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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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等候已久的黄芪终于看见温简出来，他疾步迎上前，脸色颇有些难看：“少主，你这糊涂啊。”
黄芪修为在元婴后期，只要他有意去看，这方圆百里的动静很难能躲过他的识查，更别提这需要天道认可的共生契动静有多大。
别说他了，估计温家元婴以上的人都知道温简刚刚干了什么。
温简面色如常，眼底盛着温和的笑意：“黄叔，我有分寸。今夜麻烦您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灵兽有智，在温简看来天级灵兽不过是外形不同的修道者。既同为修道者，他又怎么能强求人家损耗自身寿元和修为去救与其毫无关系的自己。因此他一开始过来确实是想放那只倒霉灵兽离开。
可没想到那只灵兽受了重伤，看上去命不久矣。
温简也有求生欲，能活着当然不想认命夭折，于是他当即有了另一个打算：与它结契。
他取灵兽的心头血救命，灵兽魂体暂居他的灵府，事后他会不遗余力帮它重塑一具天赋更好的肉体、助其重生。在温简看来，这是一场最终互不相欠的双赢交易。
不出所料，询问过后狐狸本兽也“同意”了。
温简的出发点是好的，如果忽略小柒自身的特殊性，温简的想法对双方而言无疑都是最好的安排。只能说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小柒本身就具备重生天赋。
至于小柒本狐怎么想？要是小柒知道温简的想法，她肯定会嘲讽：人类还是见识太少了，他们根本不了解狐狸的厉害。不过她倒是认同这是一场交易的说法。
小柒需要“死亡”，温简需要灵兽的心头血，双方也算各取所需。
翌日，关着小柒的院子内一阵嘈杂。被扰了清梦的小柒很是烦躁，呲牙站起身，鼓足气对着门外凶道：“呜——嗷——”
世界重归安静，很好，小柒满意了。
爪子踩了踩地板，绕着原地走了几圈，躺下把自己埋成个圈，小柒准备再睡一会。也不知道昨晚那个人类的血里有什么，喝完虽说伤还没好，但好歹身上不痛了。
小柒是只心态很好的狐狸，既然不痛就没打算再管，反正这伤好不了，舒服点等死也不错。至于识海里那个东西还有“小柒”这个没文化的名字，就当是付给那个病秧子的饭钱，让他开心开心，反正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分道扬镳。
静了一会，门外又窸窸窣窣传来声响，门外的守卫自认说话声音小，但也架不住小柒听力好。
“今早的守卫怎么少了这么多？”
“你不知道吗？听说昨晚他们擅离职守，都去执法堂受罚了。”
“怎么回事？”
“是少主，昨晚少主把他们调走了。不过少主给他们求了情，原本一百大鞭改成了三十鞭，然后罚了半年的俸禄。”
“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少主昨晚没经过同意私自跟里面那只灵兽结了同生契。”
“嚯——可是里面那只不是快死了吗。”
“就是啊，少主天赋高，要契也应该契一只更强的灵兽，可里面那只仅是七尾不说，还快死了，就算没死被取了心头血修为也会倒退。所以长老们老生气了，天还没亮就把少主抓去跪祠堂了。”
“一大早就跪祠堂？少主的身子受得了吗？”
“家主和族医们都在呢，出不了事。”
“你说少主这是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天才的怪癖？”
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小柒烦躁地用爪子狠狠压住耳朵：“嗷——嗷——”
许是知道被困在笼子里，守卫们也不怕小柒。
“这祖宗脾气真差啊。”
“你还别说，跟少主结了契，以后它也算咱们的半个主子了。”
锋利的指甲从肉垫里探出，没睡够的小柒只能生气地挠地板。房间是为了灵兽特制的，笼子是法器不说，地板也是由上好的黑玄石所制，坚固异常，一爪下去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小柒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在温如云带人过来找狐狸时，笼子里已经不存在完好的地板了，有的地方黑玄石甚至翘了边。而肇事者团成一团缩在了笼子一角，背上的伤口依旧狰狞，可团成球的狐狸看上去异常乖巧。
以为小柒要发狂的温如云全身紧绷戒备，要是双方出手，本是元婴期的她就占下风，更何况她的任务是生擒，不是杀它。
好在狐狸似乎没有反抗的意向，打开笼子后没有做出攻击动作。只是在温如云想要抱她时敏捷地往旁边一跃，四肢着地，七尾高高竖起轻摇。
与温简结了契的小柒在温家身份今非昔比，温如云不敢强迫她，双方僵持了片刻，她开口解释：“属下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想带您去给少主治病。”
小柒没有理会她，径直向笼子外走去，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一眼温如云。
温如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属下给您带路。”
时值正午，日头正好。刺眼的日光带着热意扑在狐狸毛上，没走几步小柒就不想走了。温如云见状立刻撑开身边人递来的伞，快步走上前：“大人，可需要乘轿。”
温如云身后就是温家给小柒准备的小轿子，只是小柒刚刚执意自己走，温如云就没有提。
小柒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扭头继续往前走。她愿意救那个病秧子，但不代表她会因此接受人类的恩惠。此番一过，她和那个病秧子两清。
至于温如云，小柒认出来，昨天就是这个女人掐狐狸脖子、给狐狸灌药。对她，小柒可不会给什么好态度。
扫了一眼头顶的伞，小柒继续向前迈步。
明白小柒的意思，温如云没有多言，亦步亦趋跟在小柒身后为她撑伞。
不得不说温家真的很大，经过各式蜿蜒的连廊、院落和花园，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没到地方，饶是狐狸脾气再好也有点不耐烦。
时刻关注着小柒的温如云适时开口：“前面就是少主的院落，大人请再坚持一下。”
话音刚落，小柒就看到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影。狐狸难得发愣，好家伙，人真多。
除了刚被抓关在笼子里运输路过集市偷偷撩开盖笼子的黑布的那次，这是小柒第二次看见这么多人。
几道人影朝她们跑来，边跑还边喊：“等你们很久了，快来。”
人影到她们跟前停住，为首那人向着小柒行礼：“这便是柒大人吧，家主和各位族医等您很久了，请跟属下来。”
说话的男人六尺左右，看上去跟温如云差不多高，十八九岁的模样，肤色偏黑、方脸圆眼、鼻梁略宽，长的是憨厚老实。
男人带着小柒一等踏入院子的那刻，院内就像突然被人贴上静音符，明明周围四处是人，却安静异常。
直至黄芪领着一众族医来到小柒面前，半蹲下与小柒齐高：“柒大人，接下来我们会取您的心头血，不过您放心，因为您和少主结了共生契，一旦您的躯体死去，共生契会自动触发，您的魂体会暂存少主的灵府。待少主为您重塑躯体后，您便可重生。”
“心头血是灵兽毕生修为精华所在，生取的感觉不亚于拆骨抽筋，为了您着想，还请您服下这碗五散汤，它会暂时封闭包括痛感在内的所有感官。”
接着，一碗黑不见底、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就被递到了小柒面前。看着这玩意儿，小柒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黄芪连忙补充道：“您放心，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它的味道还是可以的。”
小柒盯着这碗五散汤，将信将疑地伸舌头舔了一下。唔，味道狐狸还可以接受。
知道味道尚可，小柒很干脆地把汤舔完。
喝完抬头，一众人都盯着她，等着药效发挥。没有让他们等很久，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小柒开始发晕、倒地，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快、工具，”小柒体长不过两尺多，黄芪轻松捧着她起身，带着一众族医转身疾步朝房里走。
小柒一离开，周围人立马聚在一起。
“这就是少主契的灵兽？看上去不怎么样嘛。”
“可不是嘛、七尾狐型灵兽，也就区区合体初期，听说天家的二儿子契约的共生灵兽一出生就是合体巅峰呢。”
“也不知道少主怎么想的，虽说天级灵兽生性高傲，但按照少主的天赋，要是他想，肯定会有更好的。”
“而且这狐狸长得那么难看，还灰扑扑的、看上去脏死了。”
“背上那爪痕那么大，看上去就短命。就算真的因为共生契活过来了，这因为心头血损失的精元也弥补不回来。”
“听说名字叫什么‘小柒’？难听死了，谁起的、一点文化都没有。”
“就是，因为这狐狸、大长老发了好大一通火呢，要不是三长老拦着，那鞭子就真要抽下去了。”
“现在的少主身体本来就不好，因为这狐狸在祠堂足足跪了三时辰，听说等他痊愈了还要回去跪。”
房间内，温简平躺在床上，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十分平静地看着天花板。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形体消瘦，时不时咳两声见到点血沫子，整个人看上去比昨晚的状态还差。
事实上温简的时间确实不多了，那时黄芪说他活不过一个月，如今离一个月也不过剩下两三天。再加上今早天还没亮就被叫去跪祠堂，这一跪直接去了大半条命。如今没有小柒，温简没两天活了。
门外脚步匆匆，温简转头看去，是黄芪抱着小柒进来了。狐狸依旧是脏兮兮的、背上的伤袒露在外，许是早上挠地板的动作太大，背部的伤又被扯开，殷红的狐狸血从伤口涌出淹盖了之前已经板结的毛发，细看依稀可见伤口中筋肉翻动。
服下五散汤的小柒失了昨晚见的那股灵动劲，整条狐狸一动不动，若不是腹部还在一鼓一缩，温简都以为他比自己先没挺住。如今的小柒看上去不像是外界说的强大凶猛的天级灵兽，反而像个小可怜。
在黄芪面前，温简强撑着一口气终于松下。望着状态明显差到极点的温简，黄芪的目光满是心疼：“少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当时您要是向长老们服个软、示个弱，就不会被罚跪那几个时辰。”
“别以为老头子我看不出来，您就是偷偷服了丹药强打精神、让自己看着一副没事的模样。”
温简微微扬起嘴角，眸光平静温和：“还是没瞒过黄叔您啊。”
“少主您糊涂啊，那些丹药药性极猛，以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况且这样对您有什么好处？长老们以为您没事，这才敢下手罚您，要是让他们看到您现在这副模样，别说跪祠堂了，床都不会让您下，您又何至于遭那么多罪。”
“先斩后奏本就是我不好，长老们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做错了事就得受罚，我是温家少主、本该是同辈表率，又怎么能因我坏了规矩。”
“不过是跪祠堂，长老们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您真是！让我说什么才好！”
“没事的、黄叔，”温简忍不住咳嗽两声，“我还没这么脆弱。况且您不是也在现场么，有您在，我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黄芪见温简还在盯着小柒看，桌子上的药动都没动，他心里又气又无奈：“行了，您就别给老头子我戴高帽了，快把桌子上的五散汤喝了吧。”
“黄叔，待会小柒要是死了，麻烦让父亲他们不要着急给它下葬，好歹让它见自己最后一面。”
快步走到床边，他没好气地把床头的药递给温简：“知道了，我会把你的小柒放在你床边，让你一醒来就看到它，这样总可以了吧。我的少主哎，您让我省点心吧。这灵兽哪里好了，让您这么上心，今早的罪还没受够吗。”
温简端碗浅笑：“够了、够了。”
药效发挥后，温简的脑袋渐渐变得昏沉，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偏头看了一眼枕在身旁的小柒。
小柒，真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