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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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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老板,什么风把您这头犀牛吹到我们阵地上了?还嫌我们阵地不够大是么?”

苏扬躺在一处弹坑里,一边把玩着日军大队长的军衔,一边看着迷龙在指挥士兵们抬伤兵,伤兵们都被迷龙带来的当地人组成的担架队抬走了。

“不是,我就过来看看,老婆孩子送过江了,结果一来发现你们这帮完蛋玩意把阵地都给丢了,我这心想你们也太不抗揍了。”

迷龙的防毒面具扣在他的额头上,过滤器向前支棱着,让迷龙看着更像一头犀牛。

“清点人数,清点人数!阿译长官!之前我看你抠掉了个鬼子的面具啊!”

阿译虚弱地走到苏扬的掩体里,生无可恋一般地说道:“我刚才真以为我就死在这里了,我真是个废人。”

苏扬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这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废人算怎么回事啊?你要时刻记住,我们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废人。”

苏扬又看着迷龙,他是真没想到迷龙居然有如此战力,真不愧是一口气能刨八十个冰窟窿的男人。

“我还真以为你过了江,就进了老婆的温柔乡,从此大隐隐于市,和我们相忘于江湖了呢。”

迷龙用嘴在撵着苏扬:“滚一边篮子去,我不整死几个小鬼子,我不打几个胜仗,我还回家我。”

“西岸怎么样了?人都过去了吗?”苏扬问。

迷龙给老兵们点着名,发现被苏扬打断了,气呼呼地说:“西岸撤的差不多了,这家伙你这阵仗整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们都被铁锤砸进地里了,那老百姓们在岸边是kuku磕头啊,那家伙哭的,磕完了才过江,还有就是不过的,说是非要过来。”

听到这里,苏扬和身边的老兵们都不说话了,一种情感悄然的在他们中间扩散开来。

“团长呢?”

“死啦死啦伪团座正在南天门固防呢,说是给东岸换取固防时间,那东岸连个炮都没打过来,那犊子让他们装的。”

“虞啸卿倒是能挺得住,一兵一卒都不派过来,他是知道西岸守不住,就不白送人头了,等我们都死光了,人家捞一个固防有功的名头,多划算。”

“我整死他!”

几个人在抢救伤兵,那个伤兵像是没救了。

郝兽医跪在伤兵身边,一直在擦汗,这个似乎是某种不好的信号,围在旁边的不辣等兵渣滓们固执的认为,兽医擦汗了,人就没戏了。

“哎呀,你们都给我滚开,滚滚滚,别在这里碍事。”老头的声音干瘪无力,充满了忧伤。

苏扬走到兽医的身边,发现那个即将重伤不治的兵是豆饼。

兽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炮声一响我就心跟着颤,我就怕你们这帮娃娃出点事,着急忙慌的就跟过来了,一个一个的,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不行了,这娃才十九,十五岁就被人拉了壮丁了,谁关心过他。”

苏扬查看了下豆饼的伤口:一颗子弹打穿了后腰从肚皮穿了出来,一颗打中了他的右胸。

“要麻哥,要麻哥。”豆饼迷迷糊糊地说。

“哎,哥在这呢。”要麻擦了擦眼泪,蹲在了豆饼的身边。

“哥,被抓壮丁投了军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呀。”

要麻握住豆饼的手,呜咽着说:“都怪哥,都怪哥,哥没好好罩着你,诶,每次都让你跟在我的后面,这次你非要冲前面,你看看你。”

“我叫谷小麦,冀省保定的,辎重营上等兵,打过仗,没上过学……”豆饼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不辣也陪在豆饼身边,说:“豆饼,去了那边,别着急投胎,仗还没打完呢,帮阎罗王做点事,下辈子投个好世道,顺便再看看,我在阎罗王的账本上还有几年,那个戳巴子参谋长,我觉得他算的不准。”

豆饼的目光扫过他面前的每一个人,然后,他的目光突然虚空了。

“我好像看见我娘了。”

不辣站起来背过身去,泪眼婆娑的。

“我特想回我们村里,看着我娘坐在家门口做针线活,和我爹一起下地干活,我爹骂我的时候,他就举起他的烟袋锅。”

“我爹说生我的时候他可高兴了,家里添丁了,给我起名谷小麦,就盼着年年家里好光景。”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一个孩子说话,没有人忽视他,无视他。

豆饼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要坐起来,可是失败了,他嘴里发出急促的喊叫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要马上失去似的。

“娘啊,娘啊,娘……娘……娘……”

十九岁的豆饼,阵亡了。

豆饼是几百万士兵中最不起眼的小炮灰,第一轮炮火就会报销的那种,与其说军队抓他来打仗,不如说是凑人数,等变成炮灰后,部队再从别的地方补充进来新的豆饼。

现在在阵地上因为被打穿腰部和胸部的豆饼,和其他军队的无数张豆饼们,没有什么区别。

谷小麦,因为在辎重营当兵而没有留在最前线的小炮灰,从军生涯没有独自杀死过一个敌人。

部队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可是又不能缺少他。

没有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记得他,就像是无数张豆饼,没有人能分清楚豆饼和豆饼的区别是什么。

对于豆饼的死,苏扬没有过多的感觉,因为豆饼这样的兵,他见过无数个,也被战争吃没了无数个,苏扬对豆饼的印象,可能就是他曾经是个人形的骡子,背着超出他身体负荷的物资和弹药,最后淹没在人流当中。

要麻拉下了豆饼的帽子,盖住了他的脸,走开了。

苏扬确信,这是要麻第一次为一个小炮灰动感情。

苏扬没有扯豆饼胸前的姓名牌,因为豆饼压根就没有姓名牌,他是跟着迷龙等人被死啦死啦从烧毁的缅甸仓库里救出来的,他一无所有。

郝兽医又在豆饼身边坐了一阵,整个背影颓丧且没有生气,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郝兽医的话语里带着啜泣:“谷小麦,冀省保定的,辎重营上等兵,打过仗,没上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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