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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官司余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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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路股是一块极其肥厚的诱饵,如果连郑学泰这条还在案板上的鱼都拒不咬钩,那么杨家、陈家、赵家这几只肥水螺又该怎么来钓?府衙下达的集资指令又该如何交差?

不行,无论如何,扔给郑学泰父子的两百张大票、两百张小票还远远不够,至少得五百张大票、五百张小票。

至于杨家,既然胆敢提刀提枪来杀本县,那好,明天就把巡防营的官兵、捕快房的差人统统给你开到福成公口,你要杀,给你杀,你不杀都不行!

猪招官见这位大老爷接了银票之后,脸上阴阴晴晴,煞是难看,知道这一万两银子加上这一台苦戏并没有让大老爷屈服,看来马王爷是遇着对手了,当下多了一句嘴道:“大人,要不再把郑家父子捉回来?”

没想到蒋黎宏一声冷笑道:“郑家父子不用捉,你明天再给他俩送三百张大票、三百张小票,没有银子没关系,等他父子十天半个月伤好之后,本县携全体官差和官吏亲自送他俩回家。”

“啊?……这……这样说来是五百张大票、五百张小票?两万七千五百两?”

“很多吗?还有,你马上去通知周大人,叫他即刻将全县的巡防营官兵召集起来,再吩咐黄福生以及九房书吏攒点随时给我准备好,一旦开始摊派股票,咱们全都去丰乐场杨家做客。”

猪招官啊一声:“干,干啥?”

蒋黎宏不管他的反应,漠然道:“杨小山要杀本县,本县亲自送上门去给他杀,杀本县一人哪行啊?要杀就得把衙门内一干人等统统给我杀干净。”

猪招官三魂七魄都出了窍,这是脱了裤子打老虎,又不要脸又不要命呀!杨家这回大发了!

忍不住问:“那,什么时候开始发股票?我……我们也好做些准备。”

蒋黎宏道:“你做什么准备?”猪招官谄媚道:“当……当然,如果我们衙门中人可以不买的话,就……就不用准备,嘿嘿……”

蒋黎宏道:“多则半月,少则十天,都要买的,只不过有多有少,衙门里的人,买个一股两股,做做样子就行了。”

猪招官想,如此说来,去杨家做客不过是吓唬人罢了,十天半月过后,这位大老爷什么气都散了,哪能真把整个巡防营都开到杨家去呢?

医馆内,郑氏一门全员吃憋,显然经过一场大吵特吵,气氛相当的郁闷。

杨秋红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郑良才:“小山不来,你说杨家人不管你,来了又说杨家人害了你,你属孙公豹的?沟子嘴!”

蛇氏破天荒的跟杨秋红一个阵营,串通好了似的上下夹攻:“老虎不发威,人家以为你是病猫!惹毛了,老娘还要去把你舅舅蛇彪子叫来!请他狗日的吃一标!不要以为郑家好欺负!郑家没人,杨家有人!蛇家有人!”

祸起萧墙,拉屎拉在裤裆里头,郑学泰这时候自然不敢跟这两个女人叫阵,战争是郑良才发起的,他只能在一旁观战。

郑良才虽然气得不轻,但也不敢跟蛇氏较劲,更不敢过分责怪杨秋红,毕竟杨小山是替自己出头,可他就是觉得,这事儿要坏菜!

“我都说几次啦?不是小山不该来,而是不该动手。我不是怕我自己有什么,而是怕连累杨家,怕小山吃亏!如果因为我们家的事给杨家带来什么麻烦,首先舅嫂那头就没法交代。”

杨秋红挖苦道:“哦哟,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沟子嘴!你刚刚怎么说的?问谁叫我带小山来的,这会儿又说这些舔腚子的话,以为我听不出来?”

蛇氏又紧跟着吼:“你晓得个屁!杨小山才是真正的男人!他来有什么不对的?郑家要是出一个郑小山,老娘睡着了都要笑醒!”

郑良才嘟噜:“妈!你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嘛!那是……”

蛇氏吼横蛮打断:“管他什么人!开口二十五万两就该劈他两刀!狗日的,他妈心肝五脏都是黑的!”

郑学泰终于忍不住了,赶紧提醒:“小声一点好不好?这里不是说狠话的地方。”

蛇氏调转枪头,口水子都喷出来了:“狠话是留到家里说的吗?!”

郑学泰长叹一声,赶紧投降:“官司因我而起,我本以为,使点银子就能踩死焦死人,没想到我信错了那狗官啊。我是罪人,我矮三分好不好?已经这样了,现在要做的是马上回去一个人,叫小山快走,不要让人家堵在家里想走走不了。二娃,你帮二爸跑一趟,越快越好。”

郑二娃轮流看看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最后锁定在杨秋红脸上,支吾道:“这……这时候是不是找找褚大人,让马爷支个招?真像老爷说的那样的话,跑也不是办法呀,和尚跑了庙子还在。”

蛇氏怒道:“不跑!干嘛要替他跑?要跑,捅他龟儿子两刀再跑!”

郑二娃愣着,看着郑良才。

“混账!……”郑学泰又惊又急:“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啦?被旁人听去,传了出去,不是屎都是屎了,擦都擦不干净……”

蛇氏劈头就骂:“擦不干净?你黄花大痢拉一裤裆谁给你擦干净的?你这时候知道怕了?睡魏氏的时候为啥不知道怕呢?”

“伯娘,少说一句吧,我认为老爷的担心是对的,在家的时候我记得我说过,杨家来参合只会闹得更僵,现在……”

郑二娃说到这里,怕杨秋红受不了,不说了。

杨秋红做错事似的,也叹一口气:“我叫小山来其实只想给我自己壮个胆,哪知道这家伙会动手啊。看来,是得让他快走,要是小山再出点什么事,我嫂嫂怕是八辈子都不许我登门。二娃,你还是快去吧。”

“不用去。”

随着这一声话落,打门外进来一人,正是猪招官。

众人见猪招官来了,十分意外,简直吓坏了郑学泰和蛇氏,因为他们不知道猪招官听篱壁听了多少,要是把捅两刀的话听了去可就坏了菜了。

没想到猪招官若无其事,而且像自家人一样直接对郑学泰小声说道:“出去一个人看着门,别让外人靠近,我有话说。”

郑学泰搞不懂状况,怔在那里。

郑二娃听说,立即往门外走。

猪招官一把将他拉住,看着蛇氏道:“你去。”

蛇氏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很听话地出去了。

猪招官看了看屋里的人,压低声音:“郑二娃,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位大老爷胃口很大,对不对?”

郑二娃点头承认。

猪招官又看向郑学泰:“郑老爷,按照大老爷的意思,没有三五万两银子你是出不去的,但是郑二娃说你没有那么多银子,于是我就向郑二娃介绍了马爷。郑二娃找马爷求对策,相信这个对策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效果有没有?”

郑学泰点头:“有有有,谢你了。”

猪招官道:“这一万二千两银子,一万两给了大老爷,一千两给了马爷,我得了二百两,三百两分给了手下当差的,五百两给了周统领,要是今天周统领不听马爷的,你们估计杨小山走不走得掉?”

郑学泰又点头。

“郑老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的官司解了!马爷和我们这些人答应郑二娃的,我们做到了,明天你父子俩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千万不要等着大老爷来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学泰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是叫我们快点走。”

不曾想,猪招官突然虎了脸:“可是郑二娃,马爷当初没有叫你请杨小山来搅合的吧?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郑二娃不吭声,杨秋红接过去:“是我,我只想叫娘家侄儿来帮我壮胆,没想到他……实在对不起。”

“对不起?你知道这祸惹了多大吗?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跟马爷,你对不起的是杨家,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以为这个大老爷是个什么人?江湖黑道他怕不怕?怕!肯定怕!但是你搞错了,他不是普通人,他的背靠是大清王朝的王法!”

猪招官说完,从怀里接二连三掏出来一打二打三打大票扔到郑学泰的床上:“这就是叫来杨小山的代价,加上大老爷给你的,你家总共持有大股五百股,小股五百股,合计两万七千五百两,份额比大老爷想要的少了十倍,大老爷确实被你们吓得够呛!”

郑学泰惊不是,苦不是,恨不是:“这……”

“别这这那那的了。”

猪招官瞟瞟郑良才,瞟瞟杨秋红:“郑老爷,这两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大老爷一个铜板都得不着,这是你的财富,要是不信,你可以打发一个精明一点的人到提督街去打听打听、访问访问这是什么,你也可以到川西刘氏财团去搞搞状况,看看川府第一大财东刘家买了多少这样的东西。也许,你回来之后会直接跪倒大老爷面前千恩万谢。”

屋子里所有人都傻了眼,有那么好吗?郑学泰哭丧着脸:“我也没那么多银子啊……”

“没银子没关系,先拿回去,赶紧筹银子,千万不要叫大老爷亲自到桃树园来讨银子,那样的话你又要交罚银。”

猪招官这番话说完,屋子里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郑良才这时才开口说话:“这个股票我知道一些,如果有银子的话的确可以买,这是可以赚钱的。只是不知大老爷何以要强买强卖。”

“什么叫强买强卖,那是因为你有实力,现在的射洪,除了杨家、陈家、赵家和你郑家,有几家有实力?本来,大老爷要你郑家购买五千股大股的,可以让你赚得盆满钵满,可惜杨小山要杀人,那你们剩下的份额就只能杨家来买单了。大老爷怕死,杨家就不怕死吗?总督衙门、川路公司分派到射洪的路股一共是大股四万股、小股四万股,杨家、陈家、赵家和你郑家分摊大股两万股,人均五千股,其余各股就归三镇九乡的商户、富户、佃户。这是今天出的告示,你明日回家就可以看到。”

这下受惊的就不仅仅是郑学泰了,这还要人活吗?数百万两银子从哪里来?估计全县人都要卖儿卖女!

“不过,你放心好了,这是有期限的,三年五年,甚至更长,直到川汉铁路通车。一旦通车,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等着分红利吧!知道粤汉铁路吗?粤湘鄂的财团大佬们都发大财啦!”

纵然他说得天花乱坠,郑学泰悬着的心总是落不下来,买要命,不买也要命,要人命不是这样的要法。

“所以说,郑老爷,你得谢谢这股票,要不然一万两银子你想出来?门儿都没有!因为你是财东。大老爷本不想杀你,杨小山今天闹这一出,大老爷就有理由带兵灭了你们郑杨两家!我的个乖乖,杨小山厉害呀!大老爷都敢杀,比税狠人都牛逼!”

“不过呢,府台大人有令,朝廷要修川汉铁路,需要你们这些大财东出力。郑老爷,杨小山这么一闹,他们杨家就要出大力咯!只怕不但要认下他的,而且,你余下的股额他也得认下。”

郑学泰看看杨秋红,看看郑良才,喉头里一阵咕噜,悔恨又羞愧地放下他仰起来的下巴。

“好了,我说完了。”

猪招官抖了抖自己的官服,拍拍郑二娃的肩膀准备出门,出门前叹了一口气:“挣你这二百两银子吓死人了,差一丁点就吃了大老爷的板子。”

郑二娃连忙要跟出去作谢,猪招官又回过头来:“哦,忘了一件事,大老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到杨家去做客,转告杨小山,他们家不想赚钱就算了,不要到时候又来花银子求我们弄他出狱,不划算。”

郑学泰悬着的心抽搐起来,这场官司害人害己,特别害了杨家,本来这一万二千两已经搞定了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巧成拙。

不过,现在只要从这里出去,这场官司就算结束了,回到桃树园,他郑学泰还是不是别人案桌上的鱼肉呢?

很难说了嘛。

想到此,赶紧安抚杨秋红:“媳妇,就算没有我这场官司,蒋黎宏都注定要卖股票,而我们也跑不了要买。既然这五千股不是一次性购买,就不可能有杨家来替我背锅的说法,你放心好了。”

杨秋红冷哼一声:“你让我放心?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杨家就不会替你们背锅。”

郑学泰道:“好好好,不担心就好。就算是我郑家,你们也别担心,我们走一步看一步,他不可能只叫我们两家买股票吧?赵家和陈家呢?五千股,开什么玩笑,所以,不要担心,天塌下来,前面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杨秋红道:“都这样了还说这样的话?连我这样不晓世故的人都知道,一旦被人踩在脚下就很难翻身,何况踩你的是大老爷!郑家还能跟赵家陈家比吗?”

郑学泰道:“这个我承认,走一步算一步,慢慢看嘛。”

郑良才见杨秋红得瑟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这个狗官贪是贪,但是也没有向着赵家人。这场官司,我们也没输,那狗官不是说了吗?我们放印子钱不是什么罪过,错就错在不该让郑良鱼来告我们!算啦,股票的事,回家再商量,收拾东西,回家!”

杨秋红仍然不给他好脸色:“屁股上的伤疤还在流血呢!还想着那点印子钱?没有印子钱能有这些事吗?股票都拿在手上了,几万两银子!算啦?算得了吗?”

郑良才还没吭声,郑学泰自知理亏,赶紧安慰杨秋红道:“如果有利可图,别说这几万两,就是二十五万两也难不住我。不过焦死人的事你们都不要插手,就依了大老爷的判决,暂时放过他两年。另外,那个张三爷不是一直在打南门那间杂货铺的主意吗?趁现在大家对股票还不怎么上心,才娃子,看多少银子,合适就盘给他算了。有了这路股,人人自危,杂货铺的生意肯定会垮下去。”……

次日一早,郑二娃结了医馆的药费,雇了两台大轿、两台滑竿,抬着郑氏父子和她婆媳二人回桃树园。

杨秋红担心杨小山,跟即回了娘家。

听说郑学泰回家了,焦死人翻了一个身,咬着牙齿下床。

金瓜赶忙过去做他的打杵子,问道:“爸爸,你又要蹲茅坑吗?”

焦死人撑着金瓜的肩头一步一步往门外挪,挪到门口才回答金瓜:“我要出去看看小矮人是不是回来了,这个大老爷太不公了,这样就放过了他。”

金瓜道:“你看不见了,都已经进屋了,坐轿子回来的。”

焦死人嗯一声,病怏怏的一脸痛苦,待走到院坝边上停下脚步,看着斜对门山下郑家大院门前那三棵老榆树,那张丑脸变型得厉害:“他还坐的是轿子,怎么就不坐棺材呢?老天爷也不公啊!”

金瓜仰头看看自家老汉:“棺材能坐吗?他又不是死人。”

焦死人盯着榆树不转眼,咬着牙齿:“我很想他是死人,他就是不死,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要还印子债,金瓜,你服不服?”

金瓜道:“服,等我长大了,也去偷他的婆娘,两个婆娘都偷回来给你。”

焦死人怎么也没想到金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咯噔一下,不自主地收回双眼,敌视着金瓜:“你说什么?狗东西,谁教你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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