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真的好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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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粼粼，逐渐淹没在夕阳暮色之中。

慕华璃耳坠轻摇，葱白指尖掀起的一角帘子。暗淡的夜幕之下，她一双明眸映着天际最后的暗淡，看着身后黑沉沉的吞人天牢终于越发遥远。

每多离开一步，便每多一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辆马车，两个人。

镇远侯就端坐在她对面，暮色阴暗，她并看不清他具体神色，只能闻着清冷空气中淡淡幽兰香。

沉默。

片刻的沉默后，慕华璃屏息。指尖微微捉了捉裙子。

她得说话。

不仅要表达感谢，还得讨好对方，以及赶紧弄清楚李青原救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无论如何，别人救她已是不易，余下的则是要她自己努力，至少保证李青原在安全离京之前不会后悔救了她、进而改变主意将她抛下。

绝对不能。

如此，慕华璃眼珠一转，顷刻纷然落泪，梨花带雨。

“呜……呜呜呜……”

“天牢里有老鼠，好可怕，华璃好、好怕哦，呜呜……”

她之前那么多年，在郁成修面前都是个骄横但真诚的笨蛋美人，那想必在一直服侍三皇子的李青原眼中，她大差不差也是这个样子。

笨蛋美人一夕入狱，哭一哭很正常。他应该会多少有些怜惜吧？

对面的李青原，有片刻僵硬。

暗处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身侧车门上的玉扶手，关节略微发白。

三年不见。

贺兰州许多风雪，他有时看着那茫茫白雪，也会想着遥远的南方洛州。听闻那里四季如春、藕花丰茂，日日都是水满平湖香满路的人间美景。

听闻她在那边飞扬跋扈、独霸一方，自由肆意过得很好。

贺兰州与洛州，一个极北，一个在南，相隔天涯。他想他们大概注定此生再不能再多相见。又或者是下次相遇，她已会是一袭华服霞帔凤仪万千，站在郁成修身边成为一双璧人。

他曾经数次闭上双目，想过那样的场景。

却不想再度相逢，却是这般。

虽然。

李青原很清楚，慕华璃此刻眼中的泪水，是假的。

而那蜷缩肩一抽一抽的可怜样子，亦演出来的。

他都知晓，可即便如此，亲眼看着一向精致妍丽、骄阳似火、绝不低头的侯门贵女落魄到如此面色苍白憔悴、一身脏破的模样，还要拉下颜面装作呜呜落泪来向他暗暗乞怜。

李青原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涩然不是滋味。

“呜……呜呜……”

见镇远侯不仅没有出言安慰，还冷着脸别开了目光，慕华璃抽泣声瞬间小了许多。

很快就完全不哭了。

而对面，镇远侯李青原则继续默然望着窗外，看那暮色沉沉，一言不发。

那么多年。

他默默跟在郁成修身后，早不知见过多少次慕华璃大小姐的川剧变脸。

就连今日，她也并不从上了他的马车之后，开始演的。

而是从天牢劫后余生踏着雪几乎是逃命一般向他走过来的一路，就已经开始努力演出一朵楚楚可怜、被拯救的柔弱小白花，一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她演得不错，一双清透的杏眼里看不到半分曾经的骄横，反而是既无辜又慌乱。走到他面前时虽走得慢，但明显急得耳边几缕碎发都凌乱了，生生的一朵艳丽牡丹不幸染尘，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保护。

……若非，他认得她那么多年，早知道她是什么人。

李青原心里苦笑。

从小到大，堂堂侯府嫡女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当然，他也知晓自己不被生父待见，身份卑微模样又难看，并未敢有任何奢望。被人瞧不起也理所应当。

但倘若，她真以为他就如此好骗。只是这般落几滴眼泪，装装可怜，就能让他从此为她……

“呜呜。”对面，慕华璃最后哼唧了两声吸了吸鼻子，彻底切换路数，“君侯。”

李青原仍一言不发，片刻后才将目光礼貌性移向她，金面具后目光沉沉。

“我冷。”慕华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狭长杏眼努力睁得圆圆的，“好冷哦。”

“……”

啪。

轻微一声，马车的玉扶手，裂了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