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工作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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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隔多年,老先生给我们讲起这个故事来,还是神情严肃。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夸张编造的样子。
我们其实都有被长辈讲鬼故事吓着的经验。但这个故事在这老先生说来,却完全没有恐吓我们的味道。
其实他也不用恐吓我,不要看我叫他老先生,我和他的年龄相差也不过十六,七岁。
我这样叫他完全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
我父亲出生本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大力发展工业,很多国营工厂都去农村招工。
父亲因为条件优秀,就被招进了国营厂。从学徒工干起,后来一直干到了车间主任。
因为我父亲是高中毕业,这在当时就算半个知识分子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大学生都是带着干部名额的。就是说一个大学生毕业了就直接进机关当干部了。
所以那个时候有个说法:能读高中就是脱了草鞋穿布鞋,能读大学就是脱了布鞋穿皮鞋。
当时农村的村会计基本上都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时候村里的会计就是知识分子了,负责管账的,村长和村支书都要对他另眼相看。
父亲高中毕业,回村虽说没有当上村会计,不过却因为身体健壮,当上了村里的民兵队长。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进厂后厂里也把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
父亲也是工作努力,很快就成了车间里的骨干分子。后来就开始负责新工人的工作。
那个时候的招聘工人,可不像现在的招聘。西装革履,写字楼,来的不是985,就是211,那是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工农兵亲如一家,招工要面向广大的农民兄弟。招工的对象都是农村青年。
这一年,父亲带着招工组工作队来到湖南的一个偏僻的农村招工。
这个工作队一共由五人组成,年纪最大的老马。四十来岁,入厂的时间最长。
老马十来岁就进厂里当学徒工,车,铣,钳,刨各个工种都干过。虽说没什么文化,不过在技术上却是一把好手。此次招工,老马就算是工作队里的技术顾问。
小田,是队伍里面唯一的女性,小姑娘今年刚刚十九岁。卫生学校毕业才一年,那个时候卫校属于中专,毕业的学生年纪都不大,等于是高中毕业。不过人家是有专业技能的。
在那个时候,医生等专业人才普遍缺乏,好多地方看过两本医书的人,就可以当赤脚医生了。随便去山上扯点草药就敢给人治病了。
所以像小田这种读过卫校,受过正规医疗培训的人就等同于是正经医生了。可不像现在,卫校毕业只是护士,连处方权都没有。
工作队招工的体检,就全部是小田在负责。
小姑娘年轻有活力,着一件花布衬衫,下身深绿的军裤,背着一个大药箱,里面装着简单的医疗器材和一些常用的药品。扎着两个大麻花辫子,一路上跑前跑后,很是欢快。
戴着眼镜,成天夹着个人造革公文包的是杜工。杜工二十五,六的年纪,杜工就是杜工程师的简称。他之前还真是厂里的年轻工程师。正经的哈工大机械系毕业。能够绘制工程图纸的那种。
之前在厂里很受重用,来厂里一年多就被提拔为工程师。因为他有文化,能写会算,所以这工作队的粮票钱物,招工的资料整理,就归他负责了。
因为长期伏案工作,这杜工高度近视,两个眼镜片厚的就像是两个啤酒瓶底子。
肋下一直夹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这至少在形象上保持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然后就是小五,在厂保卫科任保卫干事,小五今年二十一岁,小五本姓伍,是这个工作队中除了小田以外最小的队员。大家都叫他小五。也显得亲切。这次跟着工作队出来。主要职责就是安全工作。
六十年代的国营企业都设有保卫科,那个时候地方政府势微,政策和资源都偏向国有大企业,企业内部开设各种部门代替了政府的职能。
这种情况有个专门的说法,叫做企业办社会,从学校,幼儿园,到医院,电影院,消防队,派出所都有。只是叫法名称不同而已,但是在职能上就完全一样,这些机构完全由企业自己创办和控制。
保卫科其实就是起到了派出所的职能,里面的保卫干事对外统称经济民警,那都是可以佩戴武器的。
小五这次以保卫干事的身份一起跟着工作队出来,那也自然也是佩戴了五四式手枪。这种手枪是我国在五十年代仿制“老大哥”的tt1930\/1933式手枪的产品,五十年代既大量装备军队使用,很多国有企业的保卫科也装备了这种武器。
小五的父母都是国营厂的老职工,小五通过内部招聘入了厂。本来应该是先进到车间当学徒工,可这小子对机械加工那一套完全没有兴趣,无奈他家里就想办法给活动到了保卫科工作。
要说这一下还真弄对了,小五对这个新工作还挺喜欢,关键是可以摸到真枪。那个时候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全民心向军队,军人的地位在普通民众中可是很高的,小孩子理想都是当兵,能在保卫科工作,小五当然很乐意。
我父亲是这次工作队的领队,父亲在村里当过民兵队长,也打过靶摸玩过枪,长枪短枪都摆弄过。这一点正投小五所好。每天陈队长,陈队短的围着父亲,要给他讲当民兵队长时候的经历。
我父亲姓陈,名红兵,一看就是个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其实后来听我爷爷讲,父亲的原名并不是这个,而是叫陈士举。
按理说我父亲贫农出生,怎么会有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据我爷爷讲,其实我家祖上也是诗书世家,书香门第,可是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却家道中落,爷爷也就只是读了三年的私塾,能够读的一,两篇文章后,就因生活所迫,家里彻彻底底的务了农。
到我父亲这里,那就更是实打实的贫农出身了,我爷爷以前常常开玩笑说,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家道落的还真是时候,不然等到土改,这成分一划定,村里的乡绅,地主就是现成的榜样。
可我父亲这陈士举的名字,那可是按照家里留下的族谱给取的,后来父亲自己把名字改了,爷爷气的大骂他是不孝子,不过迫于形势,也是没有办法,只有由他去吧。正所谓儿大父难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