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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石灰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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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税狠人占领龙泉寨和祖坟山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来个反围剿。

没想到,这个何老幺鬼使神差出现在这里。因为惧怕何老幺去城门闹事,打乱了计划,税狠人没办法才吩咐余德清唱那首歌把何老幺叫回来。

人是叫回来了,意外的是,何老幺竟然挑来这么多石灰包。

而且,何老幺等人无疑充当了诱饵。

龙泉寨和祖坟山两座山嘴靠的很近,当地人称之为大堰口,大堰口的大路边有那么一条一丈多宽的排水沟,人称武安河,山嘴内相当一段距离都很窄,这些石灰包在这种地方正好大显神威。

税狠人立即把石灰包分配了一番 ,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回。

这些农民军刚刚把石灰包分散到祖坟山脚下的山林中藏好,秦溶就带兵冲出了城门。

税狠人站在祖坟山山嘴上看得清楚,直叫天助我也。

范石匠站在龙泉寨山嘴上也看得明白,他的义和团是有竹箭的,这帮官兵野鸡闷头钻,一旦钻进来,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秦溶进入山嘴,远远看见那帮脚夫坐在路中央歇气,穷凶极恶的他一声令下:“拿住那帮贼子!”

喊完就率先往前冲。

几百兵丁甩开大步,卷起一路灰尘扑向何老幺等人。

何老幺等人不慌不忙站起来,将担子一字排开,手握扁担,拉开了拼命的架势。

双方相距一丈,秦溶站住了,刀换到左手,举起右手来拦住前冲的队伍,扭头看看两边的山,害怕中埋伏。

再看脚夫身前的箩筐,箩筐里好像没有啥可疑的东西,正狐疑不定,领头的脚夫自报姓名道:“我是何老幺!来的可是秦把总?”

没想到这就是何老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秦溶这下确定,中埋伏是无疑的了。

既然中了埋伏,就只有冲过去。

秦溶操刀向何老幺扑去道:“拿的就是你何老幺!”

百多个脚夫们突然弯腰从箩筐里抓起布包,狠狠砸向秦溶。

天干物燥,石灰粉乃是上好的白云石烧制,经过细筛,包粽子一样的简易包裹,投掷过程中一受力,细绳自动散开,白色粉尘就爆破开来。

霎时间烟雾弥漫。

加上这天气没有一丝风,石灰包连续不断在空中开苞,粉尘直往官兵眼睛口鼻里钻。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几百人的官兵阵营失去方向,四下逃开,一片混乱。

蓦听得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响起,两边山上的义军杀出,当然也是石灰包满天飞。

官兵被裹在白色烟雾之中摆脱不得,秦溶脸上、头上接二连三被软绵绵的东西击中,眼里、肺里一下就被灼热的粉尘填满,咳嗽起来就收势不住。

越咳嗽,越需要呼吸,越要呼吸,就咳得越厉害。

越想睁眼,眼睛越填越满,越来越痛。

所有的兵丁跟秦溶一样,总想闭紧着眼睛、闭住气,奋力冲出去。

可是他们的肺和眼睛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咔咔咔的咳个不停,还不得不腾出手去揉眼。

即便如此,在求生欲望和逃命本能的驱使下,失去方向和意识的官兵无一不是按照脑海中既定的方向快速向何老幺这边碾压过来。

何老幺等人且能容他靠近,拼了命地投掷石灰包,竭力要把他们打回去。

官兵闭着眼在粉尘里奔跑,陆续摔倒。前面的摔倒,后面的又一堆堆绊倒。

何老幺等人一鼓作气,扔完了箩筐里的石灰包,远远避过一边,任那白雾卷着团的去弥漫。

两边山的义军排山倒海地冲出来,远远站成一条线,石灰包蝗虫一般地飞出去。

石灰包在半空中开花散落,秦溶的四百精兵倒成一片,满地打滚,咳得激烈、咳得亢奋、咳到撕裂、咳到虚弱、咳到奄奄一息。

税狠人站在山腰看到这种场景,大声吆喝道:“够了!不要糟蹋东西了!留着有用!有大用!”

号令一出,传令兵的呼叫此起彼伏。

义军闻言一起停手,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山沟中央那团烟雾,倾听着凄惨的咳嗽。

这种状况省去了许多手脚,连竹箭都省了,只需要烟雾过后冲下去砍人头就行了。

等到咳嗽声完全停止,那团烟雾消散殆尽,山沟里白茫茫一片,几百官兵全都呛晕死在地上。

何老幺远远站着,他被石灰粉的杀伤效果惊呆了,这壮观的场景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简直不敢相信,也被自己残忍的手段吓到了。

秦溶就这样倒下了,所有官兵都倒下了,这简直太神奇了!

何二狗第一个冲出去大叫:“杀了他们!摘瓢祭社!杀呀!”

脚夫们一拥而上,纷纷捡起地上官兵的钢刀乱砍乱剁。

税狠人也一声令下:“杀!”

义军丢了手中的石灰包,蜂拥而上,捡起官兵丢下的刀枪,好一场血腥的杀戮。

何老幺木头橔橔一样的站着,这一刻,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丝毫没有那种报仇雪恨后的快感。

他痛心地捂住了双眼,不忍直视。

等到何二狗提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出现在何老幺面前叫幺哥时,何老幺从手指缝里看着视线内的义军一把把高高举起的尖枪奋力插下去,一股股鲜血射出来,再喷洒开去,染红那些人的衣裤、染红满地洁白的石灰。

何老幺这才发现,杀人原来是如此的恐怖。

何老幺实在不敢再看,转过身去整理好自己的箩筐,淡淡地说了一句:“走,我们回去。”

何二狗大是不解,亢奋地抗议道:“回去干啥呀!干脆跟他们反了算啦!”

何老幺心口一紧,脱口骂道:“混账!大仇得报,见好就收!”末了补充道:“这一仗,义军不用出手,我们也能杀光这几百人,够了。”

何二狗怔着,脚夫们也怔着,这可是出门前说好了的,只许报仇不许造反。

何二狗只得偃旗息鼓。

见官兵被宰杀干净,税狠人大旗连挥,大声叫道:“徐首领!趁势拿下丰乐场!你去陈家!我去杨家!所有人!搜集石灰包!杀恶霸去!”

这一声呐喊引来无数的呐喊,义军纷纷争抢石灰包,争完石灰包,争刀枪,争完刀枪,如潮水般的蜂拥而出。

待一切声音都远去,何老幺回望满地的人体垃圾,再看自己的兄弟们时,一个个成了白胡子的老翁,一半人连自己吃饭的箩筐都让义军给霸占去了。

程亨吉站在城楼之上,先是看见大堰口内浓烟滚滚,杀声起伏,只以为秦溶对付百十个脚夫,轻而易举,所向披靡。

等到杀声过后,看见贼军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叫了一声不好,振臂疾呼道:“抵死城门!与丰乐共存亡!”

喊完拔出一兵丁的刀来又喊道:“秦把总正在跟贼军血战,我们要拼死守城!”

秦溶到底如何,贼军的气势说明了一切,士兵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主将都没了,你一个通判在这里张牙舞爪还有屁用,这土垛子城墙、破败的城门,能抵挡大军攻城吗?

兵终归是兵,分析战场上形势是很有一套的,一百夫长就对程亨吉说道:“通判大人,秦大人现在情况不明,生死不知,贼军如此势众,我们仅仅还有四百人。而且,这四百人要守四道城门,还没有弓弩,只靠刀枪硬拼,这……你认为,我们是该守,还是不该守?”

程亨吉被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怒道:“你要如何?”

那百夫长道:“如果程大人愿意带我们冲出城去等待援兵,我们就听你的,如果程大人要在这里等着贼军上来,然后一锄头把你砸得稀烂的话,我们就不奉陪了。”

程亨吉急得青筋凸现,想斩他又不是对手。

那百夫长不管他所有的反应,手一挥,城上的兵丁就纷纷靠拢。

百夫长喊一声道:“所有人!从东门出城!”

兵丁呼啦一下跑向楼梯口,百十号人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程亨吉浑浑噩噩地就成了孤家寡人,当啷一声丢掉手里的刀,看城外的贼军时,旗号分明、路线分明,既不喊打也不喊杀,只有脚步声震天。

扛顺天教大旗的一路直向北门冲去,扛义和团大旗的往南门奔去,竟没有一个往西门来。

程亨吉突然明白,贼军竟是放弃了进攻西门,要先吃大户去。吃完大户,就一定会从南门、北门破城。

只可恨这帮不争气怕死的兵,闻风丧胆,贼军还没上来,他们就弃城逃命去了。

而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破就破吧,老婆孩子在县城等着他,不知道多担心呢,此时走不走都是一样无所作为了,干嘛不走?

秦溶一去不回,突变来得太快,不光是程亨吉没想到,陈桂堂也没想到、杨金山更没想到,清兵常年打仗,对付这帮农民军,以一敌十是不成问题的,为何败得这么快呢?让人想不透啊。

现在丰乐场的情况是,杨金山家在城里,大多数生意却在城外;陈桂堂家在城外,多数生意却在城里。

这二人,一个把保家当成重点,一个把城外的生意当成重点,也就是说,丰乐场的防守力量基本都在城外。

义军先吃大户后攻城,又走对一步,而且,不给任何人思考的余地。

义和团义军刚到陈府十丈之外,徐机匠令旗一绕,一字长蛇阵,蛇尾南摆,变为一字雁行阵,瞬息间把陈桂堂的庄园圈在一个半圆之内。

陈桂堂傻眼了,他不明白贼军为何不去攻城,反而先来围攻他。

他不但想保住自己的家,还想保住自己的生意,两千余帮众一分散,就只剩一千了。

不过,他这一千人也把陈府周遭里三层外三层把了个严严实实,拉开架势要跟贼军一见高低。

两军相隔二三丈,义军立足未稳,陈桂堂一声令下,砰砰砰砰放出一阵火统炮。

义军前排倒下数人,徐机匠大旗一挥,石灰包飞向天空,雨点般的在陈府周围爆破开来,白色粉尘一经弥散,永和帮众一下叫唤咳嗽起来,一时间阵脚大乱。

徐机匠石灰包用完,再一挥大旗,弓箭手竹箭嗖嗖嗖射出去。

这竹箭乃黄竹所制,近距离射杀威力奇大,扎在人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

什么时候战场主权都是属于敢于拼命一方的,永和帮众吸着粉尘,挨着竹箭,流血不止,咳嗽不已,急速收缩,一交锋就输了阵势。

陈桂堂第二轮火统弹药还没填装好,就被自己人挤翻在地,火焾子也被踩灭了。

义军的竹箭如雨点,永和帮被石灰渍伤眼睛者众、中箭者众,逃窜者众,可四面被围,逃无可逃,只能在方寸之地乱着一团。

用石灰取人招子是张三爷惯用的伎俩,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把它用到这种场合中来让他也吃了亏,不由得怒火攻心,举起他的大马刀来大骂:“杀出去!谁他妈敢往后退,老子就砍了谁!”

这种声音在此时未免太小了,除了他自己竟是无人能听见,也无人听他的。

往日比他厉害得多的陈家五虎此时竟然十分脓包,跟他张三爷杀人的勇猛相比,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机匠趁热打铁,大旗往前一指,拔刀疾呼道:“杀呀!”

义军队型一变,藏在弓箭手后面的刀枪手冲将过去,杀声震天。

两军对接,永和帮众不得不战,但多数人都被石灰迷住了眼睛,刀枪棍棒一经接触,三下两下就跪地缴械讨饶,一旦被放过,就亡命往包围圈外冲。

义军也是奇怪,凡是丢了利器要夺路逃命者,一律放生,凡以刀棍相向者,一律砍杀。

永和帮众多数是不愿意为东家舍死拼命的,人家让路放生,就纷纷丢了凶器夺路而走。

义军几番冲杀下来,永和千余帮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顷刻之间就去了十之七八。

陈桂堂见这种状况,急得跳脚大骂,可义军一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刀枪在前刺杀开路,弓箭在后射杀,谁抗拒得厉害谁就死得快。

张三爷和陈家五虎拼死护主退至陈府大门,每个人大腿上都插上了一两支竹箭。

陈桂堂拿着火统炮,敲不得、砍不得,还不如一根烧火棍,惊慌之余,下令开门进屋关门死守。

张三爷这时候出奇的勇敢,不但不进屋反而咬牙忍痛,迎着义军冲上去,到近前时竟然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大马刀扔得远远的,仰着脑袋,双手却在面前作揖求饶。

大门一开,陈家的族人和义军蜂拥而来,陈桂堂想要关上门时,再不可能。

义军进屋,再无放生之理,见一个杀一个,陈桂堂的命运也是当头吃一刀,脑瓜子滚了老远。

脑袋落地的他,此时仍未闭上眼睛,等到无数双赤脚从他头顶踩过的时候才看清,这帮穷鬼拼命的时候要比他陈桂堂凶恶十倍百倍。

相比之下,陈家五虎的命运却是比陈桂堂幸运多了,至少这个时候没有选择跟他一同进入死胡同。

不得不承认,石灰粉在这个季节的厉害,永和帮众平时在街头恶魔一样,遇上这等杀器,弹指一挥间,就兵败如山倒,比秦溶的靖川营还要窝囊。

陈桂堂死不瞑目,平时不起眼的东西竟然决定了这么多人的生死,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结局。

福成烟馆位于北城门的西北角,门前一条大街贯穿东西,对面都是杨家的门面店铺,人称杨家一巷、杨家二巷、杨家三巷。

这三条巷子,此时正好三重屏障。

以杨金山大爷加地痞流氓的格局,自然不能跟税狠人一样带领大规模的义军亡命冲杀,现在没有其它办法,谁让秦溶不堪一击呢。

他认为,有这三重障碍,盯死要道口,贼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千,可杀一千,实在守不住了,可以退进城,合并帮众拼命死守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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