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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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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焦死人这一招没有效果,效果很明显,而且很出焦死人的意外。

魏氏吓得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而她去了哪里,又是焦死人心子滴血的事情。

不过,有这个女人跟没这个女人都一样,焦死人好像已经习惯了,最好是让她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他就守着这两个孩子过活到老。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皮贱,翠翠涂了红药水,伤痕好得也快,到第五天头上,脸上基本就开始脱疤了。

恰恰在这天黄昏,魏氏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谁也不当她是一个人,焦死人不理她,翠翠不理她,连金瓜都不理她。

不理就不理,魏氏算定了没有危险之后,搬来一根凳子往院坝里一摆,大马金刀往上一坐,心说,不是有人要收老娘的命吗?人呢?怎么连一个鬼都不见?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老娘过得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老娘见的鬼比你见的人都多。

焦死人看她没人事儿似的,也不吓她也不骂她,这个女人把他绿透了,她太脏了,她都不配跟他焦死人说话了,他只对厨房里的翠翠喊道:“翠翠,饭不要煮多了,有三碗水就够了。”

魏氏冷笑一声,不去搭理,依旧坐在那里处之泰然。

翠翠在厨房听见公公的话,但她却不能这样做,公公这样维护自己当然是个好公公,婆婆打了自己终究还是婆婆,她是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的人,今后大不了关好门睡觉就行了,怎么也不能跟婆婆去记仇作对。

她今天晚上做了白米饭,虽是稀饭煮红薯,但也不稀。

舀饭的时候,公公碗里多舀红薯,婆婆碗里多舀白米,自己和金瓜碗里有红薯和汤就够了。

翠翠舀好饭,第一个端到婆婆面前道:“妈,吃饭。”

魏氏一看,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又骂这女娃子糟蹋白米,这白米多少金贵啊,一煮煮这么多。

翠翠见她不吱声,遂又进屋把公公的饭端出来,叫一声爸爸吃饭。

魏氏眼珠子一转,落到焦死人碗里,心里又得意起来,看来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不假的。

大家的碗都在面前了,焦死人说道:“翠翠,你伯伯来怎么给你说的?你忘了吗?”

翠翠知道公公又在说谎,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又不得不回答,只说了三个字道:“知道了。”

金瓜不干了,嚷道:“我也要吃白米!”

焦死人瞪了金瓜一眼,端起自己的碗来,把红薯汤里的米粒全部拨给了他,然后说道:“你伯伯叫你孝敬,也不是叫你这样来孝敬,值得孝敬才孝敬,值不得孝敬就要顾着自己的命。你和金瓜才是这个家未来的顶梁柱,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个家,懂了吗?”

翠翠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不回答。

魏氏不想听这些废话,端着碗起身离开了。

这顿饭吃得虽然有些郁闷,但翠翠知道,公公的这一席话把她的危机化解一大半,今后自己在这个家里也许会好过一点了。尽管谁也没有见到伯伯,但至少让婆婆知道了她有一个伯伯,而且还来过。

这一晚,翠翠照样睡得不是很香,而且惊醒了几回。

以前都是姐妹几个睡一床,叫起床的都是大姐姐。现在她一个人睡一间房,这间房子里很黑,要是外面没人喊的话,睡到中午都不知道天亮了。

这几天,她大致摸清了一个规律,鸡叫三遍必须得起床,要不然就会睡过头,自己跟这个婆婆天生八字不合,还是小心点好。

可今天起床出门后,她发现外面亮是亮了,但好像不是天亮,而是天光月。

天还没亮,她站到院坝边向山下望去,四周朦朦胧胧,隐约可以看到大堰塘里映着天光的水,也听到了有一声没一声的狗叫和早起人的隐隐话语从对门的庄子里传来。

一个男的问道:“大少奶奶,你这么早也起了啊?”

女的答道:“不早了,鸡叫三遍了,今天有些粮食要运回家,我得早点把那仓库扫一扫,他们要赶着回潼川,只怕这会儿已经到首饰垭了。”

男的又问道:“大少爷也回来吗?”

女的又答道:“不一定,老太爷是要回来的。刘妈,你莫把那米粥熬久了,老人家不喜欢喝那米花糊糊……”

说到这里好像进屋了,后面的再听不见。

翠翠不明白大少奶奶是怎么个称呼,听她那声音如行云流水,充满着母亲般的温柔和亲昵。

男的又在呼叫道:“少奶奶,那我抬上滑竿接他老人家去,你看如何?”

大少奶奶好像专门走出门来回答他:“我倒谢谢你这番孝心,老人家才五十出头,跑得快着呢,你忙你的。”

男的笑道:“嫂嫂,你就让我去吧,老人家跑得快,指不定大少爷也在,他可是累坏了,我去抬着他也行啊?”

大少奶奶骂道:“你这家伙,想说啥呀?是不是想讨打了?”

男的打着哈哈笑。

又一女的道:“二娃,你一早就来油汤挂面,想讨两个脚钱就明说,我们家奶奶懂不起你那花招。”

二娃道:“是呢,还是刘妈知道我。大奶奶,我不管,我今天背也要去把老太爷背回来,他老人家总不会看我圆房缺了花铺盖吧?”

大少奶奶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一桩啊?你也不用去抬滑竿儿,回头缺些啥东西,需要多少钱说一声,不就啥都有了吗?”

二娃道:“我才不呢,你兄弟我也是长着脸的,哪能老做那不要脸的事,自己挣来的才光彩。”

大少奶奶道:“那你就跟他们去潼川走一转,挣个百十个小钱不在话下,嫌少的话就走成都,再嫌少就走建昌道。”

二娃道:“这可是你说的,嫂嫂,我就听你的。”

大少奶奶没声了,二娃就唱起了歌:“我家来了个好嫂嫂,温柔贤惠学问高,睦乡邻,敬孝道,相夫教子人传说,心灵手巧又勤劳。这个说,人材好,那个夸,脾气好,见面三分是微笑,这个嫂嫂是个宝哎,我的哥哥他捡着了啊哎嗨哟……”

唱着唱着像是走远了,那旋律唱词却在翠翠耳边萦绕,久久不散。

她想着,这个大少奶奶该是怎样一个人儿,竟然有人这样说她的好,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妈,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翠翠在那院坝边上站了很久,少不得把自己的婆婆拿来跟那少奶奶作比较,这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下呀。

对门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们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才有这一份幸福和快乐。

嘎吱一声门响,焦死人出来了。

这时天色已微明,焦死人让翠翠给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真是不一样,怎么比大人还要懂事成熟呢?这一大早不睡觉,站在这院坝边上想什么呢?难道被打怕,不敢睡了?

她小小年纪,这可怎么得了。

翠翠被开门声惊动,回过头来见了公公,开口叫道:“爸爸。”

焦死人不答反问道:“女儿,怎么起这样早呀?”

这话不好回答,翠翠又只能不回答,想起该给公公打水洗脸,往厨房走,又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家就被打个满身挂彩,好几天都没洗过脸了,今天怎么也得洗一洗。

可是,这个家里也没个木盆啥的,怎么洗呢?走两步回头问道:“爸爸,没有木盆,怎么洗脸呢?”

焦死人尴尬了,他家是没有洗脸盆的,他那一挑木桶,水多时当水缸,要用完了就是洗脚洗脸盆,有时候也觉得不卫生,就提到院坝边,撩起水来洗脸或者洗脚,但大多数时候他是不洗的。

这会儿翠翠问起来,他实在不好回答,那就只有干脆不回答。

翠翠见公公也是这样,只能不问了。

可是,你不洗脸我得洗呀,怎么办呢?

焦死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恍然大悟,拍着额头说道:“哎呀,我可以不洗脸,女儿得洗呀!走,跟爸爸到水井边上去洗。”

翠翠不知怎么说了,也学焦死人,干脆不说。

焦死人就进屋挑了水桶,拿了瓜瓢出来,在院坝边把桶里剩余的水倒掉,然后往山下去。

翠翠听说在井边可以洗脸,也就跟着公公走。

到了山脚的井边,翠翠才发现,这个水井其实不是井,而是田角岩边一个石坑,坑里面有小半坑泉水。

天旱水枯,那泉眼在坑边的石壁上,泉水很细很细,只有一串小水滴叮咚叮咚地滴在水面上。

焦死人下去,蹲在坑边一瓢一瓢往桶里舀水。

翠翠抬头看四周,这里竟然到了山沟的最底部,远处的堰塘堤坝高高在上,自己就站在路坎往下的小路上,面前好大一片田园。

站在这里,能看清大堰塘西边那一排一排的瓦房草房,和来回走动的人,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又清楚了不少,都是十分亲切的问候和玩笑。

当她想再次听到大少奶奶的声音的时候,却听到公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儿,走,上去洗脸。”

翠翠忙转身顺着陡峭的小路往上爬,爬几步走上了一条大路,这条大路直直通向堰塘堤坝,刚刚下来时居然没有注意。

回头看时,公公已把满满一桶水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翠翠不知道如何下手去洗脸,抬头望着公公,一脸的疑问。

焦死人看出她是不会在水桶里洗脸,于是弯下腰去撩起水来洗给她看。

翠翠看他因为没有洗脸盆就要浪费一整桶有限的水,十分尴尬,忍不住就笑了。

这事儿太滑稽了,也实在好笑。她这一笑,觉得开心起来,索性就笑出了声,越笑就越开心。

焦死人洗得呼哧呼哧的,听见翠翠笑,站起来也笑了,不过他笑得很难堪。

在这个小孩儿的面前他感到脸红,一家人连个洗脸盆都没有,要在这水桶里洗脸,而且还得跑到水井边上来洗,浪费一大桶水不说,还洗不好。

自己都洗不好,孩子又怎么洗得好呢?

不过,这丫头笑起来忒乖,小脸蛋儿开着花,张着嘴,露着牙齿,嘻嘻哈哈,脆脆甜甜,让焦死人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欢乐。

他就陪着她笑,这笑声实实在在持续了好一会儿,笑得他忘记了好多的烦恼。

其实这事儿本不好笑,翠翠太久没有笑了,早上听见对门山下的笑,她就把这份欢乐种进了自己的心田,看见公公在水桶里洗脸很狼狈,也就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这一刻,她是快乐的。

她发现快乐地活着真的很好,她希望能一直这样快乐着。

焦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快乐分解了忧愁,只是这分解了的忧愁转瞬之间又浓缩了,这孩子肯定学不会在水桶里洗脸,因为这水桶有挑梁,挑梁很霸道,人的脸靠不到水桶边上,只有靠双手从桶里捧出水来浇到脸上。

焦死人担心翠翠做不出这粗糙的动作来,于是他想出一个很直接的办法,就用瓜瓢从桶里舀出来端着,叫翠翠在瓜瓢里洗。

翠翠怎么会在瓜瓢里洗脸呢?那是舀水到锅里煮来吃进肚子的工具,最是要讲究卫生的,她就把手捧着伸直,弯下腰去。

焦死人被她大人样的讲究和聪明折服着,把瓜瓢里的水倒了少许在她手心。

翠翠就敷到脸上洗了几把,脸倒是洗了,却把刘海、衣领和袖口都打湿了,好一幅狼狈相。

焦死人那个脸呀,红得像个猴屁股,他得赶紧想办法弄一个洗脸盆,还有,哪怕卖粮食也得给孩子弄一身衣裳来换着穿,得让孩子有梳头的东西,得让她保持女孩儿的原样,不能因为少了母爱就让她变成了金瓜那样儿。

孩子虽然才七岁,可他觉得她已经大了,比那十七八的大姑娘都要成熟懂事。

翠翠又做好了早饭,虽然还是玉米粥,却做得稠了些,为了讨好婆婆魏氏,她把粑粑改成了锅盔,公公的是玉米面,婆婆的是连麸面,她和金瓜就只喝玉米粥。

魏氏没有因为这一小巧的变化就意外和感动,还是以为自己的虎威起了作用,她啃着锅盔,就着泡菜,喝着香润的粥,眼角还露着余威,蔑视着这个小抱倌。

翠翠不去看她的脸色,她有着公公和金瓜这两面盾牌也就不怕她了。

只是,她觉得有点亏待金瓜,毕竟是自己的小男人,不给他炕锅盔吃真的是不应该。

金瓜好像并不计较这个,有就吃,没有就不吃,反正一切随缘。

焦死人看着翠翠脸上还没有完全脱落的伤疤,又盯着魏氏看了两眼,因为今天自己要出门,所以又把那模棱两可的话拿出来给魏氏听。

他说道:“金瓜,姐姐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你这个丈夫的要有自知之明,要搞清楚,没有你这个姐姐,哪一样都得自己动手,自己不动手就连个屁也吃不到嘴里。以为你是贞洁妇。”

这话是很直白的,后面一句很是严重,他只希望魏氏在他焦死人没有再次翻脸之前能够有所收敛。

可魏氏偏偏就装糊涂,吃完饭,嘴一抹,抬屁股就走人。

孩子终归是孩子,金瓜就不服气了,气呼呼地嚷道:“姐姐的脸是妈打的,你为什么不骂她!”

魏氏已经走出了门,不敢回嘴,这个臭男人虽然没本事,打起婆娘来一点不忍手,上回踢她那一脚,至今都还隐隐作痛。

若因为自己风流挨打还有得想,要是因为这个女娃子再次挨打,就太不划算了。

还是赶紧跑吧,反正有的是办法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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