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真相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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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皙明确回答:“恢复身份。”
杜冀衡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她忽然跪下,“求二老成全。”
杜冀衡一脸为难:“小皙,不是爷爷不帮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九命血狐一旦现身,将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你的敌手不再是朔月盟,而是——整个江湖。雪无影肯在灵堂上放过你,全是因为知晓你武功受损,不敢再入江湖。”
小皙听罢却摇头,“爷爷,您骗不了我了,小皙不再是刚醒来的小皙,而是重火堂刺客颜陌离。雪无影搅乱灵堂,掀我棺材板,连死后也不肯让人安息,可见她多么恨我,却在得知我复活后收手。为什么?是什么事能让她有此顾虑?”
“这……”天鹰二老答不上来。
小皙心里越发明了,一一分析:“天鹰二老、归隐双侠,从未跟任何门派有交集,为何会在正月十五出现在忘身崖底,还救了传说中的夜未央叛徒?爷爷,您能告诉小皙么?”
杜冀衡神色不定,一字不肯说。杜若英似是想说,瞥了眼老爷子,也不肯出声。
小皙微笑,“让小皙替您说吧。”
“因为,二老是受人所托。能得二老相助,这个人地位一定不低。我十三进夜未央,以刺客身份隐匿江湖,又精通易容术,而真正见过我相貌的,可能只有掌门和三位堂主。在前往蒲花洲中我得知,雪无影恰好对殷掌门有情,夜未央上下,只有掌门能让她有所顾忌。所以,那年正月十五,是殷重火师父委托你们在忘身崖救人。他在最后关头,当着六大派的面将我打下山崖,是想营造一个我死了的假象,从而……”
小皙微顿,食指在地上画了个圆,沉沉道:“秘密地将指环带出临墨峰。”点着圆形,迎上杜冀衡的目光。“我曾去过顾家堡的天机堂,那里各种秘卷应有尽有,却偏偏没有夜未央出事前后两年的资料,可见这指环上面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要多。师父想方设法保护我的同时,也是保护铁指环。”
杜冀衡听完分析有些惊愕,“小皙,你恢复得比爷爷预想的要快……”
“爷爷,那现在你肯不肯帮小皙恢复记忆?”
“凭你的性子,知道了这么多,怎可能就此退隐江湖。”杜冀衡连连摇头,末了轻叹:“罢了,罢了。”
“爷爷,你肯帮我了?”小皙站起身,有些激动。
杜冀衡闷声点头,看着少女欣喜的样子,又摇头,“失忆不同于其他病症,你既要快速见效,要免不了吃苦头的。”
面前少女信誓旦旦:“我不怕,只要能恢复记忆,做回自己,我什么苦都能承受!”
杜冀衡还是摇头,颜小皙越发迷惑:“爷爷,你既然答应帮我,为何又再三摇头叹气?”
“不是爷爷不帮,而是能力有限。”
她有些不安:“什么意思……”
杜若英看着明白几分,替他说道:“古书上记载过一种催眠疗法。以声控人,用曲乐催眠病患,逐步引导,忆起前尘。不过施术的前提是患者精神必须正常。你有梦魇,本身就不符合要求,强行恢复记忆触发梦魇,极有可能使情绪陷入混乱,引起疯癫,那时可就前功尽弃了。”
小皙抿唇不语。恢复记忆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可现在哪里还有时间等她来慢慢恢复?夜未央现世,朔月盟即将九月十五,时隔两年,各方修养结束,江湖恐怕又逢一场变数。
万念俱灰时,杜冀衡又给了她希望。“爷爷是没有这项医术,但别人有。”
“是谁?”
“当今世上,还有能将此术运用自如的,是居于墨城腹地,一群可操纵音律的人,他们原本为赤国附属。”
“墨城不是大煊境外,靠战争发家致富的家族吗?如今塔木多被大煊平定,战乱过后,还能找到用音律术的人吗?”
“有。”
小皙忽然沉默,似是想到了什么,颤抖出声:“难道……是曲万径和萧百沉?”
看着二老同时点头,颜小皙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不能找他们,他们可是秋凤阁的人!”想起曲万径的九幽蚀骨掌,现在还瑟瑟发抖。
“他们会音律术,却不会催眠术。爷爷让你找的是他们的族人——赤国曲族。”
小皙觉得有些无厘头,“赤国不是比塔木多还早灭亡?曲氏既是附属,应该早就分崩离析了。”
“不错,赤国已灭,曲氏不存,如今有消息的,仅剩一个‘凭虚公子’。此人乃曲氏遗民,精通音律催眠,来无影去无踪,世人只闻其名,不知其存在,故称其为凭虚公子。”
“凭虚……公子?世上真的有这个人吗?”
杜冀衡也不确定,道:“不知道,此人因为踪迹缥缈,江湖榜上无名,连我也不知道是民间杜撰还是确有其人。”
“难道是要我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人?”
“如果他真的没有半点消息,我也不会让你去找。最近我发现蒲花洲外有神秘人以音律御动树叶,这是曲氏族人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你可以通过族人找到他。”
意思是,她要返回蒲花洲么……
“爷爷,我……有一个请求。”
“怎么了?”杜若英问。
“别将这事告诉陆寻歌。”
二老面面相觑,一时没主意。她向窗外看去,白衣侠士倚在草棚的木柱旁抱剑而坐,这会儿想是累着了,双眼闭阖,沉沉睡着。
“他一路保护我,全是为了报答二老的恩情。如今我平安与你们重逢,这恩便算圆满报成,往后的事,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转过身,面朝杜冀衡抱手跪下,“小皙在此,向二老请辞了。”
杜若英扶起她,眼含不舍,却仍是点头道:“小皙若想去,便去吧,保护好自己。”
小皙抱住杜若英,含泪安慰:“我会的,不必为我忧心。”
“对了,如果有一个男子带着一位面貌奇异、疯疯癫癫的女子来求医,恳求二老能尽力一试。”
“医者仁心,我们会的。”杜若英答应的很快,末了又问:“这对男女是什么人?”
“一对,跟我一样假死的人。”
她转身开了门,走出屋子。外边天色明亮,阳光正好。
她缓缓向白衣人走去,越来越近,那人的身影在日光中渐渐明朗。
再走一步,就能看得更清楚。但她无论如何,也踏不出最后一步,只是停在一步之外,小声喃喃:“一路上被我瞎折腾这么久,不累才怪呢。”
下午的风像猫儿一般,暖和又撩人,拂过脸畔,掀起一阵困意。而她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蹦出的碎碎念。
“在这么简陋的地方都能睡着,睡觉时还抱着剑,你心防还挺重啊。”
“往常说我睡得像猪,我看你也差不多啊。”
“小皙,不再是年初那个让你劳心费神,处处照顾的小皙了。”
她伸出手,虚空摸着,从视觉上看,好似抚过他的脸。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碰到。
陆寻歌的黑色发带被风轻微吹起,努力在空中飘扬着,但风力稍弱,也没沾到她身上一分一毫。
“好好睡吧。”小皙垂下手轻声道,缓步退后,一步步远离他,最终,果决地转身跑了。
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寻歌幽幽转醒。睁眼时恰好看到天鹰二老在身边。
“我睡了多久?”他问。
“约莫半刻钟。”杜冀衡答。
“她和你们谈了什么?”
杜冀衡将谈话内容一字不差地说给了他。陆寻歌听后,眉头微拢,有些不满。“所以就让她走了?”
杜若英道:“与其这样死死地盯着,不如放她自己去找寻真相。这丫头失忆后,老妇原以为送入知云宫后让沈眉薰找个好人家,也许能保她一生无忧,以了全殷掌门的心愿。”
杜冀衡道:“谁知,沈宫主竟然让她出宫去上缘。上缘乃各省交汇之地,而龙岩溪客栈是临墨峰流言最盛之所,沈眉薰此举,果真耐人寻味。本想去阻止,奈何我俩早以假死脱身,贸然出现恐生变故。”
陆寻歌了然,“所以,二老得知消息后,便求我去上缘,以结交为名,暗中保护她。”
杜冀衡有些愧疚,“事况紧急,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你当时要参加新剑会,我们还担心她会给你惹麻烦。”
想起新剑会,他不由笑,“不,她帮了我很大的忙。”想起在蒲花洲的事情,又问:“你们频繁出现在蒲花洲,难道是夜未央有情况?”
“是的,夜未央出大事了。”
陆寻歌不以为然,抱剑起身,缓缓问道:“雪堂主要决心踏足大煊了?”
杜冀衡肯定回答:“目前看来,有这个打算。”
陆寻歌拧眉,又愁又喜。“难道真的是……他,有消息了?”
“还有一事,八月十五快到了。”
陆寻歌转眸看他,略带疑惑。只见杜冀衡递过来一封信,并问道:“八月十五,真的不打算回去?”
陆寻歌猜到几分,盯了那封信许久,又狠绝转过身去,“他的信我一个字也不想看!”
杜冀衡道:“这是平南王托我转交的信,王爷说若未能转交到世子手上,就公开我夫妇二人的行踪。”
“哼,父亲倒是聪明。”陆寻歌随手撕开信封瞟了一眼,信上仅寥寥数语。
“吾儿千寻,见信如晤。江湖广阔,流离凄苦,八月十五,只求归家探视,确认无恙,以慰生母在天之灵。”
他看了一下,手不自觉紧握成拳,信纸倏地揪得皱皱巴巴。
“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小王爷当真不肯回去?”杜冀衡改了称呼,又问了一遍。
“我已经连续四年不回去了,难道还差这一回?”陆寻歌垂头闷闷把信撕了个粉碎。
杜冀衡本想阻止,却来不及,话正出口,信已撕成碎片。他十分无奈,摇头叹息:“你这个孩子啊……”
“我意已决,您不必多言了。”
杜冀衡心知劝不动,沉默一会儿,便想起另一事,提醒道:“中秋宫宴,皇上免不了要选妃了。”
“怎么,他拗不过翼王?”陆寻歌显然兴致缺缺不想管。
“倒不是,只是王爷说皇上选妃后,行动会受制,世子回去的话,能多个帮手。”
“杜伯伯,您是站哪边啊!您明明是副……”陆寻歌恍然停顿,气呼呼背着他道:“我不会回去的。我的选择,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不会改变!”
……
韩蓼汀失踪后,段英郎便快马加鞭返回蒲花洲求助。在船上联系到杨迷花后,一番火急火燎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哗啦哗啦全说出来。
杨迷花听后柳眉深锁,一贯慵懒的桃花目也凌厉几分。“你是说,韩蓼汀到汾阳就没了消息?”
“不错,那边是竹叶斋的地盘,我几次派人过去打探消息,全都一无所获。竹叶斋文人看似文弱,却异常团结,对外界的旁敲侧击均不理会。这新一任的斋主,真是深不可测。”
杨迷花沉默半晌,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
段英郎立马站起身:“谁?我马上去找他!”
“颜小皙。”
段英郎神色微黯,软塌塌坐下来。“用那个颜小皙?她有什么特别的?”
杨迷花却笑了,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细细勾勒。“九命血狐,够不够特别?”
段英郎看着桌上那朵点茶盛开的“九瓣花”,皱眉良久,有些不可置信。“那个夜未央叛徒?她不是掉落忘身崖了?忘身崖下诛魔涧,大煊第一天险,怎么可能生还……”
“英郎,知不知道重火令?”
“这,我只知道重火令是高层象征。”
他正说着,杨迷花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小木牌丢过来。
段英朗迅速接过细细察看,火红的牌面上刻着凹凸不平的图案,似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不由惊叹:“原来这就是重火令?!”
杨迷花道:“当初我离开夜未央时,并没有把它还给掌门。夜未央三堂六厅,以重火堂为尊,能拿到重火令的绝对是武艺卓绝且绝对忠诚的人。然而即便如此,门中拥有者也不过区区十一人,拿令者各自不知彼此,只效忠掌门一人。可我不同,我知道其中一个人是谁。”
段英郎后知后觉,有些难以置信:“副使的意思是……九命血狐她……”
“不错。”
“这怎么可能!”
“你该相信她。韩蓼汀既是在竹叶斋地界失踪,咱们就得派人进竹叶斋打探。她参加过新剑会,加入竹叶斋轻而易举,又不容易引人怀疑,是最好的人选。”
段英郎思索良久,终是强迫自己答应。“好,那我们怎么联络她?”
杨迷花抹掉桌上图案,“这事交给别人就好,你先去汾阳等消息。”
段英郎领命退出,“是,属下告退。”
人走后,杨迷花从袖中取出一叠折好的纸缓缓打开,铺平在桌上。纸上墨白交织,细笔勾勒,每一笔都画得清晰明了。诚然,这是颜小皙画的铁指环图案。杨迷花看着图纹轻笑:“瞧瞧这图案,塔木多可没有这么丑的图腾。”
“失忆才好拿捏啊,上天真是给了我、给了塔木多一个好机会。小徒儿,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陆寻歌为了表明自己八月十五铁了心不回府,故意提早收拾东西要赶往竹叶斋。天鹰二老见劝不过,也随他去了。
杜冀衡把后院的马牵出来给他。临别时,杜若英匆忙拿着一个包裹过来,“还有一件事,瞧瞧我差点给忘了。”说着把包袱递给他。“这是小皙的东西。这丫头跑的急,都没来得及给她,劳烦你转交了。”
陆寻歌接过便策马走了。
路上想着父亲的事,一时心不在焉,包袱摔了下去。他闷闷下马捡起包袱,却见有半块红木牌露在外面,顺势取出察看,不由诧异:“重火令?”
陆寻歌暗忖:这不是重火堂高层才有的么?她失忆前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女,竟能拿到重火令?这太奇怪了。
令牌下边是一柄短剑,他也一并拿了出来。
短剑出鞘,寒光凛凛,杀气毕现。剑刃上刻着的两行小字苍劲有力,清晰可见。
天光争辉夜,雷霆破痕出。
“天痕?!”他吃惊叫出声。怪不得付掌门说天痕剑踪迹不明,原来是在她手里。刺客最要紧的就是隐藏自己,武器自然也不会轻易示人。
重火令加上天痕剑。他素来知晓掌门对这个少女不一般,不想却偏爱至此,是她能力超群还是另有原因?
“真是迷雾重重啊,事情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陆寻歌越想越不明白,心中隐隐不祥,立刻跨上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