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次吃旱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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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包,岫蓉给咱们蒸馍头吃,她和姚工长在家里啃窝窝头,我没有碰到过这么好的人。张大包,岫蓉和淑兰两家穷得叮当响,家里没有一件家具,你去找许场长,把分场里的木材批给她们两家点,让于洪德给他们两家做几件像样的家具。”
张宏武喝完酒在炕上歪躺着,没有吭声。
“张大包!你死了!你没有听到老娘说话?”
黄英一声喊叫,吓得张宏武一骨碌爬起来。
“英子,这事还用你说吗?我早就跟许场长说了;他同意。”
张宏武说完又躺下睡觉。
“张大包,你起来,今天上午网打得快,下午没事,咱们和于洪德一起去找许场长,怕他过几天变卦了。”
“英子,我睡会觉不行吗,再等会。”
“张大包!不行,你快起来。”
下午不打网,黄英穿上高跟鞋,走出家门;张宏武塔拉着鞋,懒洋洋地跟在她的后面。
他俩走进宋玉珠家,看到于洪德扎着围裙正在外屋地洗碗。
“张大包!你和姐夫学学,人家不喝酒、不吸烟,在家里不是做饭就是干活;张大包!你看到了吗?”
“英子,你少说宏武两句吧。洪德头一次干活就让你看到了。”
“玉珠,你别护着张大包!你家来客人的时候你做饭,平时都是姐夫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当谁不知道!”
于洪德刷碗,微笑。
“英子,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宋玉珠满脸笑容,两手抱住黄英的肩膀,把她让到座椅上。
“玉珠,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许场长同意给岫蓉和淑兰两家批点木材,让姐夫给她俩家做几件家具。”
于洪德咯噔一声把一摞碗放在厨子里,转过身子说:
“真的呀!正好我在家闲着没事干。”
这是于洪德到分场之后,说得最多的几句话。
“我前几天和许场长说了。”
张宏武鼻音重地说:
“宏武呀,这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宋玉珠走到里屋穿上紫红色的外套,照着镜子梳头发,又在脸上搽上雪花膏,轻轻地甩甩头发,满身香气。
“英子,走啊,咱们找许场长扛木材去!”
“玉珠,你咋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呢!”
黄英笑着挽住玉珠的胳膊,两人说笑着走出家门。黄英听到身后的踢哩秃噜的响声,转身看到张宏武塔拉着鞋。
“张大包,我和你说过多次了!出门要穿上鞋,不要拖拉!”
张宏武停住脚,慌忙穿上鞋。又擤了擤鼻子。
“玉珠,张大包这邋遢样,你埋怨我去街里没有给他买双皮鞋,你瞅瞅,他配吗?他穿上皮鞋跟我家老母猪穿上皮鞋有什么两样?我的苍天!他不是遭踏皮鞋吗?”
“英子,你别埋汰宏武了!人家天天晚上给你洗脚,你知足吧。”
“他给我洗脚,谁稀罕呀!”
张宏武冷不丁地冒出了几句话:
“吴邪打旱獭子去了,晚上吃旱獭肉、喝酒。”
“这个豆杵子!他就会领着喝酒,不干正经事!”
宋玉珠说道。
许场长打开库房门,于洪德进去拣木料,把拣完的木料摞在库房外。
“黄英、宋玉珠,我领教了你俩能干活,我服了!这点木料不用大包和洪德扛,你俩扛回家吧。”
许场长看着宋玉珠穿的紫红外衣和黄英穿的碎花布外衣说:
“许场长,干活是小菜一碟!你看我和英子穿着漂亮的衣服了,你刺激我俩呀?”
“就是呀,许场长!你把我俩当成了傻老娘们啦?你佩服我俩,你帮忙把木料扛回家去呀?你五大三粗的,浑身上下长得都是宣肉,连根棍子都拿不起来。”
“黄英,我连根棍子都拿不起来,你太小瞧我了;我干起活,张大包三个人都赶不上我。”
“许场长!你别吹牛皮了,要不说草原上今年死的牛多,都是你给吹死的。”
许场长被她俩说得满脸通红,下不去台阶。
“张大包!给我往肩上摞木板,让你老婆看看,谁能干?”
许场长扛着一摞木板轻松地走了;他轻松的好像肩上没扛东西。
“许场长真能干呀?”
宋玉珠说道。
“许场长能干?你这话说的,他就是打鱼的出身,冬天往汽车上装鱼,五六个小伙子都赶不上他一个人。”
“我的妈呀!我还以为他只会当官。”
宋玉珠咋咋舌。黄英看了看许场长的身影;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洪双喜的身影,他长得和许场长一样高、一样胖乎乎的脸,尤其是许场长的双眼皮和两个大眼睛和洪双喜简直是一模一样。我怎么早没发现呢?为什么会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才发现呢?她那颗早已死去的心突然复活了,怦怦跳动,一点点地激活了她脑海里的画面。洪双喜张着大眼睛看着她,仿佛是许场长刚刚走过去的瞬间。她现在已经开始渴望见到许场长,看到许场长的脸庞她有如看到了洪双喜的脸庞:那忧伤的眼神、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她的心里完全复活了……双喜,你现在在哪里?你结婚了吗?抑或是死在家乡的小河里?……
“黄英,你愣着想啥呢?咱们回家吧。”
许场长扛着木板刚走到房头,恰巧碰到提桶到外面倒泔水的梁春花;她倒完泔水,着急忙慌地跑进走廊,泔水桶碰得她的膝盖咚咚咚地响。
“左红!左红!……”
她像大喇叭一样高喊,震得走廊里的屋顶都在颤抖。
“春花,出啥事啦?”
左红刚洗完头,头发上盖着一条毛巾。她惊异地问。
梁春花把泔水桶撂在走廊里,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跑去。
“春花!什么事呀?让你紧张成这样子?”
梁春花喘粗气,顾不上回答她。
“你看呀!你看呀!……”
她手指着窗外说。
“春花,你被黄鼠狼给磨住了吧?窗户外啥也没有呀?”
“你看!你看呀!他出来了。”
许场长放下木板,走出屋门。
“许场长!他到家属住房干嘛?”
“左红,他刚才扛着一摞木板,可能是给宋玉珠家送去的。”
梁春花说话的声调平静下来,她急迫地让左红看到许场长的身影的目的实现了。
“哎呀!我的妈呀,许场长真为宋玉珠出力呀!”
“你看!黄英和宋玉珠!”
黄英和宋玉珠笑容满面地走进屋里。
“许场长被这两个狐狸精迷住了。……”
左红自言自语地说。她俩对望着,眼睛里闪现出了嫉妒和怨恨的目光。
宋玉珠和黄英在走廊里大声喊叫“岫蓉、淑兰!”。母亲和马淑兰走出门。
“岫蓉、淑兰!你俩看呀!”
黄英手指着一摞木料说。
“这是干啥用的?”
“岫蓉、淑兰,你俩真的不知道干啥用的吗?这是给你们两家做家具呀!”
宋玉珠的语调变得滑稽搞笑。
“哎呀!真的给我们两家做家具呀?”
马淑兰兴奋地看着木料。
张宏武和于洪德站在走廊里。
“洪德,在哪里干活呀?”
“在走廊里吧!我去拿工具和长条凳子。于洪徳把长条凳子摆放在走廊里,他从工具兜里掏出刨子、锤子和刀锯,把画线的笔夹在耳朵上,并且拿锤子敲打刨子的后屁股,然后拿起刨子放在眼前,眼睛瞄着刨刀是否调到合适的位置,然后把刨子放在长条凳子上说:
“岫蓉、淑兰,你俩喜欢什么样的家具,把样子给我,我开始做。”
他说话的时候低头,眼睛看着刨子,不敢看母亲和马淑兰的脸。
马淑兰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于大哥,恁和俺们说话的时候看着俺们呀,不能总是低头呀?”
马淑兰面对于洪徳说,她把头低下,仰面看着他;于洪德的脸臊得通红,额头上浸满了汗珠。
“淑兰,他和姚侗一样——见到女人脸红,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像孙悟空说猪八戒的话‘你这个呆子’一样。”
“岫蓉,猪八戒不是呆子,他知道娶媳妇。”
张大包的话把于洪徳说的满脸是汗,他用手抹去。
“张大包,你这辈子就知道娶媳妇!你还知道啥?天生就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把洪德说的都站不住了。岫蓉、淑兰,你俩喜欢什么样子的家具,快说呀!”
“于大哥!我喜欢阿古家的那套家具。岫蓉,咱俩家做一样的吧?”
“淑兰,俺喜欢玉珠家的那套家具。”
“洪德知道了,你俩不用操心了。”
宋玉珠说道。
于洪德拣着木料,一脚踩着木头的末端,一手按住木头的前面,用刀锯锯起来,母亲和马淑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锯末,心里期盼着多少年的崭新家具似乎在锯末里出现了,她俩怀着渴望的心情幻想着家里摆放了锃亮的家具该是什么样子。
父亲和曹老大从湖边的腌鱼池回到家。马淑兰兴奋地抓住曹老大的手说:
“恁看!于大哥给俺家和岫蓉家做家具了。”
在一旁帮忙的张宏武看到父亲和曹老大回来了,他走到墙角,倚靠在墙上开始吸烟。
“张大包又偷懒了!”
“英子,俺和姚工长回来了,让张大哥休息一下吧。”
父亲和曹老大站在于洪德的身边,给他打下手。
“吴邪和阿古还没回来呢?”
张宏武吧唧嘴,念叨着。
“是啊,怎么没看到吴邪和阿古呢?”
“英子、她俩一大早就去山上打旱獭,咱们一会儿能吃上旱獭肉。”
“我说我没看到他俩呢?”
黄英刚说完。吴邪和阿古每人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走到走廊里,吴邪压得佝偻着背,活像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儿。
“吴邪,你上山打猎了?没叫豆杵子咬着后脑勺吧?”
“英子,你埋汰我;一会儿,我不给你旱獭肉吃!”
“谁稀罕吃你的破旱獭肉,我们吃鱼!”
“对!我们吃狗鱼馅的饺子,馋死你!”
“玉珠,姚工长给洪德帮忙,我去逮鱼。”
“曹老大!多逮几条狗鱼。”
“玉珠,你们先忙着,我和吴邪回家收拾旱獭子,一会儿,都到我家吃旱獭肉。”
张宏武蹭的站起来说:
“我帮助你俩收拾旱獭子!”
“张大包呀,张大包!我这辈子怎么嫁给了你呢?”
黄英忧伤地说。
“英子姐,春山都长大了,你想那么多事情干啥呀!”
“淑兰、岫蓉、玉珠,你们都嫁了个好男人,你们怎么能体会到我心里面的憋屈呢?……”
她说完,眼睛里弥漫了令人心酸的感觉。母亲和父亲对视了一下,马淑兰和宋玉珠拉着她的手,似乎想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出来。
“玉珠,俺逮到了大狗鱼!”
曹老大挎着土篮子说。
“曹老大呀!你真能耐!我最喜欢吃的鱼,你今天逮到了,我给你们包狗鱼馅的饺子去。”
宋玉珠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于大哥,恁休息一会儿吧,恁干半天了。”
母亲说道。父亲递给他一碗茶水,他咕咕咕地喝完。
“于大哥,恁和嫂子天天吃鱼吃不够呀?”
于洪德看了看父亲说道:
“我和玉珠都是海洋人,天生喜欢吃鱼虾,天天吃鱼、顿顿吃鱼都吃不够。”
他说完,低头干活。宋玉珠做好鱼肉馅的饺子,站在门口喊“吃饭!”吴邪手里拿着一块旱獭肉,走出门外,他边吃边说:
“玉珠,不是说好了吗,都到我家来吃旱獭肉吗?”
“你把旱獭肉端到我家,一起来吃吧。”
“我们不到你家去,你家太干净了,我们都受不了。”
“玉珠,快到我家吧!我煮好了旱獭肉。”
阿古在屋里喊道。
宋玉珠端着一盆冒热气的饺子走到阿古家,看到张宏武和吴邪端着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他俩吃的眼不睁,头不抬,满嘴流油。
“你俩真没出息!干活的没上桌,你俩都吃起来了?”
“玉珠,你老爷们没上桌,你心疼了?海洋媳妇就是疼老爷们!咱俩这辈子找个海洋媳妇多美呀!”
吴邪说完,咯咯咯地笑了。
“吴邪,你要是跟了我,我把你治出拉拉尿!”
“哎哟喂!玉珠呀,我跟了你;你疼我还疼不过来呢!”
“吴邪!你说得好,我疼你疼得天天把你含在嘴里。”
吴邪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说:
“还是海洋媳妇好!”
“我把你含在嘴里,咬死你!”
宋玉珠把一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说,正在啃骨头的吴邪吓得一激灵。阿古看着吴邪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阿古给大家倒酒,全桌只有于洪德不喝酒。母亲和马淑兰给他碗里夹菜。
“岫蓉、淑兰,你俩别客气,让他自已夹菜。”
“于大哥为俺俩家累了一下午,夹点菜是应该的。”
“淑兰,看你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于洪徳吃完饭站起来,去干活了。
“俺去给你帮忙。”
“姚工长,料都下完了,都是刨子和凿子的活,我一个人就行了。”
张宏武和吴邪端着酒碗,张落着要碰杯喝酒。
“张大包!你俩就那些酒了,别喝了!姚工长,咱们喝!”
黄英端起酒碗让着酒。阿古不喜欢吃鱼,她拿起小刀,削旱獭肉吃;她吃过的骨头,骨头缝里都溜光,即使骨头里的骨髓也被她啜得溜光。
“阿古呀?你一天不吃肉受的了吗?”
“英子,受不了呀!我和吴邪是蒙古人呀!离开肉活不了。”
阿古妩媚迷人的笑着说。
“你们为什么不喜欢吃鱼呢?”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自古以来蒙古民族都不吃鱼。”
阿古两排洁白的牙齿像象牙一样白,好像是她从来不吃食物,没有被食物侵蚀。
“咱们姐妹都放开酒量,一醉方休!”
阿古端起酒碗,一口喝干。母亲和马淑兰只喝了一口酒。宋玉珠和黄英也一口喝干。一碗酒下肚,三个女人的脸上像秋天爬山虎的花朵一样的鲜红。她们都抢着说话,宋玉珠和黄英的大嗓门比于洪德的刨子和凿子的声音还大。
张宏武和吴邪喝多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父亲和母亲想把他掺回家去。
“姚工长,你不用把宏武掺回家去!让他和吴邪到炕上睡觉吧。”
“阿古,不行!张大包的衣服脏。”
“英子,蒙古族人好客!我不在乎。”
张宏武和吴邪两人躺在炕上打起呼噜。父亲和曹老大喝了一点酒,吃完饭,到走廊里看于洪德推刨子。
阿古端起酒碗,右手指撩起碗里的酒,连续撩起三下,把酒弹在地上说:
“这是我们蒙古民族喝酒的习俗,敬天敬地敬朋友。”
她说完,把酒倒在酒杯里,连续喝了三杯酒说:
“姐妹们,这是我们蒙古族招待客人喝酒的最高礼节,草原三杯。姐妹们,你们随意喝。”
“玉珠,咱俩咋喝呀?”
“咱俩干杯吧!”
两个人喝完第二碗酒,醉眼迷离。
“阿古,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嫁给吴邪了?”
阿古看着黄英只是神秘的微笑;她的微笑里没有痛苦和失落,似乎包藏着美丽的童话故事。
秋天的夜晚更加凉爽宜人,璀璨的星光照射进屋内,在马蹄灯上闪烁,和马蹄灯黄色的光一起照亮了小屋,小屋里充满了温馨和浪漫的气息。
走廊里,刨子声声,响在宁静的秋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