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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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悠雪凝固着血丝的双眸略略动了一下,很细微,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昏暗意识中那血色杀戮压垮她的同时,遥遥之外,九天之上,她听见了有人用足以让她心碎的声音叫她。
臣在。
熟悉的声音,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那是她的救赎。
可是,他会一直一直陪着她吗……难道,他不是将要离开她了吗……
这无边无际的杀伐不安,终究只有她一个人承担,那么,干脆就不要醒过来,这样,也就不需要面对了吧。
记忆中永远是清雅出尘的香味靠得极近,唇上,有了一点热度,脑海里无法割舍的男人压低嗓音,心疼又无奈,“陛下,醒来吧,臣永不会离开你。”
然后,她便突然觉得眼前血雾消散,月华流转,男人绝代美貌渐渐有了轮廓,她眼眸之中,白衣蹁跹,广袖摇曳,银发如雪……最重要的是,他在身边,真的……在。
慢慢的放松下来,她躺在他怀里,安心闭上了眼睛,梦呓般的低喃:“不许走……”
君墨染确定她眼眸中血色彻底褪去后,才吻上她的额心,轻叹道:“不走,陛下在这里,臣能走到哪去呢。”
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对他命令,不许走,皇兄,不许走,可他最后还是拼了命的逃离了。
他是皇帝,她也是皇帝。
他令他不许走,她也令他不许走。
最后也不过是,他心中所系的人,是她――她在这里,纵然天大地大,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夜悠雪睡在他怀中,安分了许多,苍白的唇色慢慢透出红润,反观君墨染,一张美丽容颜惨白如素,单手抱着夜悠雪,一手按在心口上,呼吸艰难。
这副身子,能陪她,还能陪她多久――若是他有一天真的走了,不由得自己,就这么永远离开,她又该怎么办?
……也许,是时候为她的将来打算了。
能陪在她身边的人,终究不会是自己,那么,如果有人可以代替他照顾她,让她安心,让她无忧,让她能一点一点忘记他,这样似乎也很好。
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她,心里泛起了密密的疼痛,千疮百孔之后,那叫做“不舍”。
而后,他闭上眼睛,把脸贴在她颊边,低低耳语:“陛下,臣自私一次,不将陛下推向别人,陛下可会怪臣?”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小狐狸清浅呼吸,断断续续发出喃语:“墨染……墨染……不要走……”
君墨染只觉得连心跳都凝结起来,听着她的声音,他莫名的安心,唇角以优美的弧度轻弯,忽然浅笑,“好,臣不走,臣永远陪着陛下。”
那么自私,就自私吧。
他能活五年,自然陪她五年,能活十年,就陪她十年。
天若怜他,纵然千难万苦,他也要陪伴她直至最后一刻。
至于对夜昭的承诺……她是昏君,那他,做一次背信弃义的小人又能如何。
左右爱她入骨,声名就当做过眼云烟。
再一次亲吻菱唇,他带着微笑,抱她平躺龙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徐叙地说了许多许多她也许已经听不见的酥软话语。
这一夜,情定三生。
第二天,君墨染是被一双不规矩的手惊醒的。
拥有华丽凤眸的男子睁开眼,淡定看着怀中正对自己上下其手的少女。
根本没发现他醒了,漆黑的眼睛眯成月牙形,因为调戏良家妇男而笑的八颗牙齿都露了出来,期间不止一次发出那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事情的标准流氓笑声――“嘿嘿嘿”,爪子解开他的衣服,在贴身单衣上摸来摸去,甚至得寸进尺,要去拉扯素纱单衣的缎带。
看情况,她是不打算“见好就收”,且照这个架势,那双贼爪随时有可能往衣服里伸……唔……现在“有可能”这个词已经可以省略掉。
似乎,是太纵容她了。
君墨染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请自重!”
小狐狸爪子一顿,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见他确实醒了,也确实发现自己的流氓行为,不由得叹气道:“墨染,我以为现在是个适合做运动的时候。”
“那陛下可以起床了,御书房还有昨日积压下来的奏本等着陛下去处理。”
第三天,“可是墨染,奏本没有你好看呀。”头上的隐形狐狸耳朵支起来,抖了抖,“所以,我更喜欢处理你~”
红果果调戏的结果就是,君美人脸色一沉,虽然隐隐约约有薄红,但不影响他正直的一面,“臣不介意现在为陛下宣旨上朝,陛下精神这么好,想必可以应付朝政了。”
夜悠雪立刻收回爪子,眼泛泪光,无比哀怨地瘪着唇:“墨染,你欺负我……”
相爷大人淡然自如,对小狐狸装可怜的行为非常有抵抗力,具体表现方式为――抬起手,拎过来,抱怀里,闭上眼。
……所以,君墨染这张脸能这般风华绝代的原因是,不怕打,越打越开心~
在他怀里趴着,夜悠雪觉得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再扑上去挠两把,估计就会直接被丢下龙床――难道被老公踹下去很光荣吗,显然是件丢脸的事情!所以她仔细认真考虑了一下,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床、美人儿、女流氓,在心里抓耳挠腮半天,蔫蔫地没了冲动。
留得龙床在,不愁扑不到!
在被窝里拱啊拱,拱在君墨染身上,整个人死不要脸的爬上去,晃着狐狸头,咩咩的装可爱,“墨染~墨染~”
君墨染闭目养神,没有丢她下去,反而以指为梳,慢慢拢顺她的发。
“墨染,昨晚……”夜悠雪眨巴眨巴眼睛,双手交叠在他胸前,把头枕在上面,轻轻说道:“昨晚,我做噩梦了。”
“……臣知道。”他更加温柔的抚摸她的发丝。
“但是,那只是梦,对吧?”你不会离开我,不会再让我回到那个地狱中,对吧?
“……对,只是梦。”我不会再让你痛苦,永远不会。
“可是,梦里的墨染说会一直一直陪着我,这也是梦吗?”你的承诺,我能够相信吗?
“……不是梦,臣会陪着陛下,绝不会离开。”直到死,直到他无法继续活下去为止。
真好――
夜悠雪的开心大约是怎么也掩藏不住了,她小小声的笑着,胸膛震动,喜上眉梢。
君墨染在无声中勾了嘴角,沾染着她单纯的快乐。所谓幸福的事情,是每天早上醒来,他在,她也在,怀中有他的体温,也有她的……那些阴谋诡计,权术算计,都被摒弃在床帏之外的万丈红尘,这方天地里,只有他,和她就足够了。
在夜悠雪的生命里,此类无声幸福永远不会超过一刻钟,所以,她觉得笑够了,便抬起下巴,开始抽风:“墨染,其实你爱我已经爱到不行了吧,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夜不见如隔不知道多少个秋,所以你昨晚硬生生浪费掉我无数时光,现在应该补回来,恩恩,补回来!”
“……”君墨染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暂停早朝,为什么刚刚没有把她丢下床,当然,他相爷大人是臣,自然不能作出“欺君”的事情,那为什么自己没有先下床去?!
君墨染不说话,其实是无语了,夜悠雪就兴致勃勃直起身,跨坐在他腰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贼溜溜瞄上他有些散乱的衣襟,然后果断出手――“啊啊啊,呜呜,墨染,疼!”
活该!
拍飞色爪的修长手指捧过当真有些红的狐狸爪,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还疼吗?”
“疼。”夜悠雪转了转眼珠,把手腕送到他唇上,垂涎三尺的说:“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君墨染眼角一抽,垂下长睫,瞧着白嫩嫩的手腕,张开薄唇,贴了上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这次,小狐狸是真的疼!
被拎着趴回去的同时,手腕上多了一痕牙印,抽风不要紧,借着抽风调戏美人儿就不对了~
抽着鼻子,夜悠雪被教训完显然乖巧很多,戳中君墨染的身体,闷闷道:“墨染,那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凌函轩,她原本有机会杀掉,可君墨染已经看见了他,要怎么处置,还得深思。
留着他,日夜担心,杀掉他,又不能下手,好为难啊。
绝美的凤眸缓缓闭上,君墨染心平气和道:“如果他愿意,就让他活着离开南晋。”
“……那,如果他不愿意呢?”夜悠雪有种预感,那个与自己笑起来有几分相似的家伙,根本不是好打发的!
“那就留着他。”相爷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等他什么时候死心了,什么时候就会自己走的。”
夜悠雪想了想,虽然以她的性格,凌函轩这厮早就被千刀万剐几百遍,奈何他与君墨染关系不同,这事儿还是要顾忌君墨染,只不过,她左思右想一番后,突然抬起头,“墨染,你不可以喜欢他!”
“……”南晋最清贵的丞相,傻了。
“就算笑起来很奸诈,样子很欠抽,你也不可以把他当做我!”
“……”南晋第一美人再次傻掉,同时有些欣慰,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形象了吗?
女帝陛下撸着袖子,面露凶光:“连我十分之一的精髓都没有模仿全,还好意思勾搭我相公!我鄙视他,鄙视他全家!”
……
君墨染无声叹息,觉得自己被牵连鄙视很无辜。看着自己身上十分有杀气,尤其是有面对“情敌”那种几乎能喝下整坛醋的夜悠雪,君墨染无奈,只能把她抱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凌函轩的事情自有臣去解决,倒是另一个人,陛下打算如何?”
咦~
夜悠雪抬头,明白了君墨染说的“那个人”后,纯然的眼睛慢慢眨动,笑吟吟的说道:“杀掉,可好?”
杀掉吗……
听到她的回答,君墨染沉默片刻,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继续问:“那么贺家呢?”
夜悠雪压低了面容,把整张脸都埋进银缎长发之中,声音忽轻忽重,甚至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我让贺家和贺清初一起被毁灭,墨染会觉得我残忍吗?”
君墨染一贯是君子之风,不会说谎,更不会为了安慰她而说出违心的话,所以,他沉沉的回答:“是很残忍。”
贺家的事,原本无事。
夜悠雪要铲除贺家,引贺清初入京,以夜醉壁为刃,诱导贺清初步步走入陷阱,现在贺清初如她所愿获了重罪,六部御司都不是傻瓜,女帝有心诛灭贺家焉能看不出来,再加之贺清初为了打压他们而力主君墨染为皇夫,六部御司焉能咽下这口气。
六部御司会审之后的结果,很大可能性是诛杀贺清初。
而贺家,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所以夜悠雪要趁机铲除贺家,君墨染怎能不这么说,原本这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君墨染的坦然让夜悠雪无话可说,是啊,墨染是全天下唯一不会恭维她的人,如果连墨染都觉得她是个残忍的女人话……那她,就一定是吧。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的前世今生,她的帝位孤独,如果不这样做,她又该怎么走完余下的路?
突然之间,夜悠雪觉得委屈……所有人都骂她昏庸她也只是一笑置之,可是墨染,墨染不可以……
优雅凤眸扫过那颗固执埋在自己头发中的小脑袋,摇头一笑,玉髓长指勾起她巴掌大的脸,看着她双眼中显而易见的委屈,柔声说道:“臣是觉得陛下很残忍,但陛下有陛下的考量,贺清初也并非是绝对无辜的人,他有心抵抗陛下,甚至与楚王殿下连成一线,这都是他的罪责,理应受到惩罚,只是贺家……”
“贺家是我的心腹大患。”夜悠雪纵使委屈,也心念坚定,“朕,必除贺家!”
她很少会在君墨染面前自称为朕,这一次,是难得的一次。
君墨染眼睫低垂,狭长的美目里多了些异彩,他不说话,夜悠雪就直勾勾看着他,半分后退也没有,然后,他轻轻道:“贺家可除。”
“……”夜悠雪松了一口气。
君墨染抬眼看了她一瞬,清雅微笑,温然如玉:“只是,臣不愿陛下再增杀戮。贺清初可以杀掉,贺家的人便如他所愿,放了吧。”
夜悠雪唇角一抿,“墨染要保贺家?”
“是呀。”君墨染大大方方承认了,笑容依旧是笔直端方,甚至比刚刚更加温柔的点头:“臣想力保贺家,陛下杀贺清初,逐贺家出护国世家,打压琅嬛山庄都没有问题,如果陛下想将贺家人尽数屠尽,臣也就不得不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