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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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小小的牛油灯，像一个安静的神灵，稳稳端坐在地上。它散发出来的光芒，在这空阔的大场地上，委实是沧海一粟。就连离它最近的郑忽，那冷峻的面貌也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是他那双眼睛，闪着灼灼的光芒，如黑宝石般璀璨，耀亮了蓁蓁的眼眸。
他们二人合力，居然一招之内惨败，此刻，即便郑忽想救她，也是有心无力。唯有智取，方有可能逃脱这古怪疯傻老头儿的魔掌。
“前辈，你为什么独自在这儿十年？”她轻声问询着，声音温柔至极，仿佛一个善解人意的晚辈，发自肺腑的真心问询，“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不跟他们在一起？前辈的年纪，可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了。”
“哇……”本来老头儿哭声渐低，听到蓁蓁的问询，居然更加委屈，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负心人……负心人……抛下我跳崖……让我情何以堪……”
他边说边诉，哭得十分艰难，那声噎气断的样子，给人一种错觉，稍有不慎，他便会晕过去。
若是个一般人，蓁蓁希望他晕过去，那样她便自由了；可是，这个老头儿完全不同，她怕他晕了，拿竹箭的手会先扎进她的喉咙。瞧他现今模样，伤心至此，哭得如此专情，那只握竹箭的手，却稳稳当当不带一丝的颤抖。
她低垂的眸光从老头儿拿竹箭的手上掠起，望向如野兽般暂时潜伏、等待时机的郑忽。却见郑忽向她悄然眨眼，又微微向着老头儿方向努嘴，她知道，他这只扮作乖顺猫儿的老虎要行动了。
两人联手已经惨败，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单薄。况且，她不想他为她冒险。她要凭自己聪明的脑袋，救出自己。
由此，她用力皱了一下眉头。
郑忽却完全忽视她的意愿，尽管他猜出了她的想法。但时机千载难逢，刹那便逝。他不想错过，即使再次败北，亦无遗憾，总好过对方捏着自己的软肋，要挟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一声轻嗽，令郑忽直直定在竹箭上的目光抬起，他的眸光温柔至极，是蓁蓁从未见过的。然而倏然间，他已飞跃而起，攥住了竹箭尾部用力向后一扯。
两人所有的想法与交流及至郑忽腾空而起，皆在刹那之间，方才哭得涕泪横飞的老头儿豁然喜笑颜开，握箭的手不知怎么一动，居然扣在了郑忽手腕上，轻轻一折，他的胳膊便如蓁蓁一般成了反背手。咽喉处一凉，一支竹箭抵在了上面。
蓁蓁只觉被人一推，便半坐在阴冷的地上。回过神来，方才发现，形势依旧严峻，所不同的，只是她与郑虎的位置，进行了互换。
老头儿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摇头晃脑道：“手法不够快呀手法不够快！”
“不够快又怎样？”
蓁蓁气急，这老头儿分明是拿着她与郑忽当猴耍，所以，她为何还要问他的家事，安慰他呢？这种人，最适合恶语相向。
“我们两个人，武功自然不及你这个年龄大我们四五倍的人，若我们也练上六七十年，你敢说你能比我们强？”她哼了一声，继续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一直有家人陪着长大，哪像你，人家宁可跳崖也不想与你相守！”
“啊——臭女人，气死我了！”老头儿大吼一声，气得眼睛血红，暴跳如雷，“红艳没有不要我！她是被人逼下山崖的！我要为她报仇！”
他的吼叫声震耳欲聋，那牛油灯的灯火也忍不住颤了一颤。
蓁蓁却轻蔑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嘴上说着要替红艳报仇，但红艳被逼跳下山崖了无音讯，你居然萎靡颓废地钻入地下，一呆就是十年，更未曾想出去找寻她，为她报仇——我呸！你，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吗？”
“你……你……你……”老头儿气得浑身颤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道，“你怎知我未去找寻红艳？你怎知我没想为红艳报仇？！”
“你去了吗？”依旧是鄙夷的口气，态度更是冷若冰霜，“只是想想么？想这件事，是个人都会做。刚出生的婴儿也会，只是不会用语言表达。所有的想法只有付诸行动才是开始，请问，你付诸行动了吗？”
低了头闷闷半晌，老头儿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怒气，只有无限的惆怅和遗憾：“山崖下面我去找过，没有任何踪迹；所有认识的人，我都打听过，没人见过红艳。
我万念俱灰，只好靠酒麻醉自己。
两年后，因为酒账问题，我醉醺醺与人打了一架，那些人全被我杀光了；再后来，我被人算计，折断了双腿，有位恩人救下我，让我帮他看管这所宅邸。自此，我来到了这儿，再未出去过。”
“喜欢便坚持，不喜欢便放弃，何必自欺欺人，用寻不到这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躲避？！”
蓁蓁仰起头，突然俏皮眨眼，活泼泼一笑：“前辈，非是小辈瞧不起你，做一件事，遇到挫折便放弃，可怎么给小辈们做榜样？”
阔大的衣袖一挥，话音一转，她学了老头儿的样子嘻嘻笑着：“我并不心悦此人，由此，如你所愿，你尽管杀了他，我自会毫不在意地走我的阳关路。”
老头儿目瞪口呆。
他怔怔瞪她片刻，寒声道：“果真？”
“那是自然。这种事，勉强不来。譬如前辈你，”蓁蓁嘻嘻笑着凑前一步，食指远远指着老头儿的鼻子道，“我若说心悦你，你会接受吗？”
小老人脸色“腾”地红了，喝道：“胡说八道！”
蓁蓁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瞅瞅，你不心悦的人向你表白，你便会怒声呵斥，我虽不心悦于他，但不会像你般如此虚伪。”
“你——”老头儿冷冷盯了蓁蓁片刻，却忽然温和了口吻安慰郑忽道，“小郎莫难过，这种女子不值得你为她付出！”
泰然自若立于竹箭下的郑忽，瞧着蓁蓁与老头儿斗嘴，瞧得正兴味盎然，不料老头儿陡然将对话目标转向他，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