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贴身婢女小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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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另一侧，墨玄域再度捧着几大盒满载的糕饼吃食和钗环首饰，悠哉游哉地回来了。
“将军将军！”
副将云临一行人一看见自家主将，马上又喜气洋洋上去汇报了一遍。
“将军您看，夫人慷慨，送了大家金叶子做见面礼，人人有份。”
乌允：“…………”
他实在受不了了，一把薅过墨玄域：“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家都被抄了，她自己哪儿来的钱？终归还不是甜言蜜语哄着咱们君侯帮她做人情？我之前便听闻此，女在京城就一直以阴险刁蛮着称，果然使得一手借花献佛的好手段！”
“你倒是看看，这些衣服，这些首饰，这些吃食，还有那么多金叶子！她还没过门呢就敢如此糟蹋君侯的钱。奢靡无度，哪里像是过日子的人？”
“这要是真成了当家主母那还得了，岂不是半年一年，就能挥霍空了贺兰侯府？”
墨玄域拍拍他：“得了，知道你看不惯她。但谁让君侯喜欢呢？咱们君侯虽素来节俭，但就是愿意为了她一掷千金，喜欢打扮她、钱都给她花。你个外人，就少说两句吧~”
“外、外人？”乌允气结，“老子与李青原屡屡出生入死，那狐狸精才是外人。老子是真心为贺兰侯府好，诚心天日可表，姓墨的你两只眼睛哪只瞎了看不到？！”
“你还笑！！！老子告诉你，你少在这嬉皮笑脸的。眼下君侯与她相处不多，指不定还有回头路，你不劝诫还在这乐得纵容看戏，有朝一日有后悔可不要找我！还有你那些手下，几片金叶子就一个个眉开眼笑！你还不知赶紧管管，莫不是还觉得脸上有光？！”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认真想！那罪臣之女不仅仅是罪臣之女，她她她……还曾与天子纠缠不清，往后真入主了侯府，还不知会给贺兰带来多大隐患，如今你们一个个倒好，被区区小恩小惠收买、麻木不仁，将来自有悔不当初的日子！”
乌允越说越气。
偏偏此刻，只见队伍里有一个年纪半大小厮不长眼，堵在他马前，正在同一个卖面饼的商贩讲价讲得磕磕巴巴。
“便便便宜……再便便宜一点吧，老、老伯。”
是哪个混蛋让这种话都说不利索的笨货去采买的？乌允当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手一巴掌就冲着那小厮头上扇了过去。
“便便便宜你大爷个头，给老子让路！”
“痛……”小厮吃痛捂着头，瞬间眼眶噙满泪水。墨玄域：“乌帅，便是心情不好，也不该打女孩子出气啊？”
“什么，女的？”乌允皱眉，再度看向那孩子。
那是他们军中此番长途跋涉特意带来路上做饭、打杂的几个孩子之一，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样子非常苍白消瘦，加之头发也剪得狗啃一样，又满脸雀斑、实在没有半点姿色可言。乌允一直以为她是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那么瘦又那么丑，你跟我说这是个娘们儿？哪点像个娘们了？”
墨玄域叹道：“她是咱们前年打北漠时带回来的苦役奴隶，阿黑虎因看她无家可归、实在可怜，就放她在军中打杂。”
“北漠的奴隶啊，”乌允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副穷酸模样。”
“别看瘦成这样，干活倒是还算利索、饭做得还行。”
“利索？”乌允又哂了一声，“舌头都伸不直，讲价都不会，也能叫利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再没有多理会那女孩，径直往前走去了。
女孩也只能赶紧擦擦眼泪，低头收拾好她该买的一大袋饼，抱着扛着追上队伍。队伍集结处，那负责买金叶子的副将云临还在拿着一枚迎着阳光，同大家一起谈笑欣赏，交口称赞“将军夫人”的大方。
叶子金灿灿，在日光下美得璀璨夺目，令人神往。
许是女孩抱着饼一直盯着这边目不转睛，几个士兵注意到，哄笑着逗她：“别看了，又没有你的份儿！”
女孩这才如梦初醒，脸红得番茄一般。赶紧羞愧地过背身，可怜兮兮地抱着饼走到一边待着。
墨玄域：“行了，别欺负小孩。”
“不都说了？厨娘和小厮也是有份的，一人半片，给。”
“……”
半片璀璨的金叶子落在手中，沉甸甸的。
女孩愣住，不可置信地握了握。
叶子边缘锋利，割得手掌生疼。那金子明明轻薄而又沉重的质感，无比真实。
一片金叶子一两，就算是半片，也足足是半两黄金啊！
女孩张大眼睛看向墨玄域，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真是给她的么？
她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心脏砰砰跳。倘若这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那她一定绝不原谅，哪怕站在眼前的是人尽皆知烛阴营武艺高强的将领她也要去跟他拼命！
墨玄域：“行了行了，别鼓着眼睛瞪我了，收好别弄丢。我走啦！”
“等、等……等等！”
少女说不出话，扑通一声，直接冲他跪下来。
墨玄域：“不用谢我。要谢也去谢给你们金子的那位大小姐，是她说的旅途辛苦、人人有份。”
那位……大小姐。
墨玄域走远了，女孩人在原地，脑子里还是嗡嗡的，只觉得周遭喧闹的街市和人来人往都依旧模糊。
周遭的空气里，传来引人流口水的栗粉糕、玫瑰酥、莲叶羹、桂花丸子的香气。那些对以前的她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而今，她恍惚看过去，她这辈子终于有机会买那些回来吃了。
终于，可以，买了……
女孩这么想着，恍惚向旁边卖茯苓糕的摊子走了两步，却再度抑制不住眼泪，自顾自蹲在墙角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身边，依旧是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人注意她。
铃铛轻响，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拎了一堆糕点，声音清脆：“小姐，您别走那么快，您等等我们啊！哎呀——”
一个丫鬟摔了，手中热腾腾的茯苓糕打了一地。
另一个忙把她拽了起来：“没事吧？”
“没事，可是，小姐的茯苓糕……”
“怕什么，咱家小姐脾气好，又不会因此而打骂你。你照实跟她说摔了，回头领几个铜钱再买就是。”
“也是。咱家小姐和别家的可不一样，那可是一顶一的大方和善，能在咱们府上做事真好，哪怕给我换去伺候皇后娘娘，我可都不愿意换呢！”
两个人有说有笑，远去了。
墙角的女孩抹了抹泪，重新缓缓展开手掌，掌心已经被金叶子割出细小的伤口。
但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叫小粟，小时候因为家贫被父母卖给了黑心的北漠马场主人，之后多年都在挨饿受冻、非打即骂中度过。
她起身，去买了茯苓糕。
一手拿着糕，一手拿着换回来的碎银子，恍惚想起前几晚睡下时，听厨娘们的各种小声八卦。
“那位小姐无依无靠，未必在贺兰能够站稳脚跟”，“但侯爷喜欢她，她将来就是镇远侯府的当家主母”，“长得是漂亮，但也未必能长久笼络君侯的心。你看侯爷一直不近女色，这些年送来侯府的未必没有颜色比这位差的。更何况，贺兰不是还有‘那位’小姐……”
小粟此时能想起的，却只有一句——
“那位小姐从京城逃罪逃出来的，身边连个贴身婢女也没有带呢”。
之前的几个夜晚，她只暗暗觉得那些厨娘们吵，大半夜让人睡不着。
此时此刻，却突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有一个声音，她清晰听见，小粟，你也不想一辈子劳苦、始终都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奴隶，是吗？
那样慷慨美丽的夫人，随手就给了你那么多钱。
这样的夫人，家中却没有贴身婢女！
如果她可以当那位夫人的婢女呢？
她一定要试试看……虽然她不好看、又结巴，可万一运气好，夫人就是看上她了呢？
也许跟着夫人，她从此就能过上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