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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是我的夫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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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深了,岸边夜市上的灯火也变得稀疏起来。弹琴唱曲儿的小舟停了丝竹之音,慢悠悠地归了岸,碾开一道细碎的波光粼粼。

苏渔放下酒杯,才恍觉已然喝了第三杯,甚至第四杯,不觉有些懊恼。

而她极快,就又原谅了自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如今美景在前、美人在侧、美酒在握,这般的好时光,人生又能有几回?若非多喝一杯,才真正空负了这良辰美景。

夜晚愈发静了,连风也变得懒懒散散的,像温柔的手,轻抚过她的面颊。

她慵然地靠在船舷上吹了会儿风,便觉酒意有些上头,笑着看了夏凤兮一眼,心里的话便不经头脑直接说了出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殿下。”

夏凤兮道:“你问。”

苏渔扶着船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区区几步路,便晃了好几晃。

她也不知究竟是船在晃,还是她在晃,只觉这种摇晃并不讨厌,反倒使她整个人愈发地松弛下来。

她在他面前坐下了,认真地看着他,道:“殿下为何要如此辛苦?殿下身为亲王,位居九卿,已是尊贵至极,大可以逍遥、自由自在。殿下要改革赋税,就难免断了贪官污吏的财路;要清丈土地,就难免动了官绅勋贵的利益。可是这与殿下又有何关系呢?殿下即便什么都不做,不照样可以过着挥金如土、侯服玉食的生活吗?”

夏凤兮看着她,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道:“你觉得这是一件愚蠢的事吗?”

苏渔一怔,却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她笑了一会儿,才道:“这世上总不乏愚蠢之人。家父就很愚蠢,当年陕关之战,他本有逃生的机会,可他偏要以身为盾,护一方百姓,最终丢了性命,多蠢。”

夏凤兮听她如此说,下意识看向她,却见她面上并无悲戚之色,反而笑了一下:“可我知道,不论再给阿爹多少次机会,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却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放下了。

她笑着续道:“其实阿娘也挺蠢的。旁人家的下人都是奴才,我家的下人都是阿娘的弟子。阿娘多才,下人们喜欢下棋她便教他们下棋,下人们喜欢读书她便教他们识字。她说,奴才也是人,得让他们的生活也有点光亮。”

她说着,又笑了一会儿,撑着桌子站起来,晃悠悠地往船舷走去。

小舟慢悠悠地行进着,破开光滑如镜的湖面。从这里看出去,是渺渺茫茫的水面,一直连到天边。

她眼中不知何时浮上了些泪意,抑或只是风送来的湖面的水气,她道:“可正是有了这些愚蠢的人,世间才有了正义、有了信念、有了美与善。”

夏凤兮始终看着她,见微风轻拂起她的长发,在月光下飘飘如仙。

她忽觉船身猛然晃了一下,也或许是天地倏忽间颠了个倒,她身子一晃,跌了下去。

没有意想之中的冷硬,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抬起头,见到是他,便又笑了。她伸手温柔地摸上他的面庞,看着他轻声地笑:“殿下,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也很蠢。可是愚蠢的事,才是这世间,最为可贵的事。”

夏凤兮眼眸微微一动,明明她已是醉得晕晕乎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可是望向他的那道目光,仍旧那样明亮又清澈,比月光更皎洁。

夏凤兮低声道:“你醉了。”

苏渔笑道:“我没醉。”她的手顺着他的面庞滑下,微凉的指尖柔柔地掠过他的胸膛,落在他的心口。

她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襟,软言笑语:“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殿下,你为什么肯这样辛苦?”

夏凤兮伸手握住了那只作怪的手,答她:“我自幼读书,最喜欢的便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陛下想要开创一个不一样的大殷天下,我便愿做他手中锋利的剑。多少有志之士十年寒窗,只为谋一个报国的机会。我既在这个位置,便该做些什么。”

苏渔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点头笑道:“为了殿下这席话,我当再敬殿下一杯。”

可惜,旁边没有酒杯。

她四下寻找了一会儿,才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酒坛。

她方才伸手拿了过来,却被夏凤兮握住了手腕,他道:“不喝了。”

苏渔看了他一会儿,了然地笑了,伸出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脸,道:“你是怕我醉了?别怕啊,我酒量很好的,千、千杯不醉!你不用担心,让我再敬你一杯。”

夏凤兮无话可说,径自将酒坛从她手中拿下了。

苏渔有些不悦,道:“为什么拿走?我没醉。”

夏凤兮道:“是吗,我是谁?”

苏渔傻笑了一会儿,道:“你是我的夫君啊。”

夏凤兮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分明听得清楚,却还是问道:“你说什么?”

苏渔软软地抱住了他,道:“你是我的夫君啊。”她挣扎着起身,扶着他的肩在他怀中费力地半跪起来,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唇,笑道:“我最喜欢你了。”

夏凤兮面上如着了火,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几拍。而始作俑者却又放开了他,懒懒滑在了他的怀里,抬头去看浩渺的夜空,笑道:“你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好亮,真漂亮啊。”

夏凤兮也抬头看了一眼。

却觉她又拉下他的衣袖,在他耳边笑:“殿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低头看她:“嗯?”

夜色里少女笑容灿烂,她道:“这条路不会太容易,可是有信念,有我,也不会太辛苦。”

她这样笑着看着他,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她红彤彤有些发烫的脸颊,却觉她似乎是有些倦了,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月光在湖面荡成了碎银子,他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低声道:“我们该回家了。”

夜已过半,夜市的摊位已收起了大半,不复之前的热闹。一间小酒家外,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吃酒乘凉。

齐孝然方才举起酒杯,便愣住了,他傻傻地看着,不知不觉竟流下泪来。

有人叫他:“齐哥,齐哥!”

他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擦一把泪,道:“风太大了,吹得人眼睛疼。”

那人笑道:“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说着,顺着齐孝然适才的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一位高华俊朗的少年公子,横抱着熟睡的少女,从人群中走过。他二人长袖垂下,深色与浅色相叠,煞是风雅。

那人笑道:“那公子哥生得好俊,齐哥,你认得他啊?”

齐孝然道:“不认得。”他举杯和那人碰了一下,皱眉道:“大张,喝。”

仰头灌下,却呛得咳嗽起来。

次日早晨,苏渔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支起身子,映入眼帘便是少年长身玉立的背影。他只是站在那里,便令人觉得出尘而绝世。

他没有转身,只道:“你醒了。”

苏渔便道:“殿下。”

夏凤兮回过头来,问:“你叫我什么?”

苏渔有些不明所以,道:“殿下啊。”

夏凤兮道:“你昨晚明明叫我夫君。”

苏渔吃了一惊,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小声道:“有……有吗?”她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却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夏凤兮道:“你不记得了?”他语气平淡,苏渔却还是听出了一丝失望的意味,她甚是歉疚,正想着怎么说两句好听的,哄一哄眼前之人,却听他道:“可你昨夜与我说,你千杯不醉。”

苏渔深为震惊,但听他这样说,便知必是自己酒后又夸下了不靠谱的海口,不觉一时有些尴尬。

正不知说什么好,却见他似乎淡淡笑了一笑,推门出去了。

她目送他离开,直到门又被关上,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这人生得实在是好,一袭绀青色的朝服,也被他穿得格外好看。不似朝堂上一板一眼的高官,却似满楼红袖招的翩翩贵公子,闲雅风流,雍容矜贵,举手投足间,便足以令人目眩。

夏凤兮走了没多久,云珠便进来了,苏渔拉住她问:“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云珠道:“是啊,小姐酒量不好,昨晚怎么喝了那么多?”

苏渔道:“我……”她目光微微一动,便看到了桌上瓷瓶里那枝熟悉的白桔梗。

云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解释道:“那枝桔梗花是殿下昨晚带回来的,吩咐奴婢们精心伺候着,那可是殿下要送给小姐的礼物吗?”

苏渔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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