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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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上,一个中年女人静静地坐在天台边缘,裤子被地上的石灰印了几道灰痕,粗糙的手搭在天台上,呆滞茫然望着下面,而虚空的脚下是渺小人群。
地面上的人正拿着手机拍摄,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手指着上方,嘴里不耐地抱怨着。
“喂!你还跳不跳啊!在这儿博眼球啊!”
“对啊,多大年纪了还做这种事。”
嘈杂的声音纷纷扰扰,嬉笑,劝阻,各种落入女人耳中。
…………
没一会,“嘭!”只听一击重物撞击水泥声。
原本围拢在一起的人们迅速四散开,大家尖叫,哭闹,吵闹,各种声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警员们拉起警戒线,驱赶着人群。一个小女孩在拥挤中撕心裂肺地哭喊,但此刻没人注意到她。
转眼间,女孩被撞倒在地,无助地用手护着头,弱小的身躯几乎淹没在人群中。
“你没事吧。”身体忽然腾空,终于得以喘息,女孩小心翼翼地松开捂着头的手,入眼是身着警服的女警。
小女孩本能地抱住女警,抽泣道:“那是我妈妈,能带我……去看看吗?”
女警闻言抱紧女孩,看到她早已被人踩得黑黢黢的手,心疼地摩挲着:“你害怕吗?”女孩抿着唇摇摇头。
女警抱着女孩穿过人群,负责警戒的人将女警拦下:“队长,你带着一小姑娘不太好吧。”女警扯起警戒线:“让她看看吧。”
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到早已盖上白布的尸体旁,颤抖着掀开白布,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她没有丝毫惧意,吃力地捧起那张脸:“妈,你看看我,筏筏来了。”
泪水打在那张布满血渍的脸上,融成血水浸湿了白布。“妈……”小女孩伸出黑黢黢的手,小心地擦拭着母亲脸上的血,手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筏筏知道妈妈爱漂亮,筏筏替妈妈擦干净。”
正文
宽敞明亮的房间,放着办公桌,还有会客用的长沙发,整洁干净。女人倚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
“我是本台记者柳城,现播报一则新闻,于今日凌晨,清安市郊区发现一具尸体,具体原因警方还在调查……”
没等播完,屏幕一下就黑了。
门外这时传来两记敲门声。
女人睁开如墨的眸,道“进来。”声音清脆生冷。
进来的女人戴着副黑框眼镜,一套职业装,中长发,干净利索。
“师父,客户到了,我带她进来吗?”女人点头应允。
房间一片寂静,女人注视着被带进来的女孩,随手将头发扎起,露出精致立体的五官:“喝什么?”
女孩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卫衣,局促不安地抓住衣角:“白开水就好,谢谢。”
女人没作声,倒完水,顺手抓起桌上的糖果一起递给她:“来颗。”
“谢谢。”女孩接过糖果,在女人的注视下拆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为什么不拒绝?”
女孩神情微顿,指尖摩挲着衣角。女人捕捉到这一幕,指着旁边的垃圾桶:“吐掉吧。”女孩照做。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女孩默不作声,依旧不安地摩挲着衣角。
女人见她这般样子,眉尾扯了扯,“从进门到现在,你让我看到的只有妥协。”她走到女孩身边,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完全能释放你本性,只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女孩眼里充斥着不解。
她却瞬间拉开两人距离,唇瓣闭合“来日方长,你先走吧。”
…………
等人走后,冷筏若拿起桌上手机,拨下则电话。
“白老师,你有个学生叫梁晨吧?”
“是啊,怎么了?”
“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下。”
“回家吃饭说。还有,别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晚点见。”
挂断电话,冷筏若开始翻阅梁晨的资料,18岁,家庭不幸,糖尿病……
想到晚上回去,冷筏若翻资料的手顿了顿,看向桌上全家福。照片中央,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被三个孩子簇拥着。
冷筏若的眸闪了闪,继续低头翻阅着资料。
她就是多年前目睹母亲跳楼的那个小女孩,当时抱着她的女警就是照片中女人,收养了她。毕业后,冷筏若成了小有名气的心理师,搬到了外面住。她极少回家,每月只是默默往家里打钱。虽然常常被要求回去,但还是被她以各种借口搪塞。
看时间差不多,冷筏若整理了一下东西,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有事打电话,你也早点下班。”
小徒弟生无可恋地扫了一眼满桌的文件夹:“师父你认真的吗?”冷筏若僵硬地比了个剪刀手:“我承认我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师父你是靠什么平安活到现在的。”
“美貌。”
小徒弟饱含泪水,目送着自家师父离开。
由于近些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冷筏若已经有点记不清路了。她开着一辆白色桑塔纳,循着模糊的记忆,进了欢欣小区。将车停进地下车库,她打开后备箱,拿出提前挑选好的礼物,见左右手都提的满当当的,直接一个高抬腿轻松关上后备箱。
电梯里,冷筏若按下七楼,电子屏幕上不断闪烁着红色的数字,1,2,3……,“叮,您的楼层已经到了。”
冷筏若站在大门前,按了两下门铃,没一会儿,屋里传来回应:“谁啊?”
“白阿姨,是我。”
“来了来了!”尽管隔着门,冷筏若还是能听到里面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大门被推开。
“若若,回来了啊。”白母系着围裙,湿漉漉的手在上面擦拭几下,接过冷筏若手中东西,嗔怪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带东西,不听阿姨话是不是?”
冷筏若淡漠的脸上多出些动容:“白阿姨,我……。”
“妈,若若给你买的就收着嘛。” 厨房不知何时蹿出个头,朝着冷筏若挤眉弄眼,却又似想到什么,赶紧钻了回去。
因着刚刚打岔,白瓷出来时,俏脸爬满忧愁,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虾放在桌上。
冷筏若坐在她对面,冷着脸:“能吃吗?”
“看看就好。”
“......”
白母上前把虾端走:“你这孩子,把这端上桌干嘛。”
“妈,好歹也是我费时费力做的嘛。”
白母毫不留情地将虾倒进垃圾桶:“好好吃饭。”
白瓷夹了块儿肉塞进嘴里,看了眼时间:“妈,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哥出任务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白母给两人各夹一块儿排骨。
“妈,以前是你忙得不着家,现在又轮到哥了。”白瓷数落着两人。
“你这孩子,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白母与白瓷拌着嘴,冷筏若看着二人,默默往嘴里塞菜,唇边带了抹淡淡的笑意。
饭后,白母把两人推出厨房:“陪妹妹聊会去,好不容易回来。”
“好啦好啦妈,我知道了。”
白瓷上前挽住冷筏若:“走吧,下午的事聊聊。”
两人到了卧室,各占了一半床靠着,白瓷也不顾冷筏若一脸嫌弃,把头靠在她肩上。
冷筏若看着白瓷:“人是你带来的?”
“看到我车了。”白瓷眼睛笑成月牙半,很是好看,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你不觉得那孩子很可怜吗?”
“我那可不是慈善中心,我要吃饭的。”
“她后续费用我来出。”白瓷掏出手机便要扫码,冷筏若立刻拿收款码给她扫,结果白瓷又把手机收了回去:“好歹是我妹妹,家人的钱你怎么还赚呢。”
“亲兄弟还明算账。”见冷筏若一副不给钱不办事的态度,白瓷只好乖乖将钱扫过去:“姐姐给你发钱,不说点好听的?”
听到到账声,冷筏若满意地收起手机,道“恭喜发财。”
白瓷送她记一眼白眼:“你这些年回来过几次,再忙也得回家看看啊。”
“你那个学生,有空能带我去她家里看看吗?”冷筏若捋着自己头发,转移话题。
“明天周日,你来接我。”
“好。”
白瓷盯着一旁不再出声的冷筏若,恍若回到小时候。
母亲那天领回来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同她说:“瓷瓷,这是妹妹,小你三岁,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妹妹。”父亲早年因公殉职,白母独自扶养三个孩子长大。等到白瓷大了些,便开始帮衬母亲带着妹妹。冷筏若越大越不愿接触人,连家人她也没多亲密。她们以为冷筏若是因为她母亲的事有些封闭自己,便默默关心,不多打扰。到了大学,冷筏若开始住宿,年年奖学金和兼职的钱都固定朝家打,却是不常回去。
白瓷从回忆中抽离,看着冷筏若有些叹息,长得这么漂亮一女孩,眼里却总是带着冷意,生人勿进。
“我去看看白姨。”冷筏若似是受不了变得沉默的气氛,起身出了屋。白瓷看着冷筏若的背影摇了摇头,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退款信息:“下不为例。”看着备注白瓷微微勾起嘴角,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白姨,我先走了。”冷筏若出了屋便直接往玄关走,穿上鞋打算离开。
“你这孩子,今天不住家里?”白母赶忙从厨房出来拉住她。
“白姨,我公司还有好多事,等忙完这阵我就回家里住。”冷筏若拉着白母的手,轻拍几下,安抚道。
“好好好,有什么事给白姨打电话,要按时吃饭,别熬夜。”冷筏若听话地点点头:“白姨我知道了,那些营养品你记得吃。”
“白姨一定吃。”白母欲送她下去,冷筏若眼疾手快把门带上:“白姨,不用送我了。”白母看着关上的门气笑:“这孩子。”
出卧室的白瓷,见四周没有冷筏若身影,好奇道:“妈,若若走了吗?”
“对啊,这孩子跑的快,都不让我送。”
“若若性子你还不了解嘛。”白瓷招呼母亲坐下,给她按摩颈椎。
“你这个做姐姐的,有空就多陪陪妹妹,听到没?”
“你放心吧妈。”
另一边,回到家的冷筏若,早早洗漱完坐在床上。
溺水,自焚,上吊……她双眉紧锁,一遍遍扫过被署名过的文件,试图寻找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筏若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文件被手指抓出褶皱。极致的焦虑让冷筏若将鼠标砸到墙上,唇齿微微颤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随后,微眯着眼紧紧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鼠标,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她脚步凌乱地下床,从一旁抽屉取出根烟点上,拿烟的手有些抖,一闪一闪的火光映在冷冽眸中,逐渐消逝。
烟雾弥漫间,她眼梢的忧愁终于淡去。口中呢喃,“我亦是你,你亦是我。”窗边月光透过窗帘照亮她半边脸,另一半被黑夜吞噬变得晦暗不明。
第二日清晨,冷筏若早早就出现在白瓷楼下,她靠在车旁,给白瓷发着信息。
“你起来没?”聊天框好半天没动静,冷筏若浅浅敲了几下手机,认命地走进小区楼。
而此时的白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偶尔还会砸吧嘴。
大门外,门铃声响起,响了半晌见无人应答,又传来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大。床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柳眉微蹙,嗓子嘶哑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谁啊!”
因声音太小,门外人依旧不厌其烦地敲着。一声声,敲得白瓷怒火中烧,她鲤鱼打挺坐起,撩起眼前散落的长发,拿起手机一看,八点半。
“谁啊,大清早……”
直到瞄到上面五个未接电话提醒,她大脑霎时清醒过来,蹦到地上,光着脚喊道:“妹妹妹妹,我来了!”冷筏若上身休闲西装,下身随意搭配条淡色休闲裤,整个人慵懒又不缺美感。她神情淡漠地凝视着眼前仿若疯子的女人,一头乱糟糟长发,穿着短裤露出两只白皙长腿,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稍微低头,便能看见里面的春光。
“妹啊。”白瓷呲个大白牙傻笑着。
冷筏若把门关上,带上门时的风掀起白瓷的刘海,道:“你先去洗漱。”
“好奥。”
冷筏若看着她光秃秃的脚丫,扶额道:“把鞋穿了。”
白瓷不好意思扭头穿鞋道,“你起挺早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
冷筏若巡视周围整洁明亮屋子,看得出来是经常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