伤，身体残破不堪。虽然被道长化了妆，但模样仍旧恐怖，他的一双眼睛圆鼓鼓的瞪着，始终闭合不上，真是死不瞑目啊。
两行眼泪从杨鹤浑浊的老眼流下，他伸出干枯老手，为孩子合上眼皮。忽然，杨鹤竟也跪伏于地。
老子竟然跪拜儿子！
初升的残月被乌云遮掩，阴冷的风浸透帝都，天雷轰鸣，暴雨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