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尽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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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对手是魔主，两个元婴跟过去根本没什么用。但魔主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身边不会带着其他魔修，探子传回的消息也是只发现了魔主的踪迹。一对一的情况下连阁中最强的任溪知都打不过魔主的话，那百兵阁派出更多人也只是去充当炮灰罢了。
任溪知的本意也是自己一个人去，但他看到新来的小徒弟一副想要跟着出去见识见识强者的眼神，便带他一起去了。对任溪知而言，多带一个小徒弟也没什么。
至于温简，任溪知暗嗤一声，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在想什么。要他跟着自己去帮忙识阵是一方面，更多是想让自己带他的小徒弟出去见见世面吧。
温简天赋之高众人有目共睹，像他这种天才不该被困在一宗之中苦修，多往外跑跑，见识别人的战斗，然后从中得到明悟，这才更有利他的成长。
萧昭允身为阁主不好离阁到处跑，就让他这个师弟代行师父的责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任溪知不介意就是了，反正对他来说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温简这边还在担心自己在法阵一途的道行太浅，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被任溪知一言打断：“行了，万事有我，你和临道乖乖待在我身后不要给我添乱就行。”
他这点小心思自然没想过能成功瞒住任溪知，看向自己的师弟，萧昭允朝他感激一笑，最后叮嘱道：“那我这位徒弟就劳烦师弟好好照顾了。”
“知道了、知道了，”任溪知挥了挥手，随后打了个哈欠，留下一句“三天后巳时，剑碑峰下集合”便消失在了原地。被留下的天临道扫一眼温简后平淡收回目光，然后朝萧昭允行礼，转身御剑离开了宗主峰。
剑瀑崖下只余温简师徒还有小柒。
萧昭允转眼看向温简，面上笑意盈盈，目光中是不加掩饰地赞赏与自豪：“在外万事小心，遇事不可逞强。”
“是，师尊。”
“溪知可以说是当今剑道第一人，我自愧不如。此番一行你跟在他身边，相信会有所收获。不过对手是魔主，此去凶险难料，你拿着、这条剑穗跟我多年，其中蕴有我的灵力，关键时刻可护你一命。”
这句话一出，温简便明白了萧昭允的苦心，把小柒放在肩上，他上前双手接过剑穗：“多谢师尊。”
对温简这个徒弟，萧昭允是越看越满意：“我们师徒不需讲这些虚礼，一路奔波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你五师兄念叨你很久了，待会他来了我会告诉他你回来了。”
温简回百兵阁的消息很快就由黑戎传出、被阁内的温姜两家人知晓，他们毫不犹豫地翘了课，自备酒菜直奔温简的小楼，一连三天小楼里热闹不断。二十多年不见，可不得好好聚一把。
这一闹直接把狐狸逼上楼顶，过了二十年狐狸讨厌人类的性子还是没有大变化。小楼楼顶就是小柒的地盘，谁靠近就抽谁，就连温简靠近都毫不犹豫被狐狸抽了下去。跟那群人待久了，温简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酒气和其他人的气息，很是让小柒嫌弃。
疯闹了三天，温简艰难从中抽身，带着小柒准时出现在了剑碑峰。多年不见，就连温华霖一个姑娘都跟着喝了几杯，想到楼里那群不省人事的醉鬼，温简有些头疼。
小柒乖乖站在温简的肩上，即使温简出来前已经洗过澡，甚至都用上了清洁术，小柒还是很嫌弃他、不肯让他抱着。
没等多久，任溪知带着天临道出现在一人一狐眼前。
看到人齐了，任溪知没多说什么，直接召出自己的佩剑，让温简和天临道站上去。
第一次认真看任溪知的剑，温简有些吃惊，这剑的剑身居然通红一片，剑身中央更是红中透黑，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长剑上似乎隐隐冒着黑气。
“温简，小心些。我感觉这剑是活的，应该就是你说的剑灵，但这剑灵和剑给我的感觉都很不好。”
小柒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温简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仅是看着他都能感受到这剑的不详，能轻松驯服这把剑的任溪知又有多强。
天临道已经站上了长剑，温简神情淡然，也跟着踏上了长剑。
只见任溪知双指并拢，抬手在身前随意划过，一道银光出现在他们眼前。慢慢地，银光在他们面前裂开，露出其紫红交替的“内在”，银蓝色的光点在其中微闪，任溪知朝后招了招，载着两人一狐的长剑自己飞进其中。
任溪知跟着踏了进去，在人完全进入的瞬间，银光重新聚拢，这奇怪的“洞口”刹那消失在原地，不留下一丝痕迹。
进入“洞中”的三人一狐不过眨个眼的功夫，面前白光重现，再一睁眼，他们周围的景色大变。
修为达到大乘就能短暂调用法则之力，撕裂空间进行转移。温简和天临道都已怔住，这是两人第一次体会到空间瞬移的玄妙。
温简肩上的小柒看上去很是淡定。看到空间裂洞时，她眨了眨眼，幽蓝色的狐狸瞳中似乎毫无波澜，但细看才能看出她眼底的涌动的情绪。那是埋藏在她灵魂深处，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极深的厌恶和极深的眷恋。
小柒的心绪波动掩藏太深，强如任溪知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唯有与狐狸有着契约的温简心底划过一丝异样，那抹异样走得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体悟。他偏头看向狐狸，却发现狐狸看他的眼神更加疑惑。
呆得好好的，突然被人盯着看的狐狸一脸奇怪：“你看我做什么？”
想起经历了空间转移后温简堪称兴奋的心情，小柒恍然：“我现在还不会这一招，等我长出了第八条尾巴再带你玩。”原来是幼崽发现了“新玩具”，可惜她现在修为还不够，等她长出新尾巴了就能陪他玩了。
被误认为是想让狐狸带他玩的温简默然转回头，目视前方、他心底无奈叹息，每次被小狐狸当做幼崽，他的心情都很复杂。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大地，时常有风吹过，掀起一阵阵“金气”。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石质的高城，城门的石牌上刻着“尽沙城”三字。
尽沙城是凡界最为特殊的城镇，它位于凡界的最西方，受无边的沙尘阻隔，它远离了凡界两大国。因此它既不属于不周国，也不归逐鹿王朝管辖，它是独立于两国之外的另类存在。
小柒环视四周，狐狸眼中带着好奇。她自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在无边森林里，无边森林虽叫“森林”，实际其中不止林木。群山密林、雪峰低谷，种种景观无边森林中都能见到。可即使如此，其中也没有眼前的大漠黄沙。第一次看见这种景象，小柒也难免想多看两眼。
鼻尖耸动，她下意识想嗅嗅周围气味，结果被呛了一鼻子沙尘。
“咳、咳咳咳……”
温简见状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掏出湿帕给她擦鼻子。
好不容易让她止住咳嗽，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这附近沙尘多，待会我去城里给你买张面纱挡挡。”
一旁的任溪知撇了狐狸一眼，开口嘲讽：“蠢玩意儿。”
这小柒可忍不了，一尾巴直接抽过去，毫不意外地被任溪知抓住了。他挑眉，表情依旧懒散，语气很是不屑：“怎么、不服？不服就滚回去，我可没答应让你跟过来。区区七尾，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第二条尾巴抽向他的手腕，成功让他放开自己。小柒盯着他，声音中满是怒意：“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厌恶，浓若实质的杀意朝他袭去。
对于小柒的威胁，任溪知的态度很是敷衍：“哦，那我拭目以待。”
天临道还没看明白自己师父和温简的灵兽之间关系怎么突然恶化成这样，转头看向温简，却发现温简看着自己师父，眸中已是一片冷意。
一时间，三人一狐间的氛围变得十分僵硬。
小柒的爪子拍拍温简的手臂，他回头看她时，目光已经恢复如常。小柒指了指他的手，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把手摊开。
小柒的两条尾巴被她收回，乖乖躺在温简掌心，她的耳朵后贴成了飞机耳，用脑袋拱了拱温简。
下一秒，略带委屈的声音在温简的脑海中响起：“尾巴脏了。”
另一只手拂上她的长尾，他的语气中带着安抚的意味：“没关系，等到了住处我帮你洗，这里气温很高，尾巴很快就能干。”
“等尾巴干了，我们就去城里逛逛，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说到这个，小柒抬头看向他，正经道：“温简，这座城很奇怪，城里到处是魔气。”
“嗯？”
温简正打算细问，任溪知突然朝两人开口：“别发呆了，走了。”说完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城内。
城门处有两个守卫，也不知道任溪知给他们看了什么，两人问都没问直接放三人一狐进了城。
走入城内，温简明白了小柒那句“城里到处是魔气”的意思，修道者的五感强于凡人，放眼望去，温简能清楚看到城中街上来往的部分人瞳色是黑红。这部分人都是魔修。
可街上也有着普通凡人。他们和魔修共同生活，场面分外和谐。
一旁的天临道见此也愣住了。
他进入百兵阁已经二十余年。这二十年间，他见识过无数凡人因受魔修的迫害而彻夜难眠，也亲眼目睹过魔修的残忍强大。被魔修伤过，也伤了魔修，最终死在他剑下的魔修不知其数。
“魔修残忍无道，见其当杀”、“除魔是十宗弟子的责任”，这种观念已经逐渐印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看到这种人魔和谐共处的场面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温简比他好一些，但曾经见识过魔修吃人的难忘场景，明白人类于他们而言与家畜无异。如今看到这种宛若同族共处的热闹场景也是微感惊讶。
“怎么？被惊到了？”只要不是对着狐狸说话，任溪知的语气便正常许多，“第一次见到人魔共存的场面？”
天临道点头承认，温简沉默半晌，也点头回应。
“这便是你们的误区了，不、应该说是大部分修道人的误区。”
虽说任溪知平时看上去懒懒散散，凡事都不着调的模样，但他也为人师上千年了，在教导徒弟这方面自然不会差。
“你们跟着我，我自然要让你们学点东西。你们看，”抬手指向街道，他的语气难得正经起来，“这便是我今天教给你们的第一件事，对待万事不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应该学会用自己的双眼和双耳去辨、去明。”
“我问你们，魔修就一定是坏的吗？”两人都沉默下来，任溪知显然没有真要两人回答的意思，他很快就继续说下去，“没错，血液确实能加快魔修的成长速度，但这是他们修炼的功法所致，并不是他们生来嗜血。”
“而且需要血液不代表所有魔修都喜欢用人类的鲜血修炼。就像这城中的魔修，他们也会用血液修炼，但他们会选择用家畜野兽的血液。”
“尽沙城可以说是目前势力中最奇特的存在。在这里没有魔修、凡人和修道者的区别，他们都是尽沙城的子民，而且这里甚至有人魔混血的存在。可以说这里的魔修没有一个手上沾过人血。”
“所以一位魔修、一个修道人，甚至是一个凡人该不该杀，不应该听其他人的决定，应该由你自己去判断。”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凡人、修道者、魔，这三者本是同种生灵，而一切不平等的起因是力量的强弱。”
“魔远强于凡人，所以在他们需要鲜血时，凡人和实力较弱的修道者就成为他们的移动血库。修道者略强于魔，所以在他们选择偏向凡人一方时，便会认定魔是邪恶的，然后肆意杀魔。强者决定规则，弱者遵守规则，这就是现状。”
“而我今天教给你们的第二件事就是选择，坏人或好人、邪恶或善良、杀或不杀，一切不过在一念之间，这便是选择。”
“我不会教你们如何选择，这需要你们自己摸索。但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记住，一旦作出选择，便不要回头，更不要后悔。无论结果如何，这便是你为自己挑选的路。”
活动活动颈脖，任溪知伸了个懒腰：“还有第三件事，很简单，成为制定规则的强者。”
“好了，上课时间结束，该办正事了。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去和发现魔主踪迹的探子汇合。”
说到正事，任溪知难得看上去精神了些，他率先向前走去。
除了周围环境比较特殊和城内魔修格外多两点，尽沙城与外界的城镇无异，沿街是各式的店铺与摊位，来往的车兽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散修和魔修。
二人跟在任溪知身后，沿路与众多的魔修擦肩而过，看到是陌生的修道人，他们并没有对其出手的打算。
期间天临道不小心与一魔撞上，他的手下意识搭上了腰间的剑柄、警惕着那魔的出手，谁知那魔却只是朝他歉意笑笑，而后侧身离开。手慢慢离开剑柄，他此时才确信这里的魔的确和外界不同。
任溪知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家看上去不错的客栈，他带着另外两人在其中开了三间房。随意交代两人“快死了可以找他，其他事不准烦他，明天午时客栈门口集合”之后，任溪知回房睡觉。
剩下两人一狐站在回廊上面面相觑，天临道和温简两人从没像这般独处过，一时间不知道跟对方说些什么。
静了半天，最后还是小柒拍了拍温简：“温简，我闻到有东西好香。”
温简闻言对着天临道浅浅一笑：“天师兄，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下去吃点东西？”
已经辟谷了百来年的天临道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跟着温简坐到了大堂。两人都是辟谷的人，本来就不重口腹之欲，于是上菜后只有小柒一只狐在吃。
天临道坐在温简对面，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恭喜元婴。”
温简脸上笑意不变：“多谢。”
然后天临道沉默，显然是找不到话题了。
饭桌上一时只有小柒的咀嚼声，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温简再次开口：“天师兄这些年过得如何？”
“还不错。”
“不知剑碑峰上的另外两位师兄人如何？”
“还行。”
“我不在这几年阁里可有什么趣事？”
“没关注。”
“天师妹来阁里可适应？”
“适应。”
很好，这话温简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于是两人沉默相对，一人面无表情看着饭桌，一人温柔浅笑看着狐狸。
小柒吃饭的动静有点大，天临道的目光不自觉被她的动静吸引过去。
被莫名盯着吃饭的狐狸停下了动作，咽下嘴里的东西，狠狠瞪了一眼天临道。温简看她就算了，你算怎么回事。
回过神的天临道收到小柒的视线连忙移开了目光，小柒满意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最后点的十几盘肉菜全都进了小柒的肚子，刚开始还觉得点的有点多的天临道看着面前的空盘，表情欲言又止。再看一眼吃饱了瘫在温简腿上的狐狸，他的眼中莫名多了点敬意。
揉揉狐狸肚子，确认她吃饱了，温简抱着她起身：“天师兄，既然小柒吃饱了，我们就先回房了。”
告别天临道回到房中，温简和小柒几乎是同时发出短叹，被对方的动静逗乐，一人一狐相视而笑。
“我来帮你洗尾巴吧？”
小柒闻言耳朵一竖，垂在身下的尾巴不自觉摇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