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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搅屎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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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闻言触电一样一齐傻掉,吞不是,吐不是,尽皆望着大女子张嘴欲哭。

大女子呆了一会儿,瞅一眼四女子的筷子,极其不甘心地扒拉着自己碗里寻找。

二女子三女子见状也赶紧在自己碗里扒拉起来。

扒拉半天,三人都没找到恶心的东西,都抬起头来怒视着四女子。

大女子把筷子一砸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碗里怎么就没有?”二女子叫道:“我的碗里也没有!”三女子也骂四女子:“我看你是吃多了、不饿了!还吃不吃?不吃就滚!滚远一些!”

四女子委屈,不服气地夹起那一筷子肉,伸长了手臂道:“你们看!看清楚!这是什么?!”

大女子噌地站起来,大步流星过去,看准四女子的筷子,一口把那一块肉吃了下去,然后闭着嘴巴一阵咀嚼,噗一声吐出骨头,斥责四女子道:“大惊小怪!我就把它吃掉啦,你看我会不会被吃死!”

四女子惊惧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叫一声:“姐姐你!……”大女子哼一声说:“啥子脚拇指?打胡乱说,这就是一块猪脚!你是不是听爸爸说外面要吃人了就以为你在吃人肉?,爸爸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吃吗?那就是一块猪脚!”

“姐姐!你怎么知道是猪脚!你吃过猪脚吗?”四女子大大吼一声,之后扔了筷子,蹲地上狂呕不止。

大女子看也不看四女子,命令妹妹们道:“她不吃我们吃!吃完这一顿过后,除了给弟弟熬米汤外,两天之内不许任何人烧锅做饭!谁不吃,饿死她!”

说实在话,姐妹们根本就不知道猪长什么样子,猪肉是什么味道,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以前吃过几回,都是猪下水,猪肉和猪下水都是肉,有什么区别?猪下水能吃,猪肉为什么就不能吃?不都是肉吗?!谁也没说过只能吃猪下水,猪肉就不能吃!就算是猪肉,不吃也吃过啦!

五女子吃得最香,她压根就没有听到姐姐们的争执,或许,听是听见了,只是没去细想,她只知道吃饱了不挨饿,只知道肉比白米稀饭都要好吃。

五女子一口气把那一碗肉全部吃进进肚子,还打了个饱嗝,她终于感觉不到饿了……

太平场福成粮店

大街上不成型的两条长队从场尾一直排到场头,所有人都被毒太阳烤干了汗水,都干巴巴的张不开嘴、也走不动道了。每一张苍老的、病态的、稚嫩的、腌臜的脸上满满的都是饥饿、酷热留下的瘦弱和虚脱,能站稳的扶着站不稳的,能走的搀着不能走的,一寸一寸、一步一步往前挪。

他们的意识里还清楚的知道,往前挪一寸就离赵家的瓮子锅近了一寸,往前挪一步就离被饿死远了一步。

太阳虽毒,但空气里满满的都是香喷喷的白米稀饭的味道,这味道跟毒太阳相比,有神仙与魔鬼一般的区别。既然来了,就算被晒死,也要喝上一碗白米稀饭,不然,死了都是冤死鬼。

杨家粮店的大门就在大街的右手边,掌柜的站在柜台里,低着头机械地打着算盘算账记账,他的眼睛时不时瞟一眼大街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太阳下面饿殍一样的影子。

两个伙计怯弱地站在柜台边上,满脸都是清闲所致的无法调节又无所适从的惶恐,因为,阶沿上喝茶的是当家的三爷和五爷,这两位爷的脾气都很爆,今天的脸色又特别的不好。

梁霸王、宋拐子二人一张小方桌,四条长板凳,两杯盖碗茶,一个坐上方、右脚蹬在右手板凳上;一个坐左首,左脚蹬在下首的板凳上,都只穿一个大裤衩,也都相同的姿势,右手打扇子,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卡住茶碗,时不时地起来喝一口。

满大街的人的漠视让宋拐子耐不住这种压抑了,拍着桌子叽咕道:“龟儿子,有本事都领回桃树园去供起来!在这个地盘装什么大尾巴狼!一碗泼鬼汤,人影子都看得见,下喉三寸撒一泡尿就没了,充你妈的啥子**善人!”梁霸王哼一声:“你在这里发什么牢骚啊?有屁用!不服气就跟老子到他灶台门口去闹一场!”

宋拐子转过脸来直视他道:“闹?怎么闹?出门前大爷可是交代过,这种时候不能跟赵家作对,跟赵家作对就是跟官府作对、跟饿死鬼作对,兔子急了都要咬人的!”

梁霸王鄙视他的人后小人,主谓不分地骂道:“你说的是锤子!谁还要干涉他不成?放心,不干涉,你不也说了吗?他那是泼鬼汤!要做好事得拿干货,不然,饿鬼始终还是会变成饿死鬼!”

宋拐子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拿蒲扇挡住自己露在街上众人面前的半边脸说:“提醒你啊三爷,那几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那可是赵子儒的跟班,脾气大着呢,也泼辣得很!你敢去招惹吗?再说了,你去招惹这几个泼妇,不是让满大街的饿死鬼连泼鬼汤都喝不上吗?”

梁霸王看似悠闲地摇着扇子,嘴里却没有好话:“她就是赵子儒的姘头!老子也得去点拨点拨她!饿死鬼又怎样?老子还不是想让他们都吃上一顿干的吗?有干的吃,谁他妈吃稀的呀?”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你差一点份量,怎么点拨?真要有用,倒不是不可以。”

梁霸王懒得理他,看向两个伙计,勾勾手指道:“店里不是有个大蒸桶吗?抬出来。”

俩伙计面面相觑,看看掌柜的,迟疑道:“蒸桶?三爷要蒸桶?”掌柜的也大惑不解,追问道:“三爷这是……?”梁霸王拍桌子:“你别管老子干什么,抬出来!”

宋拐子瞬间顿悟了,也跟着拍桌子,站起来竖个大拇指道:“好!高!实在是高!真高!抬出来!”

掌柜的也似乎明白了,劝解道:“两位当家,赵家没多少米的,这稀饭熬不了两天,也许过了今天就收摊了。这个地方的人都饿疯了,堂口个别弟兄的老人和娃娃都……都在这条街上,两位当家,我看还是算了吧。”

梁霸王指尖点着桌面道:“放心,饿死谁也不能饿死堂口弟兄的老人。我姐夫三天前头不是说凡是自家兄弟来粮店买粮的一律按一千六百文一斗出售吗?”掌柜的听得一头雾:“一千六百文?真的?三天前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宋拐子骂道:“你屁话真多,三爷的话你也不信?今天我们不是专门来通知你的吗?难道还假得了?”掌柜的拱手,赔上笑脸道:“好,好,很好,是真的就好。那……我就照办了?”

梁霸王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两个伙计抬出蒸桶,梁霸王把手一挥,早就瞅好了似的径直走向大街,顺手抓起一半大孩子来骂道:“蠢东西,要想吃饭你得往前面挤啊!你挤不到最前面、看不到瓮子锅,吃什么?吃狗屁呀?”

宋拐子见状,冲俩伙计一挥手,俩人抬起蒸桶立马跟了上去。

被梁霸王提来起的孩子吓得大哭,旁边的妇人惊慌失措,撇下老人扑上去抢夺孩子。梁霸王索性一手一个,夹着这对母子骂骂咧咧直往前闯,一路走一路谩骂:“全都是蠢货!为了一口稀稀饭晒得跟龟儿子似的,你们他妈值得吗?告诉你们,赵家有的是大白米!人家真心做善事,你们饿成这样就不晓得吭一声?你们得喊:赵爷啊!饿啊!饿死人啦!稀饭太稀不顶用啊!”

宋拐子连忙跟着煽风点火:“人家赵大少爷不是小气人!你们想吃干饭不开口哪行啊!对不对?你们不开口,人家赵爷哪里晓得你们饿到什么程度了?赵爷没来得及准备大蒸桶,我们杨家粮店刚好有一口!我这就给张大姐送去,你们别不好意思开口 !都跟我来!吃干的吃稀的你们自己跟张大姐去说,张大姐一定会蒸干饭让你们吃饱!”

排队吃饭的人都是老人、妇人和孩子,而且都饿得头昏眼花,虽然很不知礼,但却知道自己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赵大少爷愿意出钱出粮做善事,赏一碗稀饭已经很不错了,抬一大蒸桶去逼人家蒸干饭?这是人干的事吗?但这两位是福成的当家大爷,放个屁都响嘣嘣,谁还敢出面忤逆他不成?

于是乎,后面的一茬接一茬开始往前面挤,生怕到嘴边的白米稀饭被人给搅和了。

须知,赵家施粥现场是平地上挖坑埋锅造饭,前面的人自然害怕被挤到饭锅里,只得拼了命地往后挤,一时间你推我搡,挤倒一大片,乱成一锅粥,惊叫声、谩骂声、哭喊声、哀嚎声从场尾响彻到场头!

正在前面分粥的张月枝、唐水清见秩序突然大乱,忙丢下长把木勺一声喊,几个强壮的女人横着扁担围成一个大圈拼命阻挡在人潮最前面,张月枝喊道:“不要挤!不要挤!锅就在脚跟前!没遮没拦的,把人挤锅里怎么办?!不要挤!不要挤!!…”

唐水清更是急了眼,拼命一阵推搡:“是哪个挨千刀的在后面煽风点火?滚出来!”

梁霸王挤到近前,丢下那妇人和孩子,呵呵笑道:“别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呐大姐,什么叫煽风点火?赵大少爷做的是善事,救的是人命,谁敢煽风点火?”

刘玉芬撑着长把木勺哟一声:“我说是哪个裤腰带没系好掉出来这么个好心的呢,原来是你呀梁大爷,难得难得,真是太难得啦!太平场的老老少少都看看,他的心肠有多好!”

梁霸王哈哈笑:“要说心肠好,谁又比得过赵大少爷啊?大姐这样说,当心天打五雷轰!赵大少爷给你们大白米,叫你们做善事,可善事不能这样做啊!你给人家喝一碗稀稀饭,走出场口撒泡尿就又饿了,又饿了他还不得回头再来排队候着?难道你不知道许多人吃了一回又一回、喝了一碗又一碗?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句话把刘玉芬说得哑巴了,怀疑地看向人群。人群听见这样的话,齐刷刷停止拥挤,纷纷表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张月枝腾出手来,丢了手里的扁担质问道:“姓梁的,装什么好人?我们又碍着你了是吧?”

梁霸王赶紧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滚蛋?张大姐,这样说话就不友好吧?这是什么地方啊?你叫我滚蛋?”

“是,这是你的地盘,这地盘上的老老少少都是你们的人,是我们不该来。但是!他们饿成这样,你想过他们是你们的人了吗?你们管过吗?”

宋拐子赶紧帮腔:“怎么这样说啊张大姐,你们做好事,没人拦着你们,可一碗稀稀饭顶什么用?不顶用啊!好人做到底,你们没有蒸桶杨家有,借你们一口,不,送你们一口!蒸干饭,蒸干饭!要让所有人都吃饱就得蒸干饭!”囔完手一招又道:“抬过来抬过来!”

两个伙计抬出蒸桶咚一声放稀饭锅边,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张月枝看看两个泼皮无赖,拭汗叉腰质问:“什么意思?铁了心要搅局是吧?”梁霸王摇手道:“搅什么局?不是说了吗?稀饭不顶用,想要所有人都吃饱,你最好是蒸干饭,不!必须蒸干饭,赵爷不在,我替他做一回主!”

宋拐子又道:“对对对!赵大少爷有的是大白米!不在乎这一点,不在乎这一点。”

张月枝怒视二人,恨得牙痒痒:“赵爷的每一粒米都来自几百里之外,每一粒米都得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每一粒米都比金子贵重!我不想说难听的话,请你们不要来搅和,看在这些饿肚子的多数都是你福成的佃户的份上,请你们开恩,他们都是老人和孩子!”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梁三爷有多恶似的,实话告诉你,杨家对待自家的兄弟和自家的佃户是有关照的,只不过是你们不知道而已。你面前这些人,说白了,都是空子(江湖之外的人群),是不入流的,跟福成没有任何关系!”

“空子?空子怎么啦?空子不是人吗?你认为空子就该饿死吗?”

“是人,当然是人,谁也不希望他们饿死,但是!你赵家要想收买人心,可以!还是那句话,你得蒸干饭,得让他们吃饱、得让我们心服口服!”

“收买人心?赵家做事是收买人心?这些老人、孩子饿成这样,你福成为啥不来收买收买?你们有关照?有什么关照?哦,我听说了,你们对自家堂口的兄弟的确有关照,黄谷一千六百文可以买一斗,可有什么用?就算是你们堂口的自家人,又有几个人买得起的?你问问你们的粮店掌柜,有几个人到你们店里买过粮食?赵家的白米稀饭稀是稀点儿,也不多,治标不治本,但至少我们在做,我们在尽力!你们呢搅屎棍?你们在做什么?要是你们嫌弃我们做的不够好,想让大家吃上干饭,就应该把你家的粮仓打开,把你们的米拿过来,大家一起蒸干饭!这里虽然大多人都是空子,但总是你们的佃户吧?饿死了佃户,杨家的田、杨家的地你们自己去种吗?”

“张大姐,你怎么老是把杨家拿来跟赵家比?杨家没有经营粮食生意,存留下来的黄谷相当有限,店里面卖的纯粹就是保命的口粮!这节骨眼上能拿出来卖已经很不错了吧?这里大多数是杨家的佃户是不假,但东家跟佃户之间是有契约的,佃田佃地交租是本份,兄弟们在码头上走也是有报酬的,佃户不容易,东家就很容易吗?佃户遭了灾,东家就没遭灾吗?一千六百文一斗的黄谷已经比市场价低了整整六百文,我承认这个价格同样还是有许多人买不起,可还想咋的?难道白白相送?再者说了,就算你赵家的米一千二百文一斗,不还是很多人买不起吗?你们做善事,谁也没干涉、谁也不能干涉!我不过是代表这些老人,这些娃娃求求你们,给他们吃点干的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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