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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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来到二公子府,吃过午膳后,陈跃应蓁蓁的要求,带她去了书房。
书房非常阔朗,迎面是一张高几,绘有牡丹花的宽口青瓷罐内,满满的都是竹简;笔、墨、砚以及空白的竹片,整整齐齐摆在高几一侧;细瘦的黑瓷瓶内,几枝月季花风姿各异,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东侧是阔大的博古架,上面摆着红珊瑚、蓝宝石等各种奇珍异宝,以及名贵的兵法竹简;西侧墙上则挂着两把上古名剑,名剑中间,贴着一张羊皮制成的陈国地图。
拿起一支月季,蓁蓁放到鼻下细嗅,貌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二兄,今儿卫姬是怎么了?我来时见她眼皮红肿,这整餐饭,话儿也没说几句,人似乎也比以前沉闷了许多。”
揉揉眉心,陈跃烦恼道:“仲壶夏最近身体不适,近几日我一直宿在她处,卫姬不满,这不,你来之前正与我闹呢!”
这本是二兄的家事,蓁蓁不好插嘴说什么,然而上次能去洛邑,卫姬帮了她的大忙,这个人情无论如何是要还的。不过,他这个二兄平日沉稳内敛,遇事极有主见,她说的话,他却未必会听。
该想个法子才成。蓝眸轻转,她心内豁然一亮:“对了,二兄凡事以国为重,等会儿且用这招压压他,试试看灵不灵?若是不灵,再想别的法子。”
想到此,她对陈跃挤挤眼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二兄,卫姬远嫁,且是正妻,你呀,能忍就忍着点吧。”
她这句话引发了陈跃无处可诉的委屈,竟然对着自己未婚的妹妹,巴巴地诉起苦来:“我忍得她够多了,可她怎就一点儿不体谅我?
譬如说仲壶夏肚痛之前,卫姬胃口不佳,眼见的人又黄又瘦,让太医瞧瞧吧,她又怕得很,我心疼不已,只好让膳房调剂着给她做着吃,天天宿在她处。
她这边胃口才好了些,谁知仲壶夏便出了问题,太医说是寒凝入体,需要调养段时间。
我原本想,等仲壶夏好些再去卫姬处,谁知几日过去,仲壶夏一直不见起色,我便同卫姬商量,过段日子再去她处,谁知她一听此语便哭天抹泪,任我说尽好话,再不搭理我。
今儿更是直接找到我,说明儿要回卫国住段日子。”
他蹙起眉头,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双手使劲在脸上搓了几把,直到把脸搓得通红,才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喃喃问道:“十三,你说,二兄该怎么办?”
瞪大了那双亮闪闪的蓝眸,蓁蓁震惊道:“二嫂要回卫国?万一二嫂怀孕了呢?母亲之前总问二嫂,胃口怎么样?还告诉她,如果感到胃口不佳,或者没了食欲,就该找个太医瞧瞧呢!”
陈跃肯定道:“不会是怀孕,她之前看过多次太医的。”
“……”
蓁蓁突然无语了。
板起自己那张小小的脸儿,她嘘出一口浊气,郑重其事道:“二兄,我现在终于明白母亲对我的苦心了!之前母亲说不欲我远嫁和亲,实际上并非只是因为想我,卫姬的处境,也是母亲所担心的——我远嫁后的处境。
这点小家事,不知二兄有没有想过,若卫姬因此小事而回国诉苦,你们夫妻之间的矛盾,便会升级为两国之间的国事。到得那时,二兄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卫姬不懂事么?”
这番话,着实有些重了。
但陈跃是何等人,他的长处,本就是成熟稳重,而陈恒公看重他倚重他的,也正是这一点。如今他自以为的对待妻妾公平,却被自己妹妹语重心长地指出:他的眼光放得太低了,只站在他小家的层面上,由此出现了极大的盲区,忽视了此事对于一个国家的影响。
这一点,对于追求完美的陈跃而言,是不能忍受的。
他要立即改正,要把一切可能影响国家的隐患消除。
可是,若是如此,对于这个小家而言,注定是无法平静了!
他最了解仲壶夏的性格,好时柔情似水,一旦惹恼了她,她可不会像卫姬那般忍耐着,只在他面前流流泪,最多赌气说要回卫国;而是在府内他来去的路上堵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他,若事情还未按她的意愿改变,她则会吵着上吊之类了,一准闹得全府不宁。
在窗下的花格影中,陈跃愁眉苦脸地一手扶窗,一手在自己的眉心按揉着。那美丽的花格影子,照在他的身上,竟像是一个囚笼,完完全全把他罩在了里面。
望着陈跃那张清秀温雅,却因无计可施而变得老气横秋的脸,蓁蓁决定再推他一把。
“十三说句实话,仲壶夏的脾气,都是二兄骄纵出来的。去年入门为平妻后,我听卫姬说,仲壶夏有次小产了,你在她那边住了整整一个月,中间偶尔去卫姬处留饭,她还埋怨不断。”蓁蓁见陈跃抬起脸来,张嘴似是要解释,立刻斩钉截铁道,“二兄,打住!一切不必解释,我也不想听,作为你的妹妹,我只想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
陈跃安静下来,黑漆漆的眸子期待地望着蓁蓁。
娥眉一挑,蓁蓁蓝眸微转:“既然当初她曾因小产而独占你一月,那么,你也可假借卫姬小产,光明正大宿在卫姬处,以稳住卫姬之心。”
静静地望着蓁蓁,陈跃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暗暗想道:“十三毕竟比自己小了好些,且无感情经验,想法还是有些幼稚,若那仲壶夏如此好糊弄,府内岂不是早就一片太平了?!”
他虽未言语,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将他的想法一览无遗表露出来。
拔出花瓶里一支月季花,“啪”地扔在高几上,蓁蓁捻起一片摔得萎蔫的花瓣,冷哼道:“若仲壶夏不服,再用别的缘由找茬,二兄,你可借此立个规矩,免得你那一妾也敢学她,蹭着鼻子上墙,到时候,你这府内都可开戏台子了!”
她最后的这句话,实在是没好气,又冷又硬,陈跃却似乎没有觉察一般,目光怜惜若有所思地伸手,拿起了摔在高几上的月季。
月季花枝上青刺不少,心在别处的他并未注意,手一伸过去,便蓦然“嘘”了一声,条件反射般缩回了手。
冷眼望着陈跃的动作,蓁蓁倾身向前,伸出两指捏住了那支月季花,随后,一个个碧绿的硬刺,便被她的指甲抠下来,纷落在了高几上。
红木的几面,碧绿的刺,落在眼里,十分醒目。
抠完了,她把那支月季花向陈跃怀里一扔,高挑着眉毛笑道:“二兄,只有把刺挑了,才不会扎人呀。”
月季花在怀,香气萦绕于鼻,应会令人心情愉悦,然而,陈跃的眉头,却依然紧锁,思虑再三,他终于问道:“还有别的法子么,十三?”
书房内的西墙上,挂着羊皮制成的陈国地图,从上面可以轻松找到壶丘的位置,蓁蓁缓步行至图前,食指在上面一点:“壶夏家族的封地是壶丘,壶丘的地理位置,处在陈蔡两国交界处,而陈蔡两国向来交好,边境无战事,所以它并不特别重要。”
壶丘不重要?开什么玩笑?!
眉头蹙起,陈跃瞥一眼蓁蓁,心内暗暗想道:“这些有封地的大家族,向来是各公子们争相笼络的对象,这些家族,凭借自己的财力和私兵,帮助一个有野心的公子,争到自己想要的位子,并非只是嘴上说着玩的虚语!
而壶丘常年安定,相较别的封地,更加富庶。这也是备受自己重视的原因。
对于仲壶夏的宠爱和纵容,自己亦是源出于此。
因为壶丘富庶,万一有天事情紧急,壶夏家族才能够有足够的财力帮助他,迅速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形势。
而十三在深宫长大,从未接触过政事,她会如此想,也并不奇怪。”
见陈跃沉思不语,蓁蓁便突兀转了话题:“今早血煞出手,二兄可知是谁家遭殃?”
“宛丘城如今已经传遍,是株陈家族家主猛威将军的嫡子。”
“株陈家族的封地在株林,与郑国交界,两国并不十分友好,边界时常小动作不断,二兄觉得株林与壶丘比较若何?”
这还用得着比较吗?明摆着的事嘛!他又不是一个孩子,小儿科的选择真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尽管陈跃如此想,但他见蓁蓁表情认真,也认真回答道:“自然是壶丘重要!”
听了他的话,蓁蓁只是莫测高深一笑,不徐不疾继续问道:“那如果陈国某处谋反,需要官兵前往镇压,二兄认为是壶丘的兵士勇猛,还是株林的兵士勇猛?”
这个问题十分犀利,令有些不屑一顾的陈跃,温雅的黑眸瞬间射出一缕精光!
今天蓁蓁倒底想要表达什么,他已经完全猜不透了!卫姬与仲壸夏的问题尚未结决,她却莫名抬出陈国有封地的两大家族,来进行比较,且任性地把问题抛球一样随意抛给他,交由他来回答。
这个问题,当真不好回答。
论实力,两大家族均等;论兵力,双方亦差不多。但若论这些兵士的勇猛程度,猛威将军治军严格,向来得到父君的欣赏。
壶丘的治军亦不可小觑,与壶夏家族结亲之前,父君有次派他去壶丘暗访一件案子,他扮做卖丝绸的商户,走遍了壶丘每一寸土地。
有天,他带领车队行到一处丘陵,无意中便望见了正在操练的兵士。
长枪齐整,俄而向上,俄而向前;喊声嘹亮,震天惊地;台上军旗一挥,台下兵士们立刻分列布阵,瞧着极其整齐划一。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军队操练,也是唯一的一次,所以,当时给他的震撼,至今刻骨铭心!
蓁蓁悠然倒背着手,徐缓地在书房内踱着步子,气定神闲地一笑,声音软糯糯问道:“二兄怎么不说话了?分辨不出吗?”
面对这样一个时而活泼,时而咄咄逼人,时而娇憨无比的妹妹,陈跃想要生气,却虎不起脸,深思熟虑后只得给他们打了个折中:“两边治军皆严,依我看来,应是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