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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开仓放粮吃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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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十分知趣,主动回避走开。

马武小声道:“大人不适合去做这种事。大人不但不能去做,就连我们去做,你都要装着不知道,因为这跟大人的身份不符……大人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祁凌致沉默片刻,缓缓点头道:“如此可以,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去。”遂又向黄福生等人道:“我等留下,让杨师爷和周大人去。”

杨铁山不用问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叫上黄福生一道下去接替周乾干。

此时,官兵和芝兰帮众干得正火热,两边对扔石头的劲头不减。

芝兰帮的一个脚夫在那边叫骂:“你们这群狗头军师,贪官老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设坛求雨,为民请愿,有你们什么何事?为什么要来和我们做对?”

“你们私吞朝廷赈灾的银子,跟奸商勾结,把放粮改成售粮,欺压哐哄无知的农人!”

“说好让大户代替放粮,你们出尔反尔,不就是欺上瞒下、垄断粮食,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吗?你当全县人都是聋子、都是瞎子?都能由着你们胡来的吗?……”

芝兰帮众一阵吆喝,越喊越气愤,扔石头的就扔得越厉害。

杨铁山光是听着这些话就听出了一股子仇恨,他也不去发作,拉了周乾干就走。

周乾干已经气坏了,走了几步还弯腰下去捡起石头奋力砸过去才解恨。

杨铁山拉过他去,把马武的计策一说。

周乾干二话不说就叫黄福生来主持,吩咐黄福生要拼命跟他干,然后转身领了几个捕快和杨铁山走了。

……

从上方寺过官道大街,穿过一条由西向东的巷子,巷子的尽头有一偌大的庄园,这就是何家的庄园。

由于是县城最集中的居住区,这处庄园虽大,它周边的过道走廊却不是很宽敞。

人多的地方则乱,小偷小摸出奇的多,所以何家的门墙是很高的,站在外面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高墙和牢固大门牌楼。

为了预防走了何家的庄丁,周乾干和杨铁山把买粮的乡民分成两队,一队从西边的入口进入,一队从东边的出口进入,两队一汇合,就把何家团团围住,所有退路全部堵死。

看门的庄丁当场也被官差拿住,五花大绑。

周乾干和官差进门之后,凡是何家的佣人,见一个绑一个,统统塞进一间屋子一把锁锁死。

至于何大爷的老父老母、一切家小女眷,一概由捕快押回县衙的大牢看押起来。

猪招官早已写好放粮赈灾处的横幅,七手八脚拉在了何家的门楼檐口上。

杨铁山一声令下,乡民们鱼贯而入。

何家的粮仓很快被找到,八间粮库一起被打开。

杨铁山、周乾干、马武分头指挥乡民进入库房出粮食,并声称装满箩筐就走,不收一文钱。

乡民有了官府的支持,前呼后拥,动作要多快有多快。

刘三爷、刘有地没想到官府放粮竟然成了吃大户,吃大户就吃大户,吃大户也是官府的章程,何大爷要杀人也只能去杀周乾干和杨铁山。

一时间满院子的人海来来去去,拥挤不通,院门口挤不过,周乾干、杨铁山就让官差把院墙拆了五六个大洞来分散。

那些乡民种一辈子水稻、小麦,却很少吃到这些细粮,如今放开手来装,未免就装得太满,一路走一路溢出来,撒得满院子都是。

杨铁山等人也顾不得这些了,只管安排民众进出分流,搞得整个何家大院如蚂蚁搬家一般。

左邻右舍多是何大爷的族人,何大爷今天举事,所有男丁都参与进去了,现在官府到这里来开仓放粮,就知道这位族长老爷犯了滔天大罪,老头老太太们怕祸及于己,都紧闭门户。

有那不怕事的何氏死党就遣家中半大的孩子去码头报信,这些孩子一出门就被通道里拥挤不同的乡民给堵了回去,侥幸挤出去的,也被路口的官差给捉住,绑了一串。

这种情形,何大爷指定是玩完了,老头子们也不再顾及是不是一家人了,他们家里也是米缸无米面缸无面,米糠干菜桶也快见底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凡事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一人带头十人跟进,自家人开始纷纷下手,不下手是傻瓜!

如此一来,左邻右舍、甚至全城居民都来了。

祁凌致正在河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差人从城里出来跟他汇报道:“大人,杨大人周大人把何家的老老少少都拿回了县大牢,他们正领着乡民在何家开仓放粮呢,叫大人尽量拖住何大爷就是,千万不要跟他们硬拼。”

祁凌致道:“放出去多少了?”

差人道:“我们押着何家老太太出来的时候,乡民就成群结队地挑着粮食往外跑呢,杨大人说,请大人派人跟船上赵家去报信,叫他们把船开到黄果垭码头或者丰乐场都可以,县城有何家的粮食够了。那个姓马说,大人只需要在这里陪他两个时辰就收兵,随他去闹,闹够了,他会来衙门跪地求饶。还有,杨大人说,一个时辰之后叫赵家的脚夫都去帮忙,把放不完的粮食统统挑回县粮仓。”

祁凌致笑了笑,取下他顶戴花翎挠挠头道:“这样做倒也不过份,好!你马上绕过这帮混蛋,从河里游过去告知赵家的三爷。”

那差人领命而去。

祁凌致又命身边的一个攒点下去告诉黄福生,叫他看到赵家船队开走之后,每过一刻就调派二十名赵家的脚夫回去支援杨铁山。

那攒点去后不久,黄福生果然依计行事,不过撤下来的人都从下河方向绕了一圈,像是跟赵家的粮船去了。

见对方不时有人撤出战场,对面的芝兰帮众就开始调笑道:“别走啊,干不过了大爷让着你们一点就是。”

祁凌致现在胜券在握,把对方的叫骂置之脑后,心里一直在猜测赈灾银两的消息究竟是不是从赵子儒那里泄露出去的。

这件事就他跟杨铁山两个人知道,何霸王又是怎么知道的?杨铁山要泄露不可能泄露给他呀,难道是赵子儒露给了他的脚夫,赵家脚夫就四处哄传?

现在给这个何霸王知道了,当着这众多的下属和一千多人的场面给说出来,自己还不便去否认。好在,这些银两还分文未动,我大不了一文不染,你说我私吞银两就简直是在放屁!

你何大爷逼我就范于你也就算了,我一朝不满足你,你就把以前我给你的恩惠全都忘记了,硬是把私吞银两、贪赃枉法的帽子往我头上扣,这显然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置我于死地,我又且能放过你?

你只顾高利贷的利益,不管别人的死活,犯下这样的罪恶,落到了我手里,就算你有万贯家财,脑袋十颗,我也不能留你活过两天!

站了大半天,他也累了,拣路边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又把前路后路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马武这一招算是彻底把何大爷逼上了绝路,再无缓和的余地,这样的人再也留他不得,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按死罪论处!

只是,如何才能让其归心伏法,死得悄无声息呢?

祁凌致是出了名的石像老爷,心里有事,坐在那里板着面孔,就跟庙堂的石像一般无二。

身边的随从呢,只顾着河坝里的打斗,打斗越来越松懈之后又去关顾石台子上道士先生的求雨,以至于赵家的脚夫什么时候走得一个不剩,都没有人知道。

这时已经是申时两刻,河坝里的太阳依旧是很毒辣的,走了赵家的船,堤坝上的芝兰帮众就算胜利了,就没有必要杵在那里晒太阳,他们在这河坝头熬了一宿,出了一夜的苦力,又被太阳晒到现在,早已是又饿又困,又累又热,多数人就跳到了河里去洗澡,少数离家远的就偷偷地溜走了。

何大爷呢,设坛求雨、筑堤防洪正是他用来对付赵家船队和官府的油头,他求雨是大事,赵家的船要靠岸他可以不让他靠岸,谁叫这里是他何大爷的地盘呢?

官兵要来攻击,他可以反击,事后把他抓起来,他都有理由来掰扯。

难道他何大爷求雨是为他自己吗?

那是为民请愿,就算是你是县大老爷也不能来干涉。

谁和你打了仗,他何大爷可以装着没看见,谁骂了你贪官,他何大爷可以装着没听见,谁教他是在求雨呢?

所以,赵家的船走了,他这个求雨的场合却不能随便撤去,既然是求雨,求不求得下来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赵家的船走了就撤摊子,不摆明纯粹跟官府作对吗?

官兵走不走不关他的事,要在这里陪着闹到天黑也随便。

户房的小吏对求雨台的锣鼓不耐烦了,一看赵家的船也走得无影无踪,堤坝上的人也散去了,求雨台外围的打斗也停止了,两边的人都在那里歇气,回头去对祁凌致道:“大人,现在怎么办?是回去还是继续在这里陪着他们?”

祁凌致从沉思中醒过来,站起身,一看河坝内的情景,又抬头看看偏西的太阳,问道:“我们在这里呆多久了?”小吏道:“三个时辰有多。”

祁凌致一看天色,就把想好了的话教了典官一遍,叫他去对何大爷喊话。

小吏领教了,站到路边用双手做了个喇叭状对着河坝喊道:“何大爷!你不顾烈日暴晒,设坛求雨,真是感天动地,功劳实在不小!大老爷念你劳苦功高,欲赏你黄金条子五百根,御赐龙泉宝刀一口,请你黄昏前来县衙领赏,大老爷设案掌灯相候!”

户房小吏一喊,各房典官记事攒点都去喊,喊到后来,河坝里的兵勇都一齐呐喊。

而何大爷仍然是锣鼓喧天,呼儿嗨哟,哪里听得清人家喊的是什么。

祁凌致即命所有人收兵回营,一不做二不休,集县衙所有的兵力、赵家所有的脚力,把何家尽数给抄了去。

何大爷只管在那里装腔作势,求雨求到摩天大黑,心里还想,我做到这个份上,量你也挑不出我的理来。

何大爷此人,五十开外,生得牛高马大,一张牛脸颧骨挺得很高,嗓子比较粗,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

“收工啦!”

他把手里的铜锣一丢,喊了一声道。

旁边的二爷赵俊林、三爷杨忠德、五爷伍连云、何国三等收了敲锣的棒槌站起来,大儿子何老幺从牛皮鼓边上站起、小儿子何二狗摘下挂在脖子上的腰鼓也站起来,举幡旗的收旗脱衣,都忙着收摊。

这时候河坝里的帮众几乎走了一半,余人围过来询问明天是否要继续。

何大爷本是一人许了一斗玉米的,这么多的人,只怕仓库里的玉米都许出去完了,明天再继续不是要命吗?想想回答道:“看情况,如果没什么事,还是要来做做一样子的,雨还没求下来不是?也不能太假了。”

赵俊林道:“明天就不用来这么多人了,你们有事的,要抗旱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众人听他这样说,心知明天就算来了也没有粮食可以挣了,也就陆续散去。

石台子上的道士跳下来道:“何爷,求雨要有十足的诚心,今天才一天你就这样把人散了?我看呀,这雨还是别求了,求了也是枉然。而且,我看官兵今天这架势……”

何大爷听他的话说一半留一半,以为他想把这生意继续做下去,回答道:“这气候,我也没打算一直求下去,我不过是要为难为难他罢了,只要他知难而退,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晒下去,明天后两天还是要来的,得防着他一早把船拉回来。”

道士道:“他要真拉回来,你要如何?再召集人来阻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吧?”

何大爷道:“我的人多半都在县城附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大师可以放心,不可能船都到码头了我还不知道。”

道士表情复杂,哦一声表示应承,心里却暗笑,刀钝石头磨,人蠢就莫奈何,明天还来?只怕今晚你就得扯旗子造反,搞不好明天命都没了。你这样的智商还跟赵家斗?这个时候阻止赵家粮船上岸,全县人都巴不得你死,我这也是帮忙除了一害哟。

杨忠德看出道士极不情愿,开解他道:“这种事说不准的,搞不好就要闹个十天半个月。”

越是这样说,道士就越是反感,说道:“何爷,把今天的工钱结了吧,明天后天若你们还来,我统统免费。”

众人懒得听他啰嗦,忙着收拾家伙什要走,何大爷道:“你就放心好了,这只癞蛤蟆只知道吃,不知道吐,他的把柄都在我手里攥着呢!再说了,我求雨犯着哪家的王法了?他敢拿我怎么样?”

听他推脱,道士自然不能强求,只能全程免费,权当是做好事了。

不过,道士没有急着走,他吩咐两名弟子收摊子搭棚子,准备在这河滩上过上一夜。

芝兰帮众很坦然,丝毫没有要为白天的行为负责的意思,收拾完摊子,几百人的帮众各回各家,不一会儿鸟兽散尽。

何大爷领着二爷三爷五爷十来人一路回家,刚走上大街,斜刺里窜出一个人来拉着他急道:“老爷!姓祁的窜通几百人在府上开仓放粮,把家都给抄了,我老早想来报信,被人堵在屋里硬是没走脱!”

何大爷一看来人竟是自己裁缝铺的卢掌柜,啊的一声惊呼,心凉了半截道:“他、他、他他敢这么做?”二爷三爷五爷闻言勃然大怒,何二狗跳起来挽衣袖道:“妈拉稀的!老子去把他宰了!”卢掌柜一把拉住他道:“少爷不能!我听说老太爷老太太和一家老小全都给关进大牢了,莽撞不得!”

当啷一声,何大爷手里的铜锣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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