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膨胀到难以形容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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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我坐靠在棋牌室门口停着的车头上，吸着烟，看着那片隐匿于黑暗里的深山。山林是孤寂的，同样孤寂的还有我这无处可去的心，于是我又打开车门，把车灯打开，试图用车灯照亮我即将前行的路。
我开始想念杭州，想念童话镇，想念那间提供我暂时安家的狭小公寓，想念卓也，想念每一个我曾经去过的角落，想念横跨于杭州市区的钱塘江......
明明这是我长大的村庄，此刻却变得让我陌生，甚至比不上我待过两年半的监狱......我忽然发现，回来的这个决定是有多蠢，总是想用自己天真的想法去看待问题，而这带来的后果也越来越让我变得感性，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个膨胀到难以形容的忧伤。
......
一支烟吸完，两名警察和老张以及舒小南才从棋牌室旁边的店铺里走了出来，看他们这个样子应该是暂时协商好了。
舒小南率先从他们那边朝我走来，并给我扔了一瓶矿泉水，说道：“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看你这样子我怕你坐化了。”
我斜视了舒小南一眼，感慨道：“坐化那是得道高僧才能做到的事情，我这种凡夫俗子哪有这么高深的本事......顶多叫做猝死。”
舒小南没理会我的玩笑，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来，“那个张三石说，你爸还欠他两千块钱没还。”
“我知道，老沈肯定还欠着好多人的钱。”
“也许吧......我替他还了。”
“嗯。”我应了一声，大概过了两三秒，我才一脸震惊的看向舒小南，问道：“你说什么？你都替他还了？”
舒小南十分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点头说道：“就这么点钱，还了就还了呗。”
“你有没有搞错！花那冤枉钱干什么，这是老沈欠下的钱，你怎么还给他擦这个屁股......两千是吧？我转给你。”
“不用，真就一点小钱而已。”舒小南瞪了我一眼，又对我说道：“如果你真想还我这个钱，到时候开店了多忙活一点，也算我没白花。”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舒小南是在说童话镇隔壁的那家酒吧，回道：“你决定好了？别人还不一定联系我们呢。”
“迟早的事儿，我就不信有冤大头愿意花更多的钱把这个店给抢走了。”
“你这话题跳跃的幅度有点大......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
“能理解。”舒小南对着我笑了笑，我从来没觉得舒小南能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她好像突然多了那种共情的能力，在这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达到了可以和我感同身受的境界。
车灯撕裂黑暗的光线让我们身处于一片虚幻的光明中，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我觉得舒小南和我之间的距离就像我们现在的状态，紧紧靠在一起......
所以，这种感觉只是维持了几秒钟，便被我单方面打散，我掏出一根烟，然后走到车子不远处将它点燃......我心里认为，把舒小南拉进我这片泥潭，是一件不地道的事情。
......
其中一名警察在这个时候也朝我走来，和我简单聊了一下最近的生活，大概就是问了一些我的近况，和我所想的那样，我们确实是初中同学，但是让我感到惭愧的是，他记住了我的名字，我却对他的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没聊一会儿，他的搭档便在警车上对他按了按喇叭，于是我们这样短暂的联络也在这个时候画上了句号。
他很像曾经的我，好像从来不曾被那些肮脏丑陋的阴暗腐蚀，仍然有着对这片世界美好的幻想......他只是一个没有编制的辅警，整个派出所只有他是没有编制的，因为他想在生他养他的村子里走过余生，也只有他会不在乎金钱和前途，甘愿在这个小地方做着本来不应该是他做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和他才是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前行，而我也忘了自己最初的理想是什么，至少，我再也不会变回曾经的我，不能像他一样不忘初心。
......
老沈瞪着眼睛从棋牌室走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真的离开了棋牌室。
他走到车子旁边，舒小南便十分礼貌的叫了一声叔叔，然后开始了她的自我介绍。
其实光看老沈的表情，我就知道关于她的这段自我介绍并没有被他听进脑子里，他只是专注着打量舒小南的车，眼底都是对金钱的渴望。对于他的行为，我十分恼火，舒小南好歹替他偿还了所有的债务，他居然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只顾着观察一辆不属于他的车，这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于是我走向老沈，压制着心底的怒意对他说道：“别人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听到了啊，这闺女我喜欢，非常好。”老沈看了我一眼说道。
“她帮你把钱全还了，如果你要点脸，就赶紧谢谢她。”
老沈哼了一声，从裤带子里掏出香烟，点燃后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你说对吧闺女。”
舒小南愣住了，然后红着脸看着我，疯狂对我使眼色，我则是一脸无奈......这种情况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和舒小南警示过了，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因素，在老沈心里，能给我带回村子的女人怎么可能和我没点关系。
“老沈，她只是我朋友。”
“朋友？”老沈不可思议的问道：“不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她只是顺路回来玩，工作太忙了想要散散心。”
“哟，那还真是我理解错了，不过这闺女是真不错，我看挺适合你小子......你冷漠无情，正好需要一个人美心善的女人家治治你！”
“你别给我乱点鸳鸯谱，人家里可看不上我，我家能给出什么？”
老沈闻言，立马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叫什么？叫自我怀疑！不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其他人，别人没你想的这么俗套！”
说完，他立刻看向舒小南，问道：“闺女，你在乎另一半有钱没钱吗？”
舒小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此时捏着手低着头，半天不吭声。
“别一口一个闺女喊人家，她可是跟你说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那怎么了，我管谁不叫闺女？这闺女我看着就合我意，我爱叫什么叫什么，你管得着吗？”
“你是看上别人钱了吧？......替你还了债你就想方设法的抱上人大腿了？”
被我拆穿了他的想法，老沈立即恼羞成怒的说道：“沈新，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是看上人家心善了！哪像你，连钱都不愿意给我，算什么儿子？”
我不甘示弱的回道：“你不说了吗？不指望我开豪车回村子，现在我给你开回来了，你还想我给你钱？就冲你做的这点破事儿，你就别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眼见我和老沈又要吵起来，舒小南顿时有些着急的把我从原地拉开，瞪了我一眼后开始好声好气的去哄老沈，我则是抽了根烟走到车灯所能照射到的极限位置抽起了烟，仿佛在这里，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把烟抽完。
黑压压的环境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口气把舒小南给我的矿泉水喝完后，我仰起头凝望着黑夜......耳边，舒小南和老沈的谈笑声此起彼伏，我又一次赞叹起舒小南的语言艺术，可是让我疑惑的是，舒小南这么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为什么就没有对老沈有任何的攻击？
天色越深沉，风就吹的越大，更何况是山里，位于高处的村庄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出风口......小山阴凉，凉不过人心。
回头看去，舒小南把老沈逗得乐呵呵的，这么一看完全没有了那种赌桌上赌红了眼的模样。呼啸的风中，我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关于老沈的事情远没有结束，只是今晚稀里糊涂的，用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办法给解决了。
所以我根本就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