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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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大叔，不知彩翼去往何处？”雨蝶接着问道。
“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说是镇子北边还有一朵花，定要好好守护，不能再被毁去。”
“原来如此，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还不太熟悉，我想知道您这里是哪条街巷。”
“丫头，你问这做何？”
“出门许久，打算给父亲写封家信，而他在西域有位朋友，生意上常有往来。收了您的这些物件，我想请家父托人带些天宝花的种子，送给彩翼作为回礼。”
“天宝花？”
“就是昨日被毁去的那种，火红的。”
“可又将花种在何处？”
“你这屋子外不是挺宽敞的？”云遥道。
“还是算了。”
“为何？”雨蝶疑惑着。
吕长歌淡然一笑：“彩翼自己都不会明白，她喜欢的不是花，是对生命的追寻，越长在苦寒之处的花朵，她越要陪伴。可若真是种在此地，怕是过不了几天就兴致全无，到最后，不还得由我替她收拾？”
“这……”
“所以，让她自己慢慢找去，你们也别花这钱，还不如给洒家买两坛酒喝。”
“虽然我觉得您用心缝的物件，不能以钱来衡量，两坛酒也表不了心意，”雨蝶笑道，“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这就叫镇上的老板亲自送来。”
“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姑娘，不过，还是不麻烦了，你们真有事就说出来，别拐弯抹角。”
“只是想请教一番，您在镇上住了那么久，对昆仑山上的仙家，一定也有所耳闻。比如，他们招弟子，要试炼些什么。”雨蝶道。
“这我可真不清楚，住在镇上的这些人，都是等时辰到了亲自去别人山门前。铩羽而归之后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他们已败了一次，不太情愿告诉新来镇上的人。”
“这里的人，都不肯透露一句？”
“没被挑中的人，回来之后几乎都是如此，或许，这也是他们未被挑中缘由之一。”
“那他们真是活该！”洛轻雪道。
“呦，这不是昨日拿锤子的姑娘？为何今天是这副打扮？一天一个模样，百变千面呀！”
“你闭嘴！”
吕长歌大笑道：“三位少侠、侠女，寻仙问道，可不像赶考一样，临近之时还能有所准备，寻出点门路来。在这里，一切都讲一个‘缘’字，缘分未到，不可强求。这里有的是等了二三十年的人，到最后，几千里长的昆仑山，也没个好心的门派收留他们。”
“多谢提点，”雨蝶微微皱着眉头，“那我们先告辞了，不打扰您。”
“还剩两天，别错过了，希望你们能有好运。”吕长歌抬起酒葫芦饮一口，似乎这举动已成习惯，却想起葫芦里进了沙子，赶紧吐出一地。
镇上的人与昨日一样忙碌，来来往往，大约都为两天后之事乱了阵脚。
“不知道就不知道，非要扯出一大堆，弄得我毫无信心。”云遥走在街上埋怨。
“祝姐姐，你怎么会想到去找他？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洛轻雪道。
“这很难说清楚，我也略懂一些仙术，昨日他为我诊脉时，我总觉得他在刻意收敛，但即使如此，依然能察觉到他的气息远高于常人。再说这镇上除了做买卖的西域人，都是和我们一般年纪，一样的目的。除了他，我也想不出能找谁打听些门路。”
“你若坚信这直觉，我倒是知道可以去找谁。”洛轻雪道。
“谁？”
“问他问不出，可以去找他的女儿呀！彩翼不是去了镇子北边，我们这就追过去，看能不能骗出些话来。”
出了寻仙镇，北面荒凉的沙海中，远远便望见沙丘上一个火红的身影，如同那朵凋零的天宝花一样绚烂。
“彩翼！”三人朝着那方走去，洛轻雪高喊一声，可呼啸的风中，彩翼并未听见，只是静坐着，望向身旁又一朵红花。
“你们看！”云遥突然慌张起来，前方沙丘下不远处，十几名身背弩箭、手持弯刀的黑衣人缓缓靠近。荒漠之中一览无遗，看样子是从很远便开始伏地而行，想要袭击的人也一目了然，方圆数里内只有那如火凤一样的少女。
到了沙丘下，其中首领大喝，十几名黑衣人扑向方才回神的彩翼。
“他们是什么人？”云遥问道。
“可能又遇见沙漠强盗了。”洛轻雪淡然说着，“不过，他们是否挑错对手，不出一阵，不得被彩翼烧熟？”
想起彩翼确会施展业火之术，三人便安心立在原地观望。
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些黑衣人的身手远不是之前劫匪可相提并论。彩翼与他们周旋一阵未得先机，而更重要的是她一面动手，还要护着脚下那一朵天宝花，处境艰险异常。
这些黑衣人，也因环绕在彩翼四周的团团烈火，不敢轻易靠近，境况暂且僵持。
“她快撑不住了，去帮忙！”洛轻雪大喊一声，才迈出一步，却一个跟头栽在沙堆里，“哎呦，裙子太长了！”
“洛爷，刀剑无眼，你还是在这里好好看着。”
云遥和雨蝶，一人拔出铜剑，一个手执青伞，果决出手扭转情势，黑衣人渐露疲态，转向溃败，已对他们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人群中猛地飞出一支暗箭射向彩翼。
身手敏捷的云遥拦在前方，铜剑一挥将其打落，黑衣人见已无任何可趁之机，一个个使出轻功，相继逃走。
“这些家伙，可比中原绿林草寇，还有我们之前碰到的，都要厉害得多，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洛轻雪拖着长裙，从远处吃力地走上沙丘来，方才这一番激斗她看得清清楚楚，“大家可都还好，彩翼，你有没有受伤？”
彩翼舒了一口气：“我没事，多谢你们，你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我们出来走走，没想到又遇见你了，真巧！”云遥撒着谎答道。
彩翼又蹲下身来，盯着那一朵红花，像是怕它被一场打斗给惊吓到，连自己的袖口被刀剑划破也全然不知。
三人则被她撂于一旁，想探听些眉目，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彩翼，你有没有听说过神火宫？”洛轻雪思前想后，还是上前搭起话来，否则如此下去，到天黑也打听不出什么。
“神火宫？”
“是呀，我们有位朋友就是神火宫弟子，他也和你一样，喜欢纵火，不对，是玩火，也不是，放火，总之你明白的。”
“我知道，昆仑最东面是有一座神火宫，镇上人说起过的，不过，我与他们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
“他们放火是为了烧东西，而我的火，是为了点亮寒夜，给人们带来温暖和光明。”彩翼一边轻抚着花瓣，一边说道，“沙漠里没有水，所以白天炙热无比，夜晚冷得出奇。尤其是在寒冬，这里很难找到柴禾，我能让大家不受到严寒霜冻，就觉得很开心！”
云遥笑道：“原来你也会为镇上的人做好事，可你的火却是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那是误会，人家已经道歉了！”彩翼撅起小嘴，一脸委屈。
虽然又提起此事，三人却再无怒火，前嫌尽释，无不为眼前这天真少女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开怀。
彩翼突然面露忧郁：“可即使这样，百姓们也活得很艰难，住在大漠里的人向来很少说话，因为这样，就不用喝太多水。其实在我小的时候，这山下一带似乎还不是这样，不知为何，近几年越发干旱。”
说着，望向面前那朵红花：“反倒是它们，在气候如此恶劣的地方，依然这么顽强，永远也不肯弯腰低头。”
“所以你很喜欢沙漠里的花草树木。”雨蝶也走过来，俯下坐在彩翼身边。
“是呀，在沙漠里它们可珍贵，姐姐你看，这朵花红得就像一只凤凰，在这里浴火，等着涅盘的时候。”
“其实和它比起来，我觉得你才更像一只美丽的火凤凰。”雨蝶笑道。
“姐姐你真会说话。”
“现在红着脸，就更像了。”
“好了，别说了！”
彩翼害羞地捂着脸，许久一阵才撒开手来：“小时候，我也和这里一起长大的孩子一样，觉得世间就是如此样貌，狂风、沙漠、荒岩，还有了无生机的苦民们。直到我十岁那年，阿爹去南海见一位故人，我也跟着他一同前往。在那里，我看到无边无际的大海，看到城镇里居然都能流进小河，看到城外漫山都是翠绿一片。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把这里也变成那样，该有多好！”
“这恐怕很难，自然之力，往往是无法逆转的，即使大罗金仙也未必能做到。其实，你们想过那样的日子，只要搬离大漠就行了，而这里的百姓们也是一样。”
“那些寻仙之人就不提了，这里的百姓们，也没有谁愿意离开，他们觉得背井离乡，抛弃祖宗生活的地方，是不孝之举。恐怕只有等到一口水都没得喝，生死未卜，才会收拾行李。”
“你阿爹又是如何想的？”洛轻雪见时机已到，赶紧发问，“他缘何不肯离开？”
“他不仅不愿意离开大漠，还要一辈子住在昆仑山下，绝不搬走。”
“可他分明是汉人呀，彩翼，你是你阿爹收养的，你又对他了解多少？”
“其实不甚了解，他很少提自己的事，我只知他以前也是来这里寻仙，可昆仑山上没有哪一派看上他，他心中不服，所以就一直住下。”
“一住就住了几十年？”云遥道。
“他是这么说的。”
“那这位大叔，此番还真要去当瑶宫弟子不成，怪不得一点消息也不肯告诉，原来说的那种人就是他自己？”
“不许你说我阿爹的坏话！”彩翼冲云遥吼着，“从我记事起，他就再没有踏上过昆仑山一步。他说再也不会去那里了，他要陪着我。”
“失礼失礼，我错了，你们父女的感情真好。”
“那当然，你们别看他平日里不三不四，我若是真生起气来，打他骂他，从来不敢出声。”
“你们俩究竟谁是爹！”洛轻雪笑着说道。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家里的活全包了，还教我武功，教我识字念诗。”
“你这一身本领，难道不是自己悟出来的？”
“法术是我自己悟的，可武功是他教的。”
“他还真会武功，可念诗又是怎么回事？”洛轻雪诧异，回想起那家伙的口头禅，“每天念一遍‘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两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过他也常说，船旧了，帆也挂不起来，只能在海边静静做个渔夫，等着看勇往无前的后人起航。”
三人失落互望，似乎问了半天也没探听出什么。
突然间，一阵阴风呼啸，这一带天幕变得黯淡，风越刮越猛，伴着沙暴让众人难以立足，恍惚中，只见脚下盛开的天宝花竟被刮散，随着一阵阴霾飘向远方。
“别走！”彩翼追着花瓣继续向北而行，三人也紧随其后，怕她再逢意外。
荒漠中，绿洲缓缓浮现，当三人终于追上彩翼，那片繁盛的密林也赫然铺在眼前。
“这里是月光城一带？”雨蝶回想起来。
“不错，之前竟然忘了，寻仙镇北面就是月光城，”云遥劝道，“彩翼，我们快回去，擅闯别人的领地不太好。”
“不！”彩翼蹲下，眼角带着泪光，“为什么，短短两日，我最念的两朵花全都遭逢意外！”
“该不会是不祥之兆。”洛轻雪暗念。
“我要找到花瓣，把它好好安葬。”彩翼头也不回地闯入林中。
相顾一阵，雨蝶道：“再陪陪她好了，现在是白天，月光城的族民还在歇息，我们谨慎些，应不会叨扰。”
众人在这片林里，却渐渐迷路忘记了方向，甚至自始至终未能看见月光城何在，许久，连彩翼也有些懊悔。
黄昏已至，四人围聚在一起，雨蝶道：“怎会如此，我分明在之前的树下摆好印记，竟还是迷路了。”
彩翼埋首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这些往后再说，我们先想办法离开。”
又接着徘徊一阵，月已升起，不知为何，林中的薄雾漂浮着淡淡血色，透过迷雾望去，挂在天空的月也不再皎洁，而是一并泛起血光。
诡异的气息笼罩在四周，突然，前方一株古树上闪烁起一排血红之眼，飞出树荫下，朝众人扑来。
像是蜘蛛，可身型举止却似蝙蝠一样，而八爪生蹼，如挥舞着双翼腾飞于空，硕大浑圆的身躯中不仅有一双血眼，更张开尖牙巨口扑来。
众人高举武器抵挡，彩翼也催动业火之术，可这些怪物却比之前常人难缠数倍，转眼间，他们落入险境，危在旦夕。
就在此时，璀璨白光乍现，拨开迷离的血雾，斩落所有邪物尸首。
一位深蓝长袍的白发女子，手持一双圆环武器，双环一支鎏金，一支月白，锋刃似月牙。方才正是她扔出双环斩落魔物，此刻淡然收回。
“何人擅闯赤月森林？”女子率先发问。
“赤月森林？”众人一惊。
“这里本唤作‘月光森林’，乃是我月光城族地，从多年前起，却有莫名的血气弥漫，毒虫邪物侵扰，身在此地观望，月也呈赤红，因而族人们将这一带改称为‘赤月森林’。”
“多谢相救，”云遥问道，“你也是月光城的族民？”
“吾名朔月，月光城兵马统领，误入者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