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红艳与矿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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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墙外,郑忽刚好赶到,而他是坐在马上的,手中牵着另外两匹马。
在林内时,蓁蓁因暗嗤郑忽被他听见,所起的尴尬至今未退,由此她自三人再聚那刻起,便变作了一个安静守份,甚至有点儿木讷的少女。
阳光亮得耀眼,青草的气息随风而来,徐徐舒缓着人的身心。不远处,一片小黄花儿盛开,点缀了这片碧绿,它们骄傲地仰着头,沐浴着明媚的阳光,这种神态,却似世家女自然天成的高贵姿态,明艳而动人。
瞥到那小小的花儿,蓁蓁唇角微弯,蓝眸再忍不住,豁然泛起平日的活泼光采。
她飞身跃起,俯身在草丛片刻,回到马上时,手上已多了一束花儿。五朵金黄的花儿,长长的颈上,绑着几根碧绿的草叶,自有一番野花独特的韵味。
她将花儿递给刘成,嘻嘻笑道:“师父,若你送师娘此花,师娘可喜欢?”
“自会喜欢。”刘成望着面前的花儿,毫不掩饰对情人的爱意,面上现出恍惚的神情,深深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从前,山下的小溪边,秋天总会开满金黄的野菊花,我每日早起,都会采一大捧带露水的花,放到她窗外。而她,总是在看到后,欣然把花插到瓶里养着。直到那日,我欣然而去时,发现昨日的花还在……”
这是自昨夜相遇以来,刘成第一次与徒弟分享他与情人分手的痛苦经历。
“师娘离开,未曾与师父道别么?”诧异地询问,带着寻根问底的好奇。
刘成紧紧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沿着他眼角滚落下来:“家里一切如旧,甚至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可见,她是在毫无防备下,被人带走的。也或者,她是心甘情愿跟人离开。”
顽童般的刘成,沉稳的刘成,在此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忆起往事痛不欲生的刘成。他深深埋下头,发出野兽一般低沉的呜咽:“后来,我打探到,她当时出现在她姊姊处,而她,估计是被她的姊夫带走,强收为妾室……”
眨一眨蓝眸,理一理思绪,蓁蓁依然疑窦丛生:“师父不是说过,师娘是被人追逃时掉落悬崖的么?”
“那已经是那个可恶的老家伙死后,那个老家伙,因作恶多端被人暗杀了……嘿嘿嘿……呜呜呜……”刘成咬牙切齿地说着,眼中流露出狠厉的神色,笑声与哭声同样悲苦凄惨,“你那可怜的师娘,幸而未入老家伙府内,只在外院与她姊姊同住。再后来,她姊姊死去,不知何方势力,说她带着矿脉图,一直追杀她,导致她凄惨坠落悬崖……”
满面的泪水,倾诉着这个无边的痛悔:“她怎么可能会有矿脉图?那些人,就是寻了个借口,想要杀死她罢了!若重新来过,我必会……抛下一切,先守护于她。”
矿脉图?!凝神思索的蓁蓁,听闻此语,猛然抬起头来,与郑忽震惊对视。
也难怪被人追杀,如今,只听到矿脉图在宛丘,各国便蜂拥而至!她放出消息,矿脉图在太子免手中,公子佗便抓了太子免的人刑讯逼问,前来宛丘寻找矿脉图的人,像蚊子见了血,立即闻味而来到这郊外!
若是知晓某人得了矿脉图,这个人不被疯狂追杀才怪?!
在刘成的叙述中,有一个极其明显的漏洞:那便是他既然每日送花,为何会在第二日方知红艳离开。而这个“抛下一切”,解释他另有重要责任,自然身不由己。
此刻的刘成,讲到此处,早已心神俱痛,神思恍惚。而蓁蓁,亦无语可安慰他。
三人同行,唯有郑忽,一直未曾开口。
马儿迈着悠然的步子进入树林,他望着满地斑驳的光影,用坚定的语气道:“师父莫伤心忧虑,且耐心等待着,青树、青林定会助师父找到师娘,生见人,死见骨。”
恍惚中,刘成不知是否听清这段话,他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不断变换,仿佛为他披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行不多久,前面豁然开阔,蓁蓁神情一震,瞬间恢复了活泼顽皮的样儿,笑嘻嘻道:“师父,瞧,我们到大路上了。”
松柏林外,阳光普照之下,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笔直出现在眼前。
大路边上停了一匹马,一个青衣护卫无聊地坐在马上,不时瞥着林内。看到三人走出树林,他策马上前,对郑忽拱手道:“恩公,主人命小人在此候着,请恩人的师父师弟一起护送主人,酬谢之资,等到了目的地,百倍奉上。”
如此优渥的条件,分明是想他们同行。
蓝眸悄然一转,蓁蓁的目光瞥过郑忽,却听他朗声道:“师父意下如何?”
刘成毫不思索道:“我只想寻回你们的师娘,至于钱财,乃身外之物。”
这番话妙在不言自明,你去追寻你的幸福吧,钱财再多,皆不及你们师娘重要。
刘成说完,把手中那束黄花举到郑忽面前,笑嘻嘻道:“若喜欢,便相随左右,人生苦短,有缘则需珍惜。”
这话正中蓁蓁下怀,她活泼泼一笑道:“师兄,寻师娘的事,有我呢!你且放心。”
那青衣护卫期待地望着郑忽,若此人应下,他的使命便完成,且会得到主人极大的奖赏。
刘成也在望着郑忽,他认真地瞧着自己的大徒弟,却发现他似乎并不赞成此事,更未接他手中的花束。
蓁蓁笑对那青衣护卫道:“请这位大兄放心,我师兄是一定会去的。”
她眼角余光悄然偷瞄过郑忽,却见他一脸凝重神色,冷冷地盯着她。
心内一跳,她慌忙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靠近刘成,拉着他的衣袖道:“师父,我们先走吧。”
或许是送花的心意被拒,刘成神情沮丧,默默收回举花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这位大兄请回,若是有缘,大家自会再相聚。”郑忽神色肃然地拱手,见那青衣护卫目光瞥过刘成手中的花束,他的唇角现出一丝冷笑,转瞬即逝,“花是师父准备的,与青树无关,这位兄弟若喜欢,自拿去便是。”
话未说完,已然从刘成手中取过花束,毫不在意地抛向那青衣护卫。
青衣护卫大喜过望,丝毫未曾注意到郑忽面上的不屑:“多谢!既如此,郎君,就此别过!”
他得了那束黄色的野花,如同得了宝贝一般,急急离开了。而在他离去的方向,一匹马正飞奔而来!
行的近了,马上的黑衣人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呈上三顶垂纱斗笠,道:“主人安排的事,属下已安排妥当!”
那青衣护卫尚未行远,此刻正勒马慢行频频回首,似是要打探些什么。郑忽若有所思瞥了他一眼,接过黑衣人送来的斗笠,递给刘成一个,随手向蓁蓁抛了一个,恰好落在她头上,自己亦带了一个,方对黑衣人道:“墨眠,你暂时随着我们,帮我带着师父的竹椅。”
起初,刘成的竹轮椅是蓁蓁带着的,但郑忽见她娇小,骑马多有不便,便将竹椅自己拎着。在这件事上,蓁蓁十分感激他,听闻此语,不由悄然瞟了他一眼。
四人再次上路,而那青衣护卫居然犹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
警惕地瞄了前方人影一眼,蓁蓁策马慢行,转到郑忽身侧,轻声问道:“师兄,那个活着的黑衣人——可曾问出什么?”
路两侧树木皆为槐树,透过枝叶筛落的光影,随风在地上摇曳,如梦一般恍恍惚惚,却耀得人眼睛发花。
郑忽嗤笑一声,道:“那人是卫国死士,受卫国某大将军之女的命令,前来暗杀此贵女。
据说贵女曾去卫国,卫国十公子对贵女一见倾心,她在卫国的日子里,十公子殷勤陪侍左右,令钟情于十公子的将军之女心生嫉妒,且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她本想在卫国行刺于贵女,又恐对其父造成影响,故而选择在陈国下手。
此次前来之人个个武功高强,若未曾遇到你我二人,只怕那贵女已身遭不测。”
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在路边野草间烂漫盛开,红的、白的、粉的,其上蜂蝶乱舞,好一派繁华热闹的夏日景象。
蓝眸一动,蓁蓁撩起斗笠上的垂纱,神色凝重道:“得卫国十公子一见倾心,此贵女的身份定不简单吧!”
赞赏地望着蓁蓁,郑忽缓缓点头:“此贵女甚是聪明,所有代表身份的物件一概不见。
与你我交谈之语,稍带一丝齐国口音,但亦带有卫国俚音。
随身护卫更是奇怪,有带鲁国俚音者,有带卫国俚音者,亦有曹国俚音者,不一而足。
根据口音,不仅无法猜测她身份,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而来,后面追随着另一只彩蝶,它们在这群骑马慢行的人中间嬉戏着,前面的欲擒故纵,后面的紧追不舍,倒是闹热得很。
挥一挥衣袖,蓁蓁目送着那对儿蝴蝶远去,悠悠慨叹道:“贵女绝非普通人,而能给一位公子助力比将军之女更大的,唯有各国公女,而且,并非小国弱国之公女。各国公子们的姻缘,为真情者不过十牛之一毛,稀若珍宝。”稍稍一顿,细眉一挑,她又以戏谑的语气低低道,“师兄将来之联姻,只怕亦会如此。”
良久未得回应,蓁蓁转首,却见身边那人正默然望着她,垂纱下的面孔瞧不清神情。
半晌,郑忽方道:“不会,我会凭己之力得己所需,青林,你可以拭目以待。”
刘成见他们二人窃窃私语,有些好奇,又有些对未知前途的渺茫,和不知所措的心焦。手在胸前下意识轻轻一抚,方记起胡须已无,随即尴尬地摸着光滑的下颌道:“青树,青林,你们在聊什么?我们下一步要到何处?”
“师父莫急,”见刘成心焦,蓁蓁笑盈盈安慰道,“师兄非陈国人,过几日会离开,寻师娘之事,他回郑国后,自会竭尽其能。而在陈国范围内,徒儿亦会尽力。其余各国,师兄与我,皆会派人暗中寻找。师父先随着青林,等师兄以后有空了,自会前来拜见师父。”
“为什么师父要跟着你?”郑忽的口气十分不善,是未经征求意见自作主张地质问。
“女儿身边是非少,师兄与青林家境相似,争夺家主之战,势必会累及师父,若跟着我,少了那些明争暗斗,师父反而安全。师兄说是也不是?”
蓁蓁不想争辩什么,而事实是,一个女儿身,在一个大家庭中,尤其是宫中,的确安全许多。
她想起那些明争暗斗便心烦,明明可以和睦的一家人,表面一团和气,背后却悄悄亮剑互戳软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与穷凶极恶的仇人相比毫不逊色。
而她这番话入情入理,郑忽无可辩驳,只默默点了点头。
那位贵女的护卫慢腾腾走着,期望后面一行人追上他,可惜,后面的人不识趣,信马由缰悠然自得,行进速度比马车尚慢,无奈之下,他一骑绝尘而去。
待那一骑不见了踪影,四人亦加快了速度,瞬间,马蹄声急切,漫起一片如烟黄尘,在阳光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