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代价未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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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白雪，沾湿了裙摆与绣鞋。
距离车队越发近了。
近到慕华璃已经可以清晰看到李青原的模样。
大约三年不见，镇远侯应该是在那处等了她好一会儿了。鹅毛大雪纷纷，他也没有撑伞。金色的半块面具下，能看得到那长长的睫毛上都沾染了雪的痕迹，像是一棵雪中寂寥的松。
其实，非要说的话……
镇远侯李青原，虽出生不久便被降为了臣籍，但从血脉上来说，其实也是大煌朝的一位皇子。
他是郁成修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先皇当年一共生了五位皇子，其中大皇子郁成宫、四皇子郁成阙是先皇后所出，三皇子郁成修、五皇子郁成映则是当时的贵妃的李氏所出。
先皇后贵为北漠公主，身份尊贵，而李贵妃则是将门虎女，门第在京中也算数一数二。
因此，两人所诞下的皇子自然也都备受重视，哪一个都有权一争储君之位。
唯有二皇子郁青原，母亲只是宫中一个低微的小小医女。
先皇只宠幸过那医女一次，便随意抛之脑后。为此，那时还未有孕的贵妃还气得泪水涟涟，好几天吃不下饭。
先皇当年最为宠爱贵妃，为了哄她不气，为了表示自己始终以她为重，干脆连个族谱的“成”字都没有给二皇子，只用了当时两军交战时边境的一所“青原城”，就这么随便给二皇子起了个郁青原的名字。
郁青原诞生不久，贵妃李氏就也怀了孕。十个月后，生下了粉妆玉琢的三皇子郁成修。
一时间，无人再在意二皇子。
几年后，贵妃母族征战有功，在宫中地位越发提高，三皇子又从聪明伶俐。而彼时皇后还未生下四皇子，而大儿子读书以后又显得十分天资愚钝、学业不精，不受先帝喜爱，因而很是心急。
思来想去，皇后便意欲收养无人在意的二皇子郁青原，好多一个儿子傍身以挟制贵妃。
贵妃当然不同意。
两人你来我往，各自带着背后的势力，在前朝后宫的一番宫斗大战。
刀光剑影的结果，是被争夺的无辜二皇子郁青原莫名成了这一场闹剧的炮灰，遭两边嫌弃厌恨。
先皇为了安抚两人情绪，惩戒了年仅六岁的二皇子，将二皇子降为臣籍，革出皇家族谱。
再后来，贵妃兄长李大将军有战功但无子，贵妃请求将二皇子交由张兄抚养，从此更名李青原。
李青原被将军府收养区区几个月，贵妃便又将他召回宫来，让他做自己宝贝儿子三皇子郁成修的侍卫和伴读——由着他天天在大皇子眼前晃，不为别的，就为膈应皇后。
如此身世坎坷的李青原，那些年的处境，自然也足够凄惨。
平日里既要无限低微谨慎、小心伺候自家弟弟郁成修。又要时不时承受大皇子郁成宫的愤怒与作弄。冬日里被推进湖中，夏日里被罚暴晒，时不时被大皇子身边的伴读踢打责骂，更是家常便饭。
而贵妃那边对他，也就只是场面上的笑脸相迎。
毕竟是皇帝与其他女人生的儿子，就算被降为臣籍，看着还是令人心情不爽。因而贵妃不仅从不管他是否被欺负，还有时背地里故意短吃少穿苛待李青原和他冷宫中的那“狐媚惑主”的生母，冬天连件足够御寒的棉袄都不愿给娘俩。
慕华璃亲眼所见李青原一件破棉袄穿了四五年，只有罩衫是新的，内里全是一层又一层歪歪扭扭的补丁。
着实有点凄惨。
当然，纵然凄惨，倒也并不关侯门大小姐慕华璃什么事就是了。
她年少时屡屡出入宫中，虽也暗暗看不过眼李青原冬日里被冻得满手是疮的可怜劲儿，按说以慕氏侯府锦衣玉食的程度，若她那时她随手赏赐李青原一件过冬棉袄，倒也不是难事。
但她绝对不能。
人在京中，耳目众多。侯门嫡女，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
她可以上房揭瓦，惹人笑话。却偏不能做个善女送李青原一件冬衣——若是做了，不是打贵妃的脸么？不仅多管闲事徒惹闲话，还一定会给自己爹爹惹来麻烦！
更何况，她从小营造的形象，可都是“飞扬跋扈侯府千金”啊。
平日里不像大皇子一样欺负李青原就不错了，怎还能平白送他东西？
她们慕氏侯府作为大煌朝的开国名门，之所以能百年之间不管朝中格局如何变迁，都能做到屹立不倒，自也是有原因的。
尤其先皇在时，当时丞相与大将军争权逐利互相陷害，搞得京中里一片乌烟瘴气，许多高门贵户纷纷遭到清洗，唯有慕氏侯府却仍旧能够安然。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慕侯一门代代如此，都很能装！
成日小心翼翼装无用、装平庸、又不惹事——营造出一门与世无争富贵笨蛋的假象，才能始终在波云诡谲的历朝历代之中，永远保持微妙中立。
包括慕华璃这代，也是一样的。
看似慕老侯爷无能管不住女儿。看似慕华璃只是个脾气不好、骄横任性的大小姐。看似少爷慕千瞩不过喜爱鸟虫乐器、玩物丧志的浪荡公子。看似小妹生性羞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慕侯府就是靠这些，才能大隐隐于朝，而后在国本之争一举支持三皇子，打得皇后一派措手不及。
只是实在没想到，侯府上下已经如此谨慎了，贡献不小又不曾居功，依旧是京中清流，唯一的指望就是嫡女能当上皇后光耀门楣。
仅仅图谋这么点儿好处，就能被皇权反过来啄瞎了眼。
真是伴君如伴虎，谁能想到郁成修不仅连这点回报都不肯给，还宁可不计后果，还没站稳脚跟就回头收拾恩人。
唉。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她弟妹毕竟一直藏拙，看似蠢蠢笨笨并无威胁，年纪又小。
大概正因如此，郁成修才没有掘地三尺、拼命下死手追捕他们。
同样，也是正因为她看起来一直是个自以为是的蛮横千金，美则美矣没有多少脑子，郁成修今日才能咬牙同意李青原娶走她吧？
……
慕华璃拉回思绪。
雪深，一步一声，她已立在李青原面前。
一时恍惚，她竟然嗅到了李青原身上一抹很少见的、淡淡幽兰的薰衣香。
这。
镇远侯李青原他，也会薰衣吗？
印象中，以前的他，应该是没有这类风雅爱好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过去虽常常相见，但着实并不相熟。许是她对他不了解吧。
想来想去，慕华璃能够想起的两人之间唯一一回较深的交集，就是三年前郁成修夺嫡成功在即，大皇子残党最后猛烈反扑，导致李青原与养父李将军双双被困京郊，而她识破诡计带兵去救。
那段回忆并不美好。
两人逃开一路追杀，深夜被困山中，李青原的面具碎了。他平日里倒是一副沉默稳重样子，没想到一被迫露出真面目就疯，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墙角，捂着脸咬紧牙：“别看！”
慕华璃：“……”
谁又稀罕看了？
好在隔日一早，慕府的援兵就到了。如此李青原与他养父的命相当于都是她救的。
临别时，李青原咬牙道：“我……会报答你。”
她也笑着回了一句：“好，我等着。”
虽然说过等他报答，她却也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谁想到三年以后，李青原倒是信守承诺。
……只是代价未免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