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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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乱葬岗，那些无亲无故的枉死之人，不守纲常伦理的恶人大多曝尸于此。有些地方的人性格淳朴，或许还会为这些残缺的尸身盖上一层薄土。但大多数时候，长眠于这儿的尸首，人们通常都是任其腐化、生蛆。
光秃秃的小丘上，尸臭混合着泥臭一齐钻入顾清玄的鼻腔，被他牵着的顾林早已掩住口鼻，阻隔着这要命的气味。
但与他同行的顾清玄却没有面露半点不适，反而还若有所思地四处打量，仿佛他不是行走在满是死人堆的乱葬岗里，而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这种程度的味道还不至于让他嫌恶，比起前世他蛰伏过的万人坑，现在这样只能算是些小打小闹。
顾清玄寻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带着顾林隐匿于此。
不消片刻，重物砸地的声音猛地响起。趴在地上的恶鬼气喘如牛，丑陋的身躯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剑伤，翻飞的血肉边缘附着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顾音见状收剑，于一片月色中翩然落地，剑指已是强弩之末的风满天。
她朱唇轻启，声音凌冽：“你作恶多端，今日这乱葬岗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吼——”
嘶吼声响彻整个乱葬岗，顾清玄莫名从里面听出几丝悲凉之意。
他神情一恍，再次跌入回忆的深渊。
前世顾音陨落后，尸首并未被运回顾家，而是被风满天带回了魔界，所有人都认为他要拿顾音的尸身炼器。已近元婴期修士的尸身，即使不拿来炼器，抽取其根骨用来炼丹也是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材料。
顾家当时虽然已经隐世，但还是想寻回顾音的尸身，带回家族妥善安葬。他们派人到魔界向风满天索回顾音的遗体，却都是有去无回。
听说了这个消息，当时顾清玄顾不得还没有痊愈的身体再次潜入魔界。在一位顾家人的帮助下，他成功地找到了风满天安置顾音尸身的地方。
就在他要带阿姐出魔界时，风满天发现了他。一时间，万千尸军在魔界出动，围堵他们。那名顾家人为了给他争取时间，死在了风满天手上。
最终，顾清玄被尸军堵在了一处断崖上，此处名为“鬼面涯”。其下万丈深渊，还有自然怪力作祟，即使是元婴期的修士从这里掉下去，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随后而至的风满天顶着那张始终可怖的面容，嘶吼着出声：“放下她！”
“呵……”顾清玄冷笑一声，以断剑支撑着孱弱的身躯，始终不肯放开怀里的顾音。
“顾家的骄才，想染指，你也配！”
风满天眯着眼看了他一会，低哑着声音：“你就是尊者要寻的人？尊者已在来的路上，你觉得你还能逃么？”
顾清玄脸上却是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你觉着我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从没想过能将顾音带出魔界，但顾家人有顾家人的骄傲，有他们自己的死法，绝容不得受仇人半点羞辱！
“阿姐……”
顾清玄叹了一声，丢掉断剑，从袖中拿出干净的丝巾擦去顾音脸上沾到的血污。
这么些年过去，少女的肌肤依旧光滑细腻，其面容宛如睡着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揪住他的耳朵呵斥道：“还敢偷懒。”
本来已经死去的心脏在这时终于感到一丝悲恸，他的这位阿姐啊，生前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体面了。
她惊艳地来，也该光彩地走。
“真是抱歉，没能带阿姐回去风光大葬。”
顾清玄小心地从腰带里拿出一枚红色的火种，它只有指甲盖般大小，通体晶亮，宛如一颗纯净绚丽的水晶。
这是长在深雪之渊里的晶火，虽是长在极寒里，却汲取着雪地最深处的熔岩热能，万年光阴才能成型一株巴掌大的晶石树。
上面仅存的几颗晶火，是炼器师以及火系修士可遇而不可求的材宝，每一颗放在黑市里都是有市无价的存在。
没人知道顾清玄一介凡人之躯是怎么去到呵气成冰的深雪之渊，并取出一枚晶火的。
他将晶火放入顾音的口中，风满天瞬间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你敢！”风满天一时竟忘了封林的告诫，满眼血红地冲了上去，手中缠绕的魔气直取顾清玄的心脏！
但已是退到崖边的顾清玄只是身子后仰，便与怀里的顾音直坠万丈深渊。
“阿姐。”
顾清玄的眼里倒映出一点暖红，随后喷涌而出的熊熊烈焰将他们包裹，一片烈焰中，他嘴角噙笑，有些温柔。
“这一世，谢你佑我几年无忧。”
顾清玄眼里倒映出真火的颜色，那灼灼的热浪一阵阵地袭来，炙烤着他的面庞。
血液经脉都仿佛被烧着了一般，散发着滚滚的胀痛。软化的皮肉中涌出殷血，刚流出便被烈焰蒸发，化为一缕缕如残阳般的轻烟，随着坠崖的疾风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青色的灰烬似一只只飞舞盘旋的银蝶，从顾清玄的怀里挣脱，向着自由的方向飘去，徒留他一人扎进地狱。
顾清玄伸手，想握住一小片飞烟，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血红，灼伤的剧痛也未能使他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万丈的深渊里，这幅燃烧生命的疯狂，竟美得不可方物。
真好啊。他在心里叹了一声，阿姐也终于解脱，自由了。
接下来，总归是他一个人回到尸横遍野的乱葬岗，去跟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们算计了。
松懈一刻的时光让他本就撑到极限的意识瞬间崩溃，好似这深渊里伸出无数看不见的手，将他往更深的泥沼里拖去。
在一片混沌中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人是谁……
痛苦的哀嚎将顾清玄拽回了现实，夜间的风穿堂而过，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柔软的温暖包裹住他冰冷的手，他侧头，对上一双有些温柔的眼眸。
“玄哥哥。”顾林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嗫嚅着的唇齿憋了半天才说道：“天凉了。”
“嗯。”
顾清玄淡淡地应了一声，抽回手，回过头专心地注意着前方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