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怨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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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惨叫，裴正曦转身挤出人群，几位方士看清之后，也前排变作后排，掉头往外跑，口中不停大喊。
周幽似乎也在这一阵接一阵叫喊声中清醒过来，随即站起身：“你们等等我！”
然而这有气无力的一句，却被发疯逃命的他们置若罔闻。
“那边在喊什么？”云遥起身问。
“一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喊几句有什么奇怪。”洛轻雪道。
“洛爷，你还说别人，我就奇怪了，行军打仗，死在你手上的也有不少人，怎么一座陵墓，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这不是一回事，战场上来多少我杀多少，眼都不眨一下，可是我就见不得这些。”
“死人了！死人了！”裴正曦第一个冲过来。
“死人怎么了，这里不全是死人？”云遥问道。
“不是，萧……萧……”
“萧野？萧野死了？”
裴正曦点点头，这时，众人身后，炎钧也从黑暗里走出来。
“发生什么了？”
“他说萧野死了。”洛轻雪一脸茫然道，此刻虽然震撼，对她而言却也有几分庆幸在其中。
不过炎钧倒面不改色：“死在哪里？”
“在我搜的那边，第一排最外一间屋。”几位方士之后，周幽也跛着脚赶过来。
“炎钧，你怎么一点惊吓也没有？”云遥道。
“那你觉得我该怎样？”
“也该面色凝重一些。”
“死人这种事，每天都有，见怪不怪，先去看看是否当真。”
众人举着火焰，缓缓向那方走去，走到第三排，周幽跛着脚突然绊住地上一块凸石，好在离大伙还有几步，仅他自己摔下，未扑到旁人身上。
“啊！”紧接着，他又一声大喝。
“你们是不是都疯了，除了瞎喊还会什么！”炎钧怒吼道。
“血，地上全是血！”
众人将火举来，照亮周幽手指之处，这第三排第二间石屋，借着火炬与长明灯的幽光可见，地上确有一滩未干血迹，延伸到这一间屋敞开的大门。
洛轻雪也随着尖叫，这嗓音比之前任何一人都大得多。
炎钧捂着双耳，待她安静下，才对众人说：“跟我去看看，作好防备，别再大喊了。”
来到这一间敞开的屋外，举着火光明晰可见，血迹一直延伸到棺木，棺木好端端摆放，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可是，棺木前却有一人盘坐在地，此人坐姿颇有仙风，若将鲜血淋漓的灰貂裘换作一件道袍，俨然一位修仙者。
但还有一处不同，他的双手并未结印，而是端着自己头颅，用一双大眼朝众人看过来。
此人，便是萧野。
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个女孩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云遥也只在外观望，其余之人更是不用多提，只有炎钧走了进去。
除棺木附近，整间屋子似乎再没有可疑之处，距离尸首不远，萧野的佩剑被扔在那里，不过一旁却有大块布料。
炎钧拾起布，走到尸身旁一面拨弄，一面察看。
“奇怪，后背衣裳为何会扯去一大块？”
“应是起了争执，甚至大打出手，被扯掉一块也不奇怪。”云遥道。
“他穿的是貂裘而非布衣，没那么容易扯下，我看更像是割下。再说，这块衣角离尸身尚有距离，但却也沾满了血，应是他死后之事。”
“这......”
“你们几个！”炎钧冲着最外几人大喊，“方才说尸体在角落里，现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一间？”
“这，我也不清楚！”裴正曦答道，“难道是他死后顿悟，抱着自己的头，挑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开始认真修道了？”
“再扰乱人心，我立刻送你去见他！”
“我......”
“前边带路，去你们说的那一间！”
众人又来到第一排最外一座，不过只有云遥和炎钧走进屋，其余人都颇为忌惮，可一推门却见，这里毫无异状。
炎钧满目疑惑，走出屋外对周幽说道：“你再把当时你们看到的，与我讲一遍。”
周幽道：“我是从大道右方，第一排开始从里往外搜，搜到最外那一间，推开门，便看见萧大人朝外躺着，身上铺着一口棺材盖，他的头就在一旁不远。我立刻退了出来，他们听到我的叫喊声也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之后都被吓得不轻，随后便一起跑过来了。”
“真是最外一间？”
“是。”
裴大人与各位方士也纷纷应和。
“这不可能，他已被杀，头和身子怎会突然移位，从第一排到第三排？”炎钧托腮自言自语。
突然，云遥神色紧绷，左顾右盼，不知受何刺激。
“你怎么了？”炎钧问道。
“那棺材似乎动了一下！”
“说什么胡话，你也被这些大呼小叫的疯子感染了？”
“是真的，炎钧，你快回头！”
炎钧半信半疑抬首，见众人神情都变得惊恐万分，适才转过身，只见一具幽魂飘荡在棺木上方，身着华贵锦衣，披散蓬发，长颦减翠，瘦绿消红。
可即使如此，她也足够美貌，想必生前乃是一位绝代佳人。
屋中的云遥和炎钧缓慢后退，可她却步步紧逼，云遥从门边退到石阶处，一时疏忽不看脚下，顿时踩空后仰倾倒，好在被洛轻雪接住。
“我，有那么可怕？”女子竟然开口。
“人都死了，你说我怕不怕？”云遥道。
“谁死了？你是说我？”
女子又前行两步，这下不只云遥和炎钧，屋外众人皆齐整整地退后，所有目光都盯向炎钧，祈盼他再做决断，化解此事。
可这家伙居然退了五步，退到所有人后方，似乎还埋怨着先前之事，脱口而出一句：“她似乎没有太多恶意，你们先聊，不行我再出手，免得又遭数落。”
雨蝶皱眉，露出无奈笑容，绮萝在一旁说道：“大男人小心眼，这个萧大人脑袋都掉了，还叫没有恶意？”
“未必是她干的，放心，刀架在你脖上，我不会不管，你若有什么闪失，我伺候你。”
“你滚开，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你们俩还在瞎聊什么，是不是把她给忘了？”云遥这一喊，两人才回过头。
“你们是何人？”女子又开口。
“这里像是有阴魂作祟，迫害了附近百姓，我们特意来看看。”雨蝶缓缓道，“请问姑娘又是何人？”
“我乃魏王正妃。”
“娘娘，百年了，你为何不肯离开？”
“百年......”微微抬头一望，却见她怅然，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我是东胡公主，被他强掳而来，否则他便要请求圣上发兵攻打我族。”
“又是和亲。”洛轻雪顿时哽咽。
“是呀，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把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可只有这样，我的至亲、挚爱还有族民们，才能平安活下来。我有许多兄弟姐妹，所以在父王母后眼中，我的一生和举国安危相比，不值一提。可他没过几天便已觉腻味，沉迷修仙，不久病逝，我没有子嗣，只能陪葬在此。”
“你为何不肯转世？”雨蝶疑惑。
“我在等人。”
“等人？什么人？”
“我的挚爱，他是我们东胡国将军，他答应过，一定会来救我。”
“可是过了一百年，他也没来，或许早已转世。”
“我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在这里等他，因为我们曾经许下过海誓山盟。”
“那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我并没有诋毁他之意，可有些事，凡人当真无能为力，渐渐地，也就习惯。”
“你这样的女子真可怕，你不相信海誓山盟、天长地久，活着还有何意？”
“我相信，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不是情意，是幽怨和执念。试想，若你嫁过后，一生荣华富贵，儿孙满堂，死后，你可还会等他？”
“我……”
“七情六欲，彼此相生相化，还请勿多念想。我不知那位将军是否曾来救你，换作是我，反倒希望挚爱能好好活着。”
“不可以！他怎能忘了誓言？”
“他忘或不忘，是他的对错，而你这般想着，是你念自己胜过念他。”
“不。”
“你的和亲，为一方百姓免去灾祸，是无量功德，来世必有福报。所以，你还是快些离开，前去转世。”
“多谢你的劝告，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我的确不知骗了自己多少年，幸亏这里身子保存完好，否则魂魄早就消散，留在这里，除了折磨自己，实在毫无意义。”
雨蝶接着问道：“在你离开之前，能否告诉我们，通往下一层大门的钥匙在何处？”
“你们想到下一层去？”
“正是。”
“不可，太危险了，他就在那里，我能察觉到。”
“你说的‘他’，是谁？”
“是魏王！不对，是他留下的恶念，是他遗恨的化身。总之，我也说不清楚，不明究竟，但你们万万不能前去！”
“可我们正是为此而来，已故亡魂，不该再惊扰活着的人。”
“罢了，钥匙在霖儿的棺木里。”
“霖儿，是位宫女？”
“也是嫔妃，我和她情同姐妹，这是她的小名。在殉葬前一天，她逃跑了，不过还是为她修好墓室，寓意不管生死，她永远是魏王的女人。她的地位与我相同，墓室应当就在这附近，钥匙就在空棺木里。”
“多谢。”
话音未落，她便彻底消散，似乎对这里已厌倦许久，只差一个归去的理由。
雨蝶转过身来，却见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略显羞涩。
“怎么了？”
炎钧道：“我在想，若是一个人把世间一切都看透，那活得会有多无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去追寻？”
雨蝶道：“我并不曾看透，仅靠书中只字片语是远不够的。所以我想亲身走遍世间，看看是否如心中描绘那般。有些事即使知道结果，也愿去经历一番，欢笑、痛苦，都能承受。”
炎钧道：“也对，否则都知生下来就会死，谁还去努力活着？再者，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方才你劝她那一番，也只适于她。”
“正是如此，没有谁的话永远是真理，只不过分人，分时机，逞口舌之能罢了。”
见他们侃侃而谈，已忘却之前争吵，几人也放下心来。
不过经历如此之事，谁也免不了一阵忧愁，尤其是才从和亲囚笼中逃出来的洛轻雪，忧郁之时也为自己的英明抉择而庆幸。
云遥突然大喊：“死人的事还没解决，之前忘了问那女鬼，是不是她干的。”
炎钧道：“想什么，你问她，她就会承认？”
“就算不是她，那也是别的女鬼！”见拳头最硬的人死了，裴正曦嗓门大起来，“你们还记不记得，才到这一层时，姓萧的大吼大叫，说什么‘有种让她们来杀我’之类的话？这厮目中无人也就罢了，连鬼都不放在眼里，哼！一定是哪个女鬼......不，哪位姐姐看不下去，才替天行道。不过，应不会再伤害我们这些和善的人。”
“那可未必！”炎钧道，“也许有人就是听了这话，才趁此机会下手，还故弄一场玄虚，把罪名全扣到鬼的头上。”
“你是说，是人干的？”裴正曦突然看向那些方士，“那就是你们！”
“裴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
“姓萧的不死，出去之后就要宰了你们，所以你们就先下手为强，把他给做掉！”
“裴大人，您不要污蔑我们，我们可是一直跟您走在一处！”
“除了我带来的假扶余人，这穿着北疆、西梁国服饰的我都不熟，也从没点过你们人数，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少一个又突然冒出来？”
“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作什么证，没准是你们近十个人串通好的。”
“裴大人，你倒是把自己摘得挺净。”炎钧突然道。
“我？我能有什么下手的理由？”
“我说过，不会碍着你们拿这里的仙丹灵药，所以他死了，就没人与你争了。”
“你不也说，根本不相信有那东西，我现在能活着走出去已知足了。”
“姑且信你，姓萧的死也就死了，先找钥匙去下一层。”炎钧轻喝一声，“裴大人，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后，别走远。”
“什么意思？你难道真怀疑是我杀的人？”
“少废话，想活命就听我的！”
“行行行，您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您尽管吩咐！”
云遥道：“萧野的死不再追查了？”
雨蝶道：“有嫌之人皆无此能耐，何况两度看到尸首之间，如此短短一阵，不可能搬运这么重的身躯，且一身并无血迹。看来果真是冤魂作祟，我们当先平复此地大事，再与小小魂魄计较。”
洛轻雪道：“不用计较，萧野死了，普天同庆皆大欢喜，我们赶快找钥匙去往下一层。”
周幽道：“这一排房屋我之前寻找时没敢掀棺材，那我再去翻一遍？”
“你放心，那些女尸一点也不吓人，听他们说长得可漂亮！”炎钧还没开口，裴正曦就在他身后探出头笑侃，众人也在四周搜寻起来。
不出一阵，几位方士大喊：“找到了！爷，找到了。”
“你们还真有点用。”炎钧笑道。
“就在离此地不远的一间。”
“好了！”炎钧接过钥匙，长吸一口气，“大家为自己祈福，就要进下一层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