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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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你撕毁盟约，与凌祯轩围困充城，直到……城破为止。啊……其实，我愿赌服输，棋差一招，怪不得别人。”
“哪怕，您最爱的人死于非命，您也不在乎吗？”轩辕筝问得很轻，声音清冷华丽，像关外特有的一种飞鸟长鸣，终身不落尘埃，永远高高在上。
夜悠雪泰然自若地看着她，满不在乎微笑，“为什么要在乎？”
听到这句话，轩辕筝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她直直盯着夜悠雪模糊娟丽的容颜，好半晌，才莞尔一笑，“也对，这两年来他帮您铲除了四大世家，又为您平定了大沉战乱，也到了该交还权利的时候，就算不是城破而死，只怕也会步上别人的后尘。”
夜悠雪白痴一样的点点头，甚至拍手，“所以，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呦。”
“不敢当。”轩辕筝冷冷说道，“您已平复内外之乱，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是荒芜之地，容不得您这样高贵的人。”
十分无礼的话语，夜悠雪却嘻嘻笑笑着不以为然，点漆一样的眼眸定定看着轩辕筝，轻轻说道：“我也很想回去呢……只要你可以给我一个交代，我立刻打道回府。”
“什么交代？”
“一个人而已。”
“谁？”
“白若溪。”
“……！”轩辕筝目色一寒，怎么都没想到夜悠雪会提到白若溪，但转念一想，夜悠雪来此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白若溪吗？
“白若溪是我南晋的人，放在外面是个麻烦，只要你把他交出来，我保证，会马上消失在澜城。”稍微顿了顿，夜悠雪轻飘飘的说，“当然，如果轩辕一族为了他要与南晋为敌的话……那结果，很可能是你我都无法控制的哟。”
轩辕筝听了这句话，脸色慢慢淡然起来，碧眸幽深如晦，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话来，“您只是想要白若溪？”
看了她一眼，夜悠雪笑得纯良无辜，“我只是想要白若溪，而已。”
轩辕筝沉默片刻，抬头道：“我可以问您打算如何处置他吗？”
“啊……处置嘛。”夜悠雪以扇柄挠头，状似无意道：“可能会杀掉吧，谁知道呢……也许，又不会杀掉……”
将杀人说得如此面不改色，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夜悠雪可以做到了。
纠结了半天，她托着下巴，朝轩辕筝看来，“差点忘了，白若溪还是轩辕一族的驸马呢……让我带走他，那位自幼被送到南晋的公主殿下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
欢颜爱白若溪入骨，她要是答应让夜悠雪带走白若溪，就必然会激怒欢颜。
况且，夜悠雪孤身一人来到关外，当真只为了白若溪？
显然，这个条件不能轻易答应。
就在轩辕筝反复思考着要如何回应夜悠雪，画舫栏杆上的天青纱被慢慢拉开。
夜悠雪横卧在竹席上，手中拿着一柄玉骨折扇，她身侧是一个精致绝伦的少女安静地抚琴。
然后，轩辕筝的目光就在不经意间忽然凝固――夜悠雪穿着宽松的纱裙，高耸圆润的小腹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
她怀了身孕！碧瞳紧缩成一线，死死看着夜悠雪的肚子，眼底掠过寒光，那是三分惊骇，七分肃杀。
夜悠雪轻抚着肚子，抬头，微笑，“所以，我也很想回南晋，只要你能交出白若溪。”
轩辕筝看着她，漂亮的碧眸微微眯起，片刻后，声音忽然柔和起来，“您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呢？”
“哎？”夜悠雪眨眨眼，不解。
“一道圣旨逼死了他，却留了他的孩子……”轩辕筝轻笑，目光淡淡扫过夜悠雪眉目之间，“还是说，你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才逼死了他。
南晋皇朝未来的储君不需要母族，更不需要父族。
当年贺清让为皇夫，贺家势力迅速消失在朝堂里就是这个道理。
倘若夜悠雪腹中是君墨染的骨肉，那么为了孩子也好，为了夜悠雪的皇权也罢，君墨染都是留不得的！
夜悠雪自然是聪明人，轩辕筝的意思她懂，而且，是非常的懂。
所以，她果真抿唇一笑，轻声答道：“江山是我一个人的江山，天下是我一个人的天下，即便是流着自身骨血的孩子我都会防备，何况是别人……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他死在了充城，死了便死了吧，龙椅之下皑皑白骨，又岂会多他一个嫌多呢。没有了他，我还有清诀，没有清诀，我还有别人……”
见轩辕筝一丝杀气蕴藏在眼底，夜悠雪笑得更开心了，“我对他确实是一往情深，我对天下也是志在必得，与你联手除了要拿五色石救他，最重要的是可以灭掉大沉……当然，我不能让他死，因为只有他才能让凌祯轩屈服，所以我需要五色石……这是一个循环的死局啊。”
夜悠雪垂眸，弯起了唇角慢慢轻笑，“可是，他死了。没有达成我的夙愿，没有为我灭掉大沉就死了……啊，说起来还真有些遗憾呢，不过，我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还有一个孩子，也算是他对我最后的交代了。”
这些话，她是笑着说出来的。
阳光斑斓明媚，她清澈的眼睛迎着光影，嫩唇生生笑出了顾暖。
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轩辕筝犹如身陷底层地狱，从头到脚冰凉起来。
“……好，您这般心性，我甘拜下风，既然您喜欢澜城，就请安心住下吧，我先告辞了。”轩辕筝说完，一眼都不想再看夜悠雪，拂袖离去。
“慢走啊~阁下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把白若溪交给我，我随时在这里恭候大驾！”夜悠雪扬声说着。
看到轩辕筝的影子消失在院门外，夜悠雪忽然大笑着，在竹席上打滚。
“哈哈――太搞笑了，阿然，阿然，你看见没，她脸都气白了！”
夜子然停下手指，没好气瞪她，“阿姐，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我说什么了？”夜悠雪趴在席子上，任由头发蓬松凌乱，像小狐狸一样抖着耳朵，“哦~你说那些话啊……嘛，我只是按照她的心思去满足一下她对我的鄙视和厌恶之情啊。”轩辕筝不是觉得她害死了墨染了？
好啊，那她承认了，就是她害死墨染！
轩辕筝不是厌恶她这种冷血无情吗？
行啊，她就是冷血无情了，非但冷血无情，甚至还残忍暴虐，把君墨染利用在手中，彻底化身为“渣女”一枚。
――所以，她才能顺利看见轩辕筝愤怒的脸啊。
当一个人鄙视你厌弃你的时候，你就把她所鄙视的一切当做荣耀自豪，准能活生生气爆对方！
因此，小狐狸就这么做了。
因此，轩辕筝就果真被气走了。
夜子然无语地看着她，“阿姐，我以为你会向她讨要花阡陌，为什么是白若溪？”
白家家主白若溪自从被关进天牢后，白家一蹶不振，就算他活着对夜悠雪也没有任何威胁，可夜悠雪却要抓住不放……以夜子然对夜悠雪的了解，此时此刻，夜悠雪一定是有了计策。
“因为白若溪是沈欢颜的丈夫啊。”夜悠雪随口回答，抱着肚子拱来拱去，拱到夜子然身边，把小小的下巴抵在琴桌上，看着那细线般的琴弦，慢慢说道：沈欢颜是轩辕一族的公主，也就是轩辕筝的妹妹，她接手了轩辕一族在南晋所有势力，其中就包括了天下首富沈家。
“沈家是轩辕一族的暗桩？”夜子然惊骇，富可敌国的沈家背后竟然是轩辕一族！
“对，没错！”夜悠雪信誓旦旦的勾唇，“轩辕皇朝当年一统天下，灭国后被迫远迁关外，这百年来都不曾放弃过要挥军中原东山再起，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明亮的大眼略略一眯，她继续说道：“大沉以武兴邦，南晋诗酒风流，两国虽然立场不明，可一直都相敬如宾，百年来谁也没有掀起过大战，轩辕皇朝闭关锁国，养精蓄锐，自然实力不容小觑，若是想与大沉、南晋其中一方为敌，或可一战，但绝对抵挡不了两国联手。”
淡淡一笑，夜悠雪挑眼看着深思的夜子然，“因此，囤积实力，寻找机会就变得非常重要。沈家是轩辕一族经营百年的根基，沈欢颜身为公主，自幼被送到南晋，又不惜一切嫁给白若溪，目的无非是为了接近南晋的朝权中心。”
“……是……四大世家。”夜子然恍然大悟，“如果阿姐不铲除四大世家，任由他们把控朝政，沈欢颜自然有机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只要制造事端让大沉与南晋开战，轩辕皇朝坐收渔翁之利，与沈家内外联手，可灭南晋！”
“全中！”夜悠雪一拍手，笑眯眯地点头，“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沈欢颜竟然真的爱上了白若溪，甚至为了他葬送沈家，轩辕筝无奈，只能与我联手，想借南晋势力收编大沉帝国。”
“可是，她却背叛了阿姐。”
“是啊，她背叛了我……”夜悠雪笑意淡了些许。
夜子然看着她，也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将纱帷再次放下来，遮住了小小画舫中一片天地，又扶着夜悠雪，让她慢慢地坐起来。夜悠雪顺着她的力道，跪坐在席子上，头倚靠在她的肩膀，微微蹙了蹙眉心，然后，忽然轻飘问道：“如果是你，你会临时变卦，放弃眼看到手的大沉而背叛南晋吗？”
夜子然想了想，摇头，“我不会。
“如果是你，既然背叛了盟约，却只是帮大沉夺回充城，而不是与大沉联手反?攻南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会做吗？”
夜子然又一想，继续摇头，“我不会。”
“是啊，我也不会。”夜悠雪忽然笑了，点漆般的眸子润色深深，“可是，轩辕筝就这么做了。”
轩辕筝此人是夜悠雪平生所遇大敌，聪明绝顶，手腕高明。
她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甚至连亲生妹妹都送出去，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那么……
“一定有什么让她不得不改变主意、背弃盟约的理由，否则，如何能解释的通。”夜悠雪这样说完，沉默片刻，在风吹水波之中，喃喃自语，“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轩辕筝做出这种决定……或者，是什么人让她不得不这样做呢……”
画舫内四面飞纱，一丝热气也透不进来，夜子然侧头看着夜悠雪，她的阿姐正倚靠在自己身上，出神地想着心事。
“……阿姐要她交出白若溪，是在试探吗？”
“恩。”夜悠雪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明知道墨染此刻就在澜城，却无法寻找，除了利用轩辕筝外别无他法，可是轩辕筝这么聪明，要让她露出破绽恐怕比登天还难，我咬住白若溪这根线不松口，轩辕筝要么任由我留在澜城，要么就当真给出交代，别忘了，还有沈欢颜呢……找不到头绪的时候，给对手制造点麻烦，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线索出来。”
“那，花阡陌呢？”
“那个人啊……”夜悠雪声音软绵，低低一笑，“我很欣赏她，无权无势的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搅起三国风浪，不留到最后我亲自会一会，怎么能甘心呢。”
让她失去墨染，让她失去冷静，险些颠覆了千里江山。
某一方面来说，花阡陌确实很值得让人佩服――所以，不急，好戏还在后面呢。
所以，花阡陌，你可得活着留到最后啊，不然这口气我可没地方出了...
轩辕筝自从离开客栈就不言不语，上了马车后更是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弄琴与绘诗看着自家公主的脸色，对视一眼后，静静陪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轩辕筝一双碧眸升腾起了滔天巨浪，偏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到了极致。
马车一路进宫，在东宫停下，轩辕筝一把掀开车帘，纵身跃出，直奔书房。
书房小窗开启，门扉半掩，轩辕筝推开门，就看见顾知君手持小豪，静静描绘着一副墨竹。
墨竹仓劲挺拔，摇曳风流，在他笔下勾勒出了三分傲骨，七分雅致。
顾知君听见声音，抬起眼眸一看，露出微笑：“公主回来了。”
“……”轩辕筝原地，满眼都是顾知君的笑容，忽然涌起了一股又酸又涩的委屈，却倔强的不肯说话，细细贝齿咬着下唇，渗出一线艳色。
顾知君见她这般反常，连忙放下笔，走过去轻揽着她，低声哄着：“公主怎么了？”
“知君……”轩辕筝抬头，定定看着他，片刻后，扭开脸，“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