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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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回忆袭来。

京城的炎夏，他与妹妹双双哭着站在尚书府院子的大太阳地里被罚站，一边哽咽着背书，一边被父亲严苛地责打手心。

而隔着院墙，那边侯府却传来大小姐银铃一般刺耳的咯咯娇笑，连带着长长的竹竿越过枝头，一晃一晃：“千瞩小瑶看好了，我打了保准下来，嘿呀——快快，谁抢到是谁的！”

那是一棵大大的无花果树，满是绿荫，栽在慕府院子里，稍稍伸过墙来。

偶尔也会掉落一两颗在他们尚书府的院子里。可宣尚书家规森严，是决不允许自家子女做捡拾落果这种掉价的事情的。

算然不似墙的另一边，慕华璃野丫头一个，可以做竹竿、打果子跟弟妹分享，没有人管。

他和妹妹，一直是从小被以豪门公子淑女的最高标准被养育着。

不许玩乐，不许欢笑，日日谨守礼仪，学琴棋书画、学骑射武艺，永远读不完的书、挨不完的打。倒是双双学有所成，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理才华横溢能给家门争光，被所有人夸奖，小小年纪名声传扬京城。

哪怕后来父亲去世。可他在表哥家没几年，也很快发奋图强在仪州考取功名成了刺史。妹妹又嫁给了名门崔氏，一时复兴曾经的家门显赫，仪州无数权贵名仕上门结交，各色小姐佳人投怀送抱。

他已经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可这么多年，心中始终有一颗刺——

那颗尖刺在他小的时候，叫做“凭什么”。凭什么隔壁不学无术又到处撒野的小姑娘，将来可以有资格做他的新娘？

后来渐渐长大，那颗尖刺依旧叫做“凭什么”——凭什么他这般努力，还是会屡屡被她瞧不起。

从小到大，除了她，从未有别人敢这样毫不在意地对待过。

可她又凭什么看不起他？

而今，那颗叫做“凭什么”的刺，本该在她落魄已极的日子，被连根拔除。

他咬牙，紧紧捏住她的手腕，目眦欲裂看着她——都在偷偷掉眼泪了，这个女人究竟还在倔强什么？骄傲什么！

她是觉得她还没有山穷水尽，还有翻身日么？

但在此之前，她都得要伺候镇远侯枕席。

她最好的年华都会被李青原占有。那只暗影伥鬼迷恋她多年，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直到他死，他都要占着她。等他死了，她即便没有人老珠黄，也已经是残花败柳。还有什么男人会要她？

所以……

所以，她为什么还不来求他。

她可以求他怜惜、求他带他走。

这样，等李青原病死、或者厌弃了她，他或许还会考虑好心怜惜收留她。她应该该知道，她此刻面对的人，是她后半生唯一脱离苦海逃出生天的机会。

所以她还在倔强什么？

宣风榆狠狠捏着她的手腕，她开始挣扎。

当年十二三岁的女孩和男孩力量差不多，她还可以轻易打开他。

可六年以后，女子的力量已经不再可能挣脱他的牵制。

慕华璃咬牙：“放手！！！”

他却继续捉着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雪白的皮肤，六年后的她，终于像个温顺可爱的小兔子了。

有件事，宣风榆其实从小就在想。

她明明那么美，为什么偏偏那么狂，那么傲，那么不把人放在眼里。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乖听话？明明那副长相，也可以是低眉顺眼，最适合听话柔顺的模样。

她若是从小乖一点，他或许是会喜欢她的。

可是，看啊，此刻凶起来的她，又不再是他会喜欢的模样了。

宣风榆冷冷捏住她的下巴，她竟还炸了毛，想咬他！

宣风榆嗤笑出了声。

那就咬啊！

他看着她不涂而红、艳若玫瑰的唇，饱满可爱的唇珠。又想起小时候那个池塘杨柳边。

有些东西，他那个时候就该得到的，却隔了那么多年。

宣风榆眼中一片晦涩。用力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去捏她的后颈，他默默回想着小时候的那一幕，也终于在她微红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她该知道，他已不是当年的少年。

温热的气息，不容置疑的动作，双唇即将碰触。慕华璃双手被狠狠钳制挣扎不得，眼见宣风榆意图，火气蹭地窜上头来。

人生在世，她还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屡屡受到这么大的侮辱！

“宣风榆，你敢！”

他敢，她就咬死他！

来啊。

她双目发红，恶向胆边生。这个宣风榆，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多年以来三番四次折辱她，今日她必跟这条从小就莫名其妙的混账邻居鱼死网破！！！

宣风榆周身的气息，是金木犀的味道。

一道黑影闪过，一朵雪花落在慕华璃眼睑上，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又睁开。

金木犀的浓烈味道，被熟悉的幽兰冷香袭退。

她落入了一个冰冷却熟悉的怀抱。李青原面无表情，一拳将宣风榆砸得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