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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庄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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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秀林这几日难得清闲,晚上都回桃园吃饭。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漪尘也没有当初那般拘谨。忘却之前的不愉快,四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桃秀林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对了,今天收到消息,过两日梦生就要回庄了。蓉娘,你吩咐下人把杏苑清扫出来。”

蓉娘点头说是。

桃凝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啊,先生要回来了啊?”

“对。”桃秀林笑着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桃凝所怕的人,那就是庄阑。他在桃花山庄是个奇怪的存在。

庄阑,字梦生,号无常先生。单看这些称呼都知道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相传他原本是士族子弟,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清闲散漫,痴于棋,钟于琴,擅长诗词书画,对仕途功名厌恶至极。后因家族变故流落江湖,以卖字画为生。自恃清高目中无人,洒脱无束。后来招惹到地痞流氓被人打成重伤,在寒冬街头差点冻死。刚好桃秀林路过,出手相救,见他有几分才气便收留。

庄阑本不愿意受这嗟来之食,桃秀林说有一女,甚是聪慧,希望先生能教导一二。庄阑觉得若是男孩子,免不了有些功名利禄在里面。女子就不一样,不过是培养一些技艺将来可在选婿之时增加筹码。

受了桃秀林恩惠,庄阑便答应下来。

庄阑身性自由散漫,如若女子不够聪慧,点而不通,桃秀林也不能责怪他不尽师责,赶他出去也是理所当然。他不爱与人打交道,须独处一居。桃秀林便在桃园后面杏林里修了仿古杏苑,且不限他出入自由。

他,便是桃凝的教书先生。

而桃凝,庄阑从初见到这个女孩子开始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并不算是错误的决定。

那年桃凝十岁,容貌清丽,眼神灼灼,已经出落得有八九分模样。

桃凝入学堂三年,已识得大部分字,聪慧可人。虽没有传说中那些才子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心性极佳,一点就透。庄阑很喜欢这个女学生,喜欢就不能放任,管起来就有些严苛。桃凝可以不怕他爹,但是见到庄阑就得毕恭毕敬。因为庄先生打手心时爹爹都不能说什么,一说就要走人。

有时庄阑也会叹气,若桃凝是个男子,这天下便又会多一个风流才子。但若她真是男子,也免不了继承桃秀林,成为世俗商人,又有何用?

庄阑眉目浅笑,碧池清波,觉得这样就很好。

桃凝身上清雅气质就是学的庄阑。

杏苑是杏林深处,一处简单的院落,泥墙茅屋。世人皆以松竹梅兰为清高,庄阑却喜欢杏花。

那种轰轰烈烈的绽放又消落,何不像他的人生追求?只闻朝生,不思暮死。

想想日子,先生这几日也应该回庄了。要不是先生不在,她哪能说动爹爹去跟商队?虽说先生管得散漫,但越是漫不经心越是让人有所畏惧。

可以没大没小,但不能没了规矩。桃凝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庄阑回庄那天,好多人都守在街边等着。漪尘很是奇怪,桃凝回来都没这大阵仗。

桃凝说这个先生是个高人,为什么是高人呢,还不是派头足名头响。

这桃花山庄多的是商人,像他这种本是世外之人就很稀少,物以稀为贵嘛。为此桃凝打扮还稍微素雅了一些,高髻玉簪,显得郑重。

只见从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上缓缓下来一名淡蓝色广袖长袍的男子,也不过三十岁模样,眉目纤细,神情淡雅,身长玉立。细看玉冠束发,蓝袍暗纹是梅竹,身形消瘦,肤白如玉,抬手间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好似玉雕琢而成。

这样卓绝的风姿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闲散神仙,不沾一点世俗气息。

外人都道庄阑是桃秀林豢养的面首,因他在才多年不娶妻。可是真看到这如同神明一般的人儿,都觉得自己心底那些龌龊的想法玷污眼前人。

虽然四周嘈杂,可是对他来说并不存在,目不斜视。后面中两个端着手的书童,低头垂目,神情恭敬。

旁边的人纷纷让道,有识得的人恭敬作揖道:无常先生。

庄阑只是微微点下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梦生,此行可还遂意?”桃秀林也作揖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尚可。”庄阑淡淡地说。

“先生好。”桃凝今天穿的女装,只能屈膝行女礼。漪尘见此,跟在旁边也同样行礼。

庄阑站到桃凝跟前,温言:“凝儿,听闻前一阵子为师不在,你跑出去惹事?”

桃凝淡淡一笑:“先生经常给学生讲,山外山,人外人。若只局限说一处,莫不是瞎子摸象只知一处风月便说他处无好风景。所以学生走了千岭一次,便觉得先生的话在理。”

“哈哈……”庄阑放声笑道。“如此关乎生死之事你却如此轻描淡写,确有为师心胸豁达之风。”

漪尘很是奇怪,桃秀林行礼的时候他不多言,而对桃凝一声问候却放声大笑。可真是奇怪,可能是读书人都有这种怪癖吧。

“梦生辛苦了,先回杏苑休息。改日再来请教先生。凝儿,送你师父回去。”

“失陪。”庄阑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便朝后山走去。桃凝跟上去,又回手拉上漪尘。漪尘有些拘谨,桃凝低声说他不吃人的。

曲折的石径延伸到杏林深处。那杏林在半山腰上,约有十来亩。若是春天,便是洋洋洒洒的一片粉白。可这已入秋,叶子已开始凋落,却也一眼望不到头。这林子少有人来,立耳只听见有鸟鸣风声,很是清净。石径尽头是规整的一座小院,早有人打扫干净。

庄阑进门便整衣坐在首位,两位书童走上去一个拿着外袍子走开,另外一个熟练地沏茶。

见收拾得差不多,庄阑才对外面的两人道:“进来吧。”

桃凝进了屋,庄阑一边悠闲喝茶一边示意她们坐下。

桃凝拉着漪尘在左首坐下。

漪尘才发觉这屋的摆设简直能用精简来形容。入门便是需要脱鞋的木板地,不如桃园清一色的光滑的青石地板铺上厚厚的地毯。两旁是长几坐垫,而不若桌椅。庄阑也随意坐在垫子上,姿势惬意。

这是间很大屋子,可是除了柱头上绑着帷幔,转角处的灯座外几乎没有别的装饰。东窗下是放着一把琴,北窗下放着棋盘。既没有成堆的书架,也没有风雅的书画,风从窗户中穿过来,空荡荡地又溜了出去。

而桃凝却正襟危坐,神情凝重,似乎很怕他。漪尘除了用余光扫了一圈也不敢说话,陪着桃凝跪坐,大气不敢出一口。

“凝儿,功课怎么样了?”庄阑若无其事地问。

“什么功课呀?”桃凝想想他走的时候还是仲春呢,好像没布置什么功课呀。

“忘记了?”

“还请先生提点一二。”桃凝有些不好意思。

“为师让你给我留些杏子。”庄阑觉得捉弄女学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桃凝立马反应过一先生是在捉弄她,这都已九月了,哪来的鲜杏?蜜饯倒有。而甜食,庄阑最不喜欢的。

“原来是这个呀,先生的话我记着呢。只是那鲜杏现在已变成杏干肉,不知师父可要?”

漪尘暗笑,这对师生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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