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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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亮，白云悠悠，几只苍鹰的身影在天空盘旋，成为蓝空中一道亮目的黑色剪影。
与不可理喻的齐无知初次交手即全胜，蓁蓁的心情像开了花一样，活泼泼地蹦跳着，来到齐无知放弃的火堆旁，悠然地哼起歌来。她哼得是《桃夭》1，自己名字便是出自这儿。那带了一丝稚嫩的声音里，婉婉转转，清新脱俗，煞是动听。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一个磁性的低沉男音倏然跳入，配合着稚嫩的细细女音，一高一低，两相配合，竟显得别具一格。
细高的女音，只是哼出了美妙的音律，及至有唱词的男音追随，那独特女音反而成了陪衬，成了辅助的音乐。
不知何时，一缕箫声破空而来，仿佛太阳下的一个白日梦，悠悠扬扬飞上半空，在阳光下如那飞翔的苍鹰盘旋着，令人有种如幻之感。
哼歌的人儿讶然，手拿着盛放佐料的瓷盆转首，发现歌者竟是郑忽，吹箫之人则是闲云野鹤般的曹夕姑。在曹夕姑身侧，尚放有一块油腻的锦帕，显然是以此净手的。一段旋律哼完，她悄然停下，不料那两人居然默契地消了声迹。
“好！”掌声响起。
三个人影从凉棚而来。
调好两个火堆旁的佐料，热得满头大汗的蓁蓁，叮嘱了护卫浸肉的方法，便闲步迎向那三个人影。
她仰着明媚的小脸儿，亲热喊道：“二兄！”
见她汗水满脸，陈跃贴心递过一方巾帕，柔和问道：“杵臼，怎么热成这样？”又回身介绍与他同行的玄衣公子，“来，我给你引见，这位是齐国公子诸儿。”
齐诸儿与陈跃年龄相仿，身材雄伟，比陈跃高出半个头，雪白的脸色，眉毛浓黑平直，一双漂亮的凤眼，鼻梁挺直，红唇小嘴，虽是男儿身，生的却比女子都好看。
他是齐僖公嫡子，虽未册封太子，却是齐僖公眼中太子的不二人选。
“杵臼见过诸儿兄。”蓁蓁把锦帕塞入衣袖，上前见礼。
齐诸儿郎朗大笑道：“陈跃，想不到杵臼是个小娃娃，今年有十二岁？怪不得歌声听着像童子声。”
陈跃正要回答，蓁蓁已经笑眯眯纠正道：“杵臼快十五岁了。”
其实蓁蓁清楚，九兄十七周岁，比她大两岁。他们四个同父同母的兄妹，皆为隔两年出生，可见当年母亲受宠的程度。但她生得这样矮小，说十七岁也没人会相信，还是用她的真实年龄好些。
陈跃身后还站有一人，是个清秀的四方脸少年，乃为蔡国公孙，名谋，是当今蔡国国君宣侯最宠爱的公孙。
公孙谋的父亲，是蔡宣侯的长庶子公子忠。蔡忠虽为庶子，却十分勇猛，是蔡国一员大将。因蔡姬母亲与蔡忠母亲两人关系不错，是以姊弟俩自幼亲厚。蔡姬婚后，公子忠更是每年都会派人来看望姊姊。而公孙谋作为公子忠的幺儿，是来陈宫最多的，他又得蔡姬这个姑姑喜欢，常在陈宫留住，由此，这个仅大蓁蓁一岁的表哥，与蓁蓁十分熟稔。
如今蓁蓁扮做男子装束，公孙谋远远瞧着，只觉眼熟，却绝非表哥杵臼。直到蓁蓁迎上来，他才确定，面前此人，正是他的十三表妹。
“十——”他只惊喜唤了半声，脸上便浮出吃痛的表情，随即住了口。
蓁蓁瞧得真切，陈跃的手在蔡谋的胳膊上貌似无意掐了一把。
齐诸儿缓缓点头的模样像长辈，语气更是如此：“与无知一般大。听无知讲，那盘烤肉是你调的味道，倒是不错。嗯，还有方才的歌儿，唱得也好。”
说实在话，蓁蓁不喜这种客套的夸奖方式，但此时她只能像个小辈儿一样正色谦虚道：“杵臼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郑忽与曹夕姑两位公子的歌声和箫音，值得品鉴。”
她想要逃开此处，便迅速转换了目标：“谋弟，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被陈跃掐了一把的蔡谋脸色黯淡，强咧开唇角，那笑容假的像是瓷器的裂纹，无法掩饰。此刻若不是陈跃和齐诸儿在，他直想张口骂蓁蓁：“你们聊了大半天，才问我怎么不说话？！我想说实话，可是表哥同意吗？！”
然而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吐槽，是不能说出口的，他默默瞥了蓁蓁一眼，闷了半晌，答非所问“嗯”了一声。
瞥见蔡谋委屈莫名却又只能默默忍下，蓁蓁唇角微翘，蓝眸笑望着他，脆声道：“谋弟，我有话要问你，我们去凉棚谈如何？”
好奇心加自尊心做崇，蔡谋脸色终于转晴，立刻答应了。他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小表妹，去年出使陈国，他到宫内拜见姑姑，住了大半个月，走的时候恋恋不舍，曾对蓁蓁说今年还要去陈国。天意，却在这儿遇见了。
宽敞的凉棚内，齐无知百无聊赖地喝着茶，一忽儿嫌弃侍从煮的茶浓了，一忽儿又嫌淡了，一忽儿又嫌热，把侍从骂得狗血喷头，无所适从。
蓁蓁和蔡谋的到来，解救了两个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侍从，齐无知瞥见蓁蓁的身影，端起面前的茶杯忽得泼向跪着的侍从，一面大声叱喝道：“滚！都给我滚！不滚等我的鞭子要你们的命么？”
两个侍从脸上茶水淋漓，十分狼狈，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匆匆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走了。而周围的侍从听闻此言，也忙避得远远的。
这些话明显是指桑骂槐，故意给蓁蓁难堪，但蓁蓁却毫不在意一笑，慢悠悠进了凉棚，自取了茶壶冲洗，然后加水放到小泥炉上，一面笑吟吟道：“无知，生气伤身，来来来，我亲自煮茶给你和蔡谋喝。”
微风吹过凉棚，带来一阵烤肉的香气。齐无知烦躁不已，他板着那张圆润白皙的童子脸，恼怒的目光扫过蓁蓁的面庞，狠狠剜了她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扭转头望向树林。
随蓁蓁同时进来的蔡谋，察言观色片刻，便知齐无知与蓁蓁之间，不知何时闹了矛盾。他不知缘由，亦不肯多问，只将话题在茶上做文章：“无知，方才煮得是何茶，闻起来味道清香异常！”
1《桃夭》——出自《诗经·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